第51章 合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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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光若白馬過隙,一晃之間,七八日過去了。

    天寶三年,五月初五,歲煞南,蛇日衝,六曜先勝。

    宜:除服,出行,移徙,入宅。

    忌:求官,上任,開張,療病。

    一大清早,灞川的小道上,行著一條蜿蜒曲折、一眼望不到頭的車隊。

    這車隊緩緩駛來,行至了灞川別苑的大門。

    從最前頭的大車上,先下來了幾位出陸行的漢子。

    這幾人從車廂中,抬出了一尊太上混元老君的道像,小心翼翼放在了宅門的前方。

    接著,又有人抬來了一鼎三足香爐,將其放在了老君之前。

    殷大榮穿的一身大褂得羅,從後廂中走了下來,來到老君像前,三跪九叩,奉上降真香,口中又念念有詞。

    一刻鍾過去。

    殷大榮點點頭,眾人又抬起道像,小心翼翼進了宅門。

    周鈞事先得了信,大概也知曉這殷中宦入宅,有著諸多事宜。

    但真正瞧了,才知道一整套流程下來,居然如此的繁瑣。

    請老君、奉四至、入六吉、行得利、旺地水等等。

    全部流程走完,時間已經到了巳時。

    終於,入宅儀式全部行完,伴隨著出陸行漢子們的一聲吆喝,原本停在別苑門外的大車,紛紛開始向下卸起了家私和行囊。

    周鈞帶著畫月,還有屈家和樊家,在一旁看著。

    這殷中宦相比龐公,無論是下人數量,還是行李箱貨都要多出了不少。

    有那長約丈許的木圔,細問之下,原來是戲班搭建戲台的底材。

    還有那高過人頭的櫟架,仔細瞧瞧,原來是懸掛編鍾的架子。

    除此之外,最讓人側目的,還是一群戲班的樂伎。

    這群樂伎總計十八人,年齡大一些的約是二八年華,年齡小一些的還留著垂髻。

    隻見她們每個人皆是婀娜多姿,胸飾瓔珞,臂戴鐲釧,腰係長襦,一片鶯鶯脆脆,好不熱鬧。

    樊家的五個小子,何曾看過這樣的美景,蹲在外苑的拱口,眼神呆滯,一臉幸福。

    公孫大娘實在看不下去,兩手提溜,雙腳猛踹,將兒子統統趕回了屋裏,大聲嗬斥的聲音,即便遠在院場的周鈞,都聽得一清二楚。

    殷府上奴婢和雜客眾多,龐公原本指的采薇院,根本住不下。

    還好周鈞早有準備,將外苑的兩處空舍,早早打掃幹淨,讓這群人住了進去。

    全部人員安排妥當之後,殷府的管事,找到了周鈞。

    殷府管事名為殷安,是一位年近五旬的老奴,同時也是殷府戲班的班主。

    他第一次見到周鈞的時候,嚇了一跳。

    堂堂三品大員家中的管事,居然是個不足弱冠的年輕人。

    吃驚歸吃驚,禮數不得少。

    殷安朝周鈞唱了個喏,開口說道:“幸得郎君安排,不然殷府這許多人,怕是不好安置。”

    周鈞微微欠身,說道:“殷管事,所有人都住下了?”

    殷安:“一共五十五人,全部安置妥當了。主家曾言,戲班日訓,不得擾了他戶,不知這戲台,應該搭在哪裏?”

    周鈞領著殷安來到外苑中街的拱門,指著東邊的景觀區說道:“外苑裏,以中街為軸,西邊是住舍,東邊是庭院。”

    “這戲班台子,可在庭院那裏搭起。但需記得,過了外苑邊牆那道門,就是中苑,那裏是東家們的住所,莫要擅入。”

    殷安連忙點頭道:“某省的。”

    又帶著殷安在外苑裏轉了一圈,周鈞回到中街的時候,恰巧看到玉萍從中苑走了出來。

    看見周鈞,玉萍走過來說道:“二郎,主家和殷公吃酒,正尋你入席。”

    聽見這話,殷安瞥了眼周鈞,心中又是一驚。

    這周二郎,年紀輕輕,還是良人,不僅做了龐公府上的管事,還如此受主家青睞。

    難不成,這年輕人有什麽過人之處?

    周鈞向殷安道別,便跟著玉萍,一起來到了龐公的小院。

    走進側廳,龐公和殷大榮二人正在一邊吃著炒菜,一邊吃酒。

    殷大榮先向龐公告了一聲歉,說道:“保家本是擔憂人眾,已是遣散了不少,未料到終究還是多占了不少屋舍。”

    龐公不在意的擺擺手:“那麽多院落都空著,多住些人進來,也是熱鬧,無須自責。”

    周鈞聽見這話,腦中卻在想著,這二人如今的關係。

    一般來說,一戶人家住進另一戶人家的屋簷之下。

    有這樣幾種關係。

    一是租客,住進來的新戶,向原戶主支付一定的賃金,取得房屋的使用權。

    殷大榮搬進來,沒有支付賃金,就算他要付,龐公也絕計不會收。

    所以,房東和租客,不符合當前的情況。

    二是寄居,一戶住進另一戶的家中,前者依附後者而生,地位低下不說,就連人身自由也要受到控製。

    龐公和殷大榮二人,也不像。

    三是合戶,一般是指親兄弟之間,弟弟舉家來投。

    住進來之後,兩戶人家共同出錢,支付日常開銷。

    這第三種,最是符合當下的情況。

    酒至半酣,殷大榮又滿斟了一杯,敬向龐公,口中說道:“保家一飄零人,此番從宮中致仕,回了恩陽老宅,本想著要孤苦半生,受那遠親鄰人算計。”

    “幸得龐公收留,這才有了這片瓦寸土的落腳之地。”

    “公品德高潔,慷慨仗義,保家感激涕零,不忘於心。”

    說完,殷大榮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龐公一邊飲了半杯,一邊笑著寬慰了殷大榮兩句。

    殷大榮放下酒杯,又說道:“入了龐公的宅子,擾了龐公的清修,保家心中惶惶,倘若不再做些什麽,怕是寢食難安。”

    “保家有心擔起這別苑上下全部的開支挑費,不知龐公準否?”

    龐公正色道:“此舉不合禮製。”

    殷大榮又勸道:“保家在東市上還有幾間鋪子,日常結餘足夠這別苑的用度,龐公大可不用擔心……”

    龐公打斷殷大榮道:“這事兒傳將出去,豈不是讓外人笑話,說咱家欺人算計?”

    殷大榮思慮片刻:“龐公如此說了,那保家再退一步,就承擔這別苑一半的開支可好?”

    龐公皺眉還想說話。

    殷大榮急著說道:“龐公高義,也要照顧一下保家的名聲,不然傳將出去,外人也會責我不懂禮數。”

    龐公遲疑了片刻,勉強說道:“好吧。”

    殷大榮鬆了口氣,臉上笑出了一朵花:“這便是了,往後這別苑裏,卻是如闔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