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媒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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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裏,灞川別苑裏的人們,發現了幾件奇怪的事情。

    屈家父子三人,扛著泥瓦匠的家夥事兒,在隻要是有台階的地方,統統改築了斜坡。

    還有堂廳、拱門、院落的門檻,不管是木檻還是石檻,統統鋸短了一半,兩邊又築上了坡道。

    龐殷二府的主家,平日裏大多時候都滯留房中,足不出戶。

    但改築完成之後,他們二人出來走動的頻率也多了,活動的範圍也大了。

    每逢旬日的戲班演出,龐公和殷公都會到場,正對戲台的主位,甚至還為他們專門備好了折床。

    兩位主家倒是常見了,但有心人發覺,那周二郎卻沒了蹤影。

    人們不知道的是,周鈞被龐公放了長假,回家相親去了。

    這一日,用過晚膳之後,周鈞坐在家中側廳的月牙凳上,手中捧著一杯茶,看著父母二人翻看那疊厚厚的紙張,隻是在那裏苦笑。

    羅三娘挑出一張紙來,說道:“宣義坊的秦家女,長得周正,性格溫雅,女紅也好,鈞兒見了一定喜歡。”

    周定海一個勁的搖頭道:“秦家不過是商賈之家,在西市裏有兩處鋪子,除此之外別無長處。”

    羅三娘又選了一張紙出來:“廣德坊的餘家女,長相雖說次了一些,但家主乃是萬年縣的亭長,長女夫家為門下省令史,也算是書香門第。”

    周定海沉吟片刻,說道:“幾日前,某也覺得餘家算是良選,但如今卻不這麽看了。”

    羅三娘問道:“何意?”

    周定海看向周鈞,開口問道:“小選何日張榜?”

    周鈞:“後日。”

    周定海轉過頭,對羅三娘說道:“倘若鈞兒過了小選,做了流外二品的書令史,那周家好歹也算是官宦人家,就憑這一點去說道,何愁沒有選擇的餘地?”

    這話聽在周鈞的耳中,未免有些自大,於是便規勸道:“流外官不過是胥吏之流,何談官宦人家,父親莫要因此而洋洋自得。”

    “入了官場,更應言行謹慎,一味自滿,到頭來怕是要引來禍端。”

    周定海聽了這話,頓時不樂意了:“某打過交道的官宦,比你見過的還多,這官場是如何模樣,為父豈能不知,哪裏輪到你來托大?”

    周鈞歎了口氣,又說道:“孩兒並非是有意詰責父親,隻是敢教您知曉,就算流外銓僥幸過了,這得來的書令史,也是龐公上下疏通的結果。”

    “倘若拿著這份差事做文章,四處宣揚,不僅落不了好,要是讓龐公知曉,說不定還要引來一頓訓斥。”

    周定海不在乎的說道:“某在別苑裏做過事,龐公待你如至親,為父早就看在了眼裏。些許小事,龐公又怎會責怪與你?”

    周鈞見周定海還是聽不懂話中的深意,心中也有了幾分火氣,索性開口拒絕道:“孩兒年歲還小,平日事務繁重,尚無意娶妻。”

    周定海聽見這話,瞪圓眼睛,猛地一拍桌子,剛想發火,羅三娘連忙拉住了他。

    隻聽羅三娘朝周鈞說道:“鈞兒十七了,不小了,早日娶了妻,也就早些為周家留個後。”

    “我和你阿耶平日裏見那鄰裏人家,都是兒孫滿堂,自是羨慕不已,故而對你的婚事,才是急切了些。”

    周鈞無奈,還想再開口,卻見周定海突然翻找起那疊媒冊。

    羅三娘見狀,開口問道:“阿郎找什麽呢?”

    周定海:“某記得有一戶人家,那媒婆曾經提起過……”

    羅三娘:“哪一戶?姓什麽?”

    周定海:“姓蕭,家住永寧坊。”

    羅三娘思考片刻,接著問道:“該不會是那蕭不嫁吧?”

    周鈞聽了一愣,蕭不嫁?這算什麽名字?

    周定海點頭道:“就是她。”

    羅三娘取過媒冊,翻到最後一頁,將那張紙取出,交到了周定海的手中。

    周定海仔細看了看,點頭道:“是了。”

    羅三娘說道:“那蕭不嫁,乃是蕭家長女,聽說今年都二十了,媒婆給她說的郎君,怕是已過百數,卻還是挑挑揀揀,不肯嫁出去。”

    周定海說道:“鈞兒可去一試。”

    羅三娘搖頭笑道:“阿郎卻是想多了,蕭家怎會看上我們?”

    周定海瞪著眼睛說道:“蕭家長女已滿二十,都過了適婚之齡,連那媒人都說了,蕭家主為了這個女兒的婚事,每日都發愁到歎息。”

    “鈞兒長的不差,又是龐府管事,而且馬上就做了流外二品。”

    “去蕭家試試,說不定這親事也就成了。”

    羅三娘隻是不住的搖頭:“那蕭家祖上乃是前朝士族,雖說旁支,但也尊貴。”

    “蕭家主為兵部主事,那可是從八品的京官,咱家哪裏能夠得上呢?”

    周定海將手中的媒冊放在了身旁的案台上,自信滿滿的說道:“既然蕭家能把長女尋親一事,委至媒婆,就可一試。”

    周鈞聽了這話,心中咯噔一聲響,發覺周定海已經有點魔怔了。

    兒子還沒當上流外官,當爹的就想著攀附權貴,完全就是一朝得勢便膨脹的模樣。

    這樣下去,任由周定海在外張揚,周家怕是早晚一日要出事。

    剛想開口再次拒絕,周鈞卻無意間瞥見案台上的蕭家媒冊,神情一愣。

    略一思考,再湊過去又仔細看了幾眼,周鈞突然放棄了勸說的打算,卻是計上心頭。

    周定海還在那裏說道:“等到了後日,流外銓放了榜,倘若吾兒過了試,那咱們就去蕭家府上一趟,權當一試。”

    羅三娘隻是搖頭道:“蕭家乃是門閥家戶,貴不可言,妾身去了渾身都不自在,阿郎想去便自己去吧。”

    周定海笑道:“婦道人家就是怯場,某與鈞兒同去便是。”

    “此事倘若成了,周家也算是與名門望族結成了親家。”

    “看以後還有哪個白目,敢拿奴牙卑賤說道周某!”

    又過了兩日,一大清早,周定海和周鈞便從家裏出發,一起去那安上門外,看那流外銓的放榜。

    在門外貼著的榜錄上,周定海一眼就看到了周鈞的名字。

    “成了!成了啊!”周定海貌若癲狂,手舞足蹈的大聲笑道:“吾兒當官了!周家發跡了!”

    相比父親的極度興奮,周鈞神色如常,見榜錄周遭的眾人都望了過來,便一把拉住周定海,將其拉到了牆角裏。

    周鈞對周定海說道:“父親,此處乃是皇城近門,倘若驚了貴人,可是要被治罪的。”

    周定海充耳未聞,隻是一個勁的笑道:“鈞兒隨我回家收拾收拾,咱們明日就去一趟蕭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