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得官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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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周定海這話,周鈞也氣樂了,開口道:“父親糊塗了,銓榜已放,孩兒要入南曹參加判補和儀謝,哪能回家去?”
周定海也反應了過去,連忙對周鈞說道:“為父曉得,鈞兒速去。”
周鈞不放心的看了他一眼,說道:“父親勿要在外逗留,可先返家,將此喜訊說與母親聽。”
周定海一聽,覺得有理,便笑著轉身走了。
見周定海走遠,周鈞鬆了口氣,取出告身,走向了安上門。
在武衛處查驗了身份,周鈞進了安上門,順著蹕牌,再一次來到了吏部選院。
相比上一次的肅穆沉寂,當下的吏部選院在院中擺了些酒菜,看著卻是喜慶了許多。
院門處的吏部官員,朝新入來的流外銓選人們拱手稱喜,又根據來者銓試的衙部,指了酒席入座的方向。
周鈞遞上告身的時候,那負責接洽的吏部官員見了,先是愣了會兒,接著笑著說道:“可算是瞧見周家二郎了。”
周鈞看著對方,有些發懵,自己貌似並不認識這位吏部官員。
那官員笑道:“某那日陪著郎中,在布簾後麵聽策,周二郎自然不認識。”
周鈞聽了,連忙拱手行禮,口中告罪。
那官員拉起周鈞,將他帶向選院裏方的小院,開口道:“那日銓試結束,楚郎中就一直想見你,今日可算能還了願,快隨我來。”
進了裏院,周鈞瞧見一位身材高大、長著滿臉絡腮胡的紅袍官服男子,正拿著一張判補名錄看著。
向前走緊了兩步,周鈞以門生的身份向楚郎中見禮,口中稱道:“小民周鈞,謝座主拔擢之恩。”
楚郎中側過頭來,看向周鈞,隨即笑道:“可是周衡才?”
周鈞低頭稱是。
楚郎中讓周鈞抬起頭來,又仔細端詳了一番,開口道:“俊才多少年啊。”
周鈞連忙出言謙遜一番。
楚郎中朝周鈞問道:“衡才不曾進學?”
周鈞拱手答道:“未曾。”
楚郎中又問道:“一身的本事,皆是從書中而來。”
周鈞答道:“是。”
楚郎中停頓片刻,又問道:“那書中也有遇俘潛逃的對策?”
周鈞一愣,但很快便想好了答案:“小民家中乃是奴牙世家,曾遇見逃奴之事,那日聽得郎中相詢,便活學活用了一番。”
楚郎中讚賞的點了點頭:“舉一反三,觸類旁通,此乃變通之才。”
周鈞聽了,隻是又自謙了幾句。
楚郎中說道:“某聽過一些你的事情,今日才知市坊流言,多是不實罷了。”
周鈞知他說的是前任之事,隻是垂首,一言不發。
楚郎中又與周鈞說了會話,最後臨別時說道:“既然有才學,需謹記著報效才是,莫要被旁事分了心神。”
周鈞一愣,連忙又行禮道:“衡才謝座主點撥。”
楚郎中點頭說道:“去吧。”
回到南曹的院席之中,周鈞還在想著楚郎中最後的那句話。
那句話僅僅隻是例行的勉勵之語,還是另有深意?
坐入席中,周鈞等了片刻,便看見楚郎中走了出來。
他先是向席內的諸位銓試生,說了幾句鼓勵上進的官話,接著便開始了例行公事的流程。
流外銓選人在吏部選院中受官,整個過程被稱之為『判補』。
先是在主考官的帶領下,眾人向北謝恩,複謝前殿,再謝銓判,接著又有選人謝辭,再來是選人領取蓋有吏部官印的官符,最後眾人入席。
至此,一次完整的流外銓選人受官儀式便算是終了。
周鈞經曆了一遭,心中有些失望。
這流外銓的中選,比起科舉高中,可是要寒酸了太多。
唐朝省考放榜後,榜上有名的進士,首先要一同前往主考官的府邸,感謝座主。
接著,主考官會帶領新科進士到中書省都堂去拜見宰相。
再來,殿試過後,進士及第者還要去向皇上謝恩。
做完這一整套還不算完,進士們還要在慈恩寺大雁塔上題名,去長安東南處參加曲江宴。
長安城的顯貴人家,也會趁著這個機會,去這兩處選取乘龍快婿。
相較之下,流外銓的胥吏們,僅僅就是一頓酒席、一麵官符、幾句勉勵就給打發了。
待遇著實是天差地別。
從吏部選院中走出來,周鈞算了算日子,距離上任還有七八日,正好趁著這段時間,把身邊的事情理理清楚。
騎馬回到家中,周鈞還沒走入堂間,就聽到周定海在堂內說個不停。
“周家世代為奴牙,無論走到哪裏,都要遭人白眼。”
“前些年裏,某去那長興坊幫人相奴,想要進曲雜欄苑一觀,才報了身份,就被人轟了出來。”
“欄苑諸人皆雲奴牙市儈、販人身家乃是大惡,卻又誰知曉,周某愛惜清名,何曾做過有傷天和之事!”
周鈞在門外聽了父親這番話,也是一聲輕歎。
這周定海,對周家出身奴牙一事,可謂是悲恨難當。
沒日沒夜的拚命做活,在長安城中買宅置家,供長子去私塾念書,都是希望有朝一日,能讓周家擺脫這奴牙郎的出身,做個體麵人。
而如今,家中有子過了銓試,做了胥吏,周定海之前的隱忍和痛苦,一瞬間找到了宣泄的缺口,在補償性心理的驅使之下,自然要求更多,渴望更多。
正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吧。
周鈞走進堂內,看著坐在案台邊、喝酒不停、一臉喜色的周定海,心中打算最後提點他一番。
周鈞走到周定海的身邊,開口問道:“父親,明日真的要去蕭府說親?”
周定海笑道:“那是當然!”
周鈞說道:“先前那媒冊,蕭家大娘子的那頁,孩兒瞧著上麵有些語焉不詳,許是那媒婆有些隱情,沒有提及吧?”
“要不,明日去蕭府之前,孩兒陪您再去尋那媒婆詢問一番?”
周定海打了個酒嗝,說道:“蕭家乃是士族門閥,媒婆粗鄙,自然有許多不識。”
“不礙事,明日我們父子二人,直接找蕭家問了便是。”
周鈞見周定海懵懂不知,便打算將話說得再明白一些:“那蕭家中,似乎隻有三位小娘,沒見到郎子。”
周定海笑道:“那豈不正好,正所謂一個姑爺半個兒,鈞兒倘若將那蕭家大娘子娶進周家大門,往後蕭家有事,還要仰仗周家幫襯些不是?”
麵對周定海,周鈞深知,無論再怎麽暗示他,怕是對方都聽不進去了。
眼下,唯一能讓他清醒一些的辦法,就是明日陪著他去一趟蕭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