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建康城，議政堂。堂中，有兵部司的文吏，不停念出前線傳來的戰報。“九月初七，段秀實麾下鋒將商勉，敗義清軍使崔玉保，占拓林縣。”“九月十三，李光弼麾下右廂軍子將韋汝傳，敗上蔡留守盧錦山，占允州乾豐。”“九月二十二，河南仇複之率部叛亂，敗安養軍，軍使蕭珣投敵。”……聽著一樁又一樁的不利戰報，南唐皇帝李豫的麵上，鐵青一片。站在大臣列中的謀臣李泌，一身道袍，閉目養神，似乎是對周遭的一切，並不關心。而其他的南唐文武，則低垂著頭，無人敢言語。站在皇帝身邊的內侍程元振，見李豫閉上眼睛，揮了揮手，連忙朝一旁的執禮太監使了個眼色，後者連忙叫停了匯報軍情的文吏。李豫睜開眼睛，看向堂中的文武，問道：“北逆南下，諸位愛卿，誰能為朕分析當下的局麵？”臣子們麵麵相覷，時任兵部尚書兼禦史大夫的張巡，走了出來，對皇帝說道：“陛下，此番北逆共計動用四十萬大軍，又分成東西中三路。西路軍入山南西道，攻山南東道；中路軍入洛陽，攻汝南；東路軍入濟州，攻徐州。眼下，除了李光弼率領的東路軍，還在與史思明作戰，北人的其餘兩軍，已經基本宣告勝利。”李豫：“史思明……他對陣李光弼，可有勝算？”張巡：“史思明雖然投降我朝，但其人狡詐奸猾，不可不防。依某之見，朝廷雖然給史思明下的命令，是死守徐州，但是他為了保存實力，必定會違抗軍令。所以，徐州多半是保不住的。”李豫麵色凝重：“眼下，山南東道和河南道，已經丟了大半，倘若徐州再被占領，豈不是情勢危急？”張巡：“李光弼倘若拿下徐州，必定會向南進入潁川，並與郭子儀的率部，匯成一股。他們下一個進攻的目標，恐怕就是江南西道的門戶——江城。”“江城乃是鄂州重鎮，周邊有一百六十六湖，三十多條河流，又有崇山峻嶺。故而北人想要南下，無法繞開此地，必須先攻下江城。如今，昭德公率領十二萬大軍，駐守江城。無論糧草，還是輜重，已經屯集了一年有餘，可謂是準備萬全，請陛下安心。”李豫皺緊眉頭，說道：“敵軍有四十萬之眾，而且還有火器，昭德公即便堅守，怕也是獨木難支。”一旁的李泌，此時終於開了口：“陛下，北人如今勢如破竹，三路大軍僅僅隻用了數個月，就直接攻到江南的門戶，這也未必就是一件壞事。”李豫一愣。李泌抱著拂塵，向李豫躬身說道：“從表麵上看起來，涼城大軍，兵強馬壯，聲勢浩大。但倘若細細算來，北人所轄之軍，安西和北庭雖然有精兵，但距離涼城遙遠，很難及時馳援。這四十萬大軍，等於就是涼城，在中原地區所能動用的全部兵力。”李豫：“先生的意思是……？”李泌：“北人的四十萬大軍，攻的越快，走的越遠，就意味著與後方越是脫離。一旦後方有事，四十萬大軍想要回身馳援，一來會引起軍令混亂，二來會出現頭尾難顧，到了那時，敵軍之中自然會生出破綻。”李豫輕輕點頭：“先生說的有理。”李泌：“陛下，莫要忘了，早在三年前，吾等就在編織一張大網，隻為困死北人。如今，涼城四十萬大軍南下，這張大網也到了收尾的環節。而江城，就是這場南北戰事的關鍵，說是畢其功於一役，也不為過。倘若一切順利，昭德公隻要拖住北人的四十萬大軍，無需太長時間，隻要數月，接下來這張大網自然會慢慢縮緊，勒斷敵人的脖子。”李豫思慮片刻，向李泌問道：“這張包圍網，倘若收網之人，不願意出力呢？”李泌微笑道：“隻要看到網中有大魚，收網之人必定會出力。”與此同時，吐蕃轄下，鐵仞城。站在連堡的最高台，一身皮裘的吐蕃大論桑赤若，遙遙望向東方。在他的身邊，分別站著他的兩位重臣。一位是吐蕃代相敦仁增，另一位是山隗軍的主帥殷屠。殷屠朝山下瞄了眼，向桑赤若問道：“家主，你在看什麽？”敦仁增皺著眉頭，糾正殷屠道：“家主這個稱呼，已經不能再用了，大論已經在金帳封賢，你應當尊稱他為大賢德王。”桑赤若笑著轉過頭來，對敦仁增說道：“稱呼並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接著，他又對殷屠說道：“我在看大唐的首都，長安。”殷屠聞言，朝東邊看了看，除了一片白霧，再無其它。撓了撓頭，殷屠開口嘟噥了一句：“我怎麽看不見……”桑赤若向敦仁增問道：“北唐的軍隊，如今到了哪裏？”敦仁增：“根據最新的情報，北唐的主力部隊，已經抵達了南唐的領土，距離長安已經有數千裏之遙。”桑赤若：“我們的軍隊呢？他們準備好了嗎？”敦仁增：“大賢帳下，六翼十四部，三十九位東本，共計二十萬大軍，已經全副武裝，隨時等待著您的命令。”桑赤若微微點頭。殷屠聽到這裏，連忙跟著說道：“山隗軍召集了三萬族人，他們也可以隨時出發！”桑赤若沒有言語，轉過身去，繼續看向東邊。敦仁增見狀，小聲說道：“大賢德王，邏些城的那些南唐使節，前些日子以歲貢為理由，催促我們出兵。”桑赤若沒有回身，低聲說道：“我聽說，那些南唐人向邏些城的貴族們，贈送了大量的財富和女人，這才使得許多人，在幫他們說話。”敦仁增聽見這話，渾身一顫，不再開口。性子粗直的殷屠，看著誠惶誠恐的敦仁增，似乎不明白發生了什麽。桑赤若此時開口道：“告訴邏些城的那些貴人，繼續等下去，等到北唐和南唐的軍隊，彼此殺紅了眼，吐蕃的士兵就可以出擊了。”聽見這話，殷屠興奮的問道：“出兵的目標，就是那座長安城？！”桑赤若：“吐蕃走下高原，長安僅僅隻是我要拿下的第一座城市……這場戰爭的目的，並非是為了劫掠，而是為了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