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唐前鋒在搖櫓渡的淺灘登陸，列陣向著寨門衝去。剛剛行到距離寨門不足百米的地方，衝在前陣的士卒，突然發現腳下一沉，整個身體開始向下慢慢墜去。定睛一看，士卒們這才發現腳下的道路，不知何時，被人事先挖走了碎石和填料，又被人用河水倒灌，再鋪上雜草作為掩護，形成一片看上去堅實、其實爛糊一片的灘塗。見北唐士兵的攻勢減緩，負責防守搖櫓渡的南唐將領嚴大阜，命令部下再次敲響戰鼓，弓弩手紛紛來到木牆後方，對準泥濘路上就是一頓攢射。北唐軍隊的前鋒，陷在泥潭之中，由於身穿重甲，隻能用力拔腿向前緩行，在弓弩的打擊之下，出現了不小的死傷。好在北唐的戰艦尚未離開，船舷的火炮，對準營寨全力轟擊，減輕了一些登陸部隊的壓力。在夏口城中的高台上，郭子儀見此形狀，感慨道：“守將嚴大阜能夠利用地形，來遲滯我軍的攻勢，此人當是一位良將。”花了好一番功夫，在付出了四百餘人的傷亡之後，第一批北唐士卒終於抵達了營寨的門前。北唐水師見前軍接近敵營，擔心造成友軍傷害，下令停止了炮擊。嚴大阜見狀，從躲避炮彈的掩體後走出，率領身旁的親衛，又下令讓其他部隊跟上，去防守寨門。北唐和南唐軍隊，在江城的第一次交鋒，就此打響。率領指揮北唐軍隊進攻的將領，乃是李嗣業麾下的一位子將，名為何公恕，早些年曾經是安西軍的一員，跟隨封常清南征北戰，後來因戰功被提拔到了河西。這一路上，先是被小船偷襲，接著又混了一身的爛泥，何公恕心中此時滿是怒火，正愁無處釋放。眼見敵人聚了上來，何公恕用力互擊手中的雙鐧，指向寨門，大聲喊道：“攻！”北唐戰兵，五人一隊，兩名大盾兵在前，兩名長矛手在側，一名弩手在後。每隊列陣向前，彼此相望，形成了一條堅固的防線，死死抵住了營寨的木牆。大盾下端紮入地麵，用以抵禦敵人的攻擊，長矛手拋出鉤索，拉住木牆的柱體，齊力向後拉扯，嚐試打開營寨防線的缺口，弩手則在後方補位射擊。此種戰法，對於這種臨時修建、或者圍欄類型的營寨，尤其有效。再加上，北唐水師的中型長炮，在海上炮擊時，已經打壞了不少營寨的木牆，這使得搖櫓渡的防守更是岌岌可危。伴隨著兵器聲和喊殺聲，僅僅隻不過一刻鍾，搖櫓渡一處被火炮打壞的木牆，在鉤索的拉動下，最終轟然倒塌。何公恕見敵軍防線出現漏洞，命令旗手打出攻堅的旗語，原本一直落在後方等待時機的戰鋒營，此時列陣向前，順著營寨木牆的缺口，開始向內進攻。戰鋒營是為唐軍中最精銳的部隊，士兵千挑萬選，渾身裝備都是重甲，就連覆麵也是精鐵打造而成。在唐軍軍製之中，往往一旌兵中，隻會有一隊戰鋒營。而且，李嗣業麾下的戰鋒營，與其他軍隊有著不同。李嗣業戰鋒營中的軍士，個個都是力大無窮的猛士。除了前排的戰兵，是以大盾和長柄鐵骨朵為兵器，剩下的戰兵，舍棄了長兵和弓弩，而是每個人都攜帶了一門小型虎蹲炮，身後再背負一把陌刀。戰鋒營每次進攻，以盾陣在前抵禦，使得敵軍被向後擠壓，再聚成一團。接著，攜帶虎蹲炮的戰兵，會將火炮用雙臂夾死在腰間，再來到盾陣後方，以霰彈射殺聚攏的敵兵，最大化殺傷敵軍的兵力，並且擊垮敵人的意誌。最後，戰兵舍棄虎蹲炮，取下背上的陌刀，趁著敵軍潰散之際，直接衝入敵陣，大開大合的進行攻擊，為後續部隊的前軍，打開一條血路。這一套戰法，由李嗣業最先創立，之後又由段秀實進行了完善。也正是憑借著這樣的攻堅部隊，李嗣業在攻打山南西道和山南東道的敵人時，除了房山一戰吃了虧，其餘戰事都是無往不利。很快，戰鋒營的重甲兵，衝進了倒塌木牆的缺口之中，南唐士兵想要迎上前，將其趕出，卻被其強大的衝擊力，打的不斷後退。逐漸，搖櫓渡中的南唐士兵，被戰鋒營推擠成了一團，絲毫沒有意識到接下來將會發生何等的慘劇。隻見戰鋒營中的數十名戰兵，紛紛點燃虎蹲炮的引線，再將其架在腰間，來到盾陣後方，采用抵近攻擊的方式，對準了盾陣外麵的南唐士兵。轟！轟！轟！隻聽得一陣震耳欲聾的炮響聲後，宛如鋼鐵風暴一般的霰彈，席卷了半個戰場，將戰鋒營眼前一切活著的生物，全部打成了篩子。鮮血、碎肉和骨頭，在成千上萬顆鐵珠的攢射之下，宛如下雨一般，瞬間揮灑在了空中，又飄落在了地上。僥幸逃過一劫的南唐士兵，被眼前的駭人場景，嚇得踉蹌倒地，兩腿打顫，再也無法站起。稍遠一些的士兵，被這一陣仗，嚇得丟下兵器，掉頭就跑。何公恕見戰鋒營已經打開了戰局，舉起雙鐧，一邊大步向前，一邊命令傳令兵向各旌下令，全軍衝鋒。遠在夏口城中的將軍們，在聽見虎蹲炮的炮聲之後，大概也知道戰局已定。李嗣業笑著向其他人說道：“天底下還沒有哪一隻軍隊，能夠在數十門虎蹲炮的轟擊下，做到依舊向前衝鋒，而不逃跑。”郭子儀撫須笑道：“虎蹲炮實乃攻堅利器。但可惜的是，如果是攻城戰，城牆太高的話，士卒在使用雲梯攀爬的時候，隨身不方便攜帶火炮，要不然攻城將會輕鬆許多。”一旁的段秀實，看向大江對麵，開口說道：“你們聽，戰事還沒結束。”李嗣業一愣，說道：“怎麽可能？南人孱弱，在這樣的攻勢之下，還會有人繼續作戰？”郭子儀朝遠方看去，搖櫓渡上空的硝煙，依舊在飄蕩。虎蹲炮第二波的開炮聲，隱隱約約傳了過來。但是，渡口營寨中的喊殺聲，依舊還存在。郭子儀聞聲，皺著眉頭說道：“看起來，江城守軍的戰意，要比我們想象中的還要頑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