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0章 家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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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涼城,禁苑,昕雲殿。坐在銅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畫月身形一動不動,靜坐了許久。門外有內侍傳告,說是有人用傳驛,給畫月娘娘帶了物件。畫月聞言,轉過身來,朝內侍問道:“是何人寄來的?”內侍搖頭說是不知。按照宮中循禮,宮外寄來的事物,有內侍監司宮台的太監負責當麵檢查和登記,一來是為了防止宮外寄來違禁物品,二來也是為了減少宮妃可能會遇到的風險。當司宮台太監打開包裹之後,裏麵放著的物什,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一麵散發著幽幽銀光的麵具,靜靜躺在其中。畫月見到它的第一眼,就認出了此物的來曆。曾經作為伍麥葉王朝的代言人,畫月就佩戴著這副麵具,擊敗了阿拔斯的哈裏發,再次統一了大食。寄來這副麵具的人,想來想去,或許隻有一人,就是當時跟在她身邊的謀臣穆謝赫。寄來這副麵具,是一種提醒,也是一個請求。眼見包裹中的物件尋常,沒有什麽危險之處,司宮台的太監們按照慣例,進行了登記,便告退了。畫月從包裹中拿起那副麵具,捧在手中,靜靜端詳了好一會兒。就在此時,門外有宮婢來報,說是公主婉娘來了。畫月命人收拾好麵具,站起身來,看向門外。剛剛下了學塾的婉娘,跑進堂內,開心喊了一聲:“阿娘。”畫月笑著張開雙臂,抱住婉娘,問道:“功課怎麽樣了?”婉娘:“先生說我上進,才學過人。”畫月一臉欣慰,滿意的點了點頭。婉娘說了一會兒宮中的事情,又提到了另一件事:“父皇這些日子,一直在樞密院,忙著國家大事,許久不曾來宮中了。”畫月一愣,追問道:“可是出什麽事了?”婉娘:“我隱約聽別人提到,好像是南征戰事不順利,損兵折將,父皇為了這事,好些日子都沒合眼。”畫月聞言,好一會兒沒開口,最終歎道:“二郎如今司掌一國,肩上的擔子越來越重。”婉娘:“快一個月,沒有和父皇說上話了……再過些日子,便是年底,父皇即便再忙,每年這個時候,都要在宮中舉行家宴,希望今年不會因為戰事而取消。”畫月摸了摸婉娘的頭頂,沒有言語。過了幾日,內侍監傳了信,陛下在安和殿的偏宮中擺了家宴,打算與家人團聚。畫月和婉娘得了消息之後,心中都是欣喜,盛裝前往。由於是家宴,再加上李唐宗室勢微,故而偌大的宮殿之中,席台的空間,隻占了一半不到,顯得有些空曠。年過三旬的周鈞,尚屬壯年,坐在禦座中的他,登基不過才數年,就使得大唐重歸繁盛,在民間被百姓尊為賢君。但倘若細觀,就能發現,由於長期忙碌,再加上政務繁重,周鈞今日雖然喜悅,但神色中還是有些許疲累。在他身邊,坐著身為皇後的尹玉。經曆了許多的宮中變故,尹玉再也不是從前那個懵懂的少女,如今的她,華貴雍容,舉手投足之間,已經有了上位者的氣場。身為宣文館梨園的內院監,楊玉環和範吉年二人,一左一右侍立在周鈞的身旁,不僅要詢問宮中樂舞的安排,還要請示宴席之後的文會等活動。尹玉看向楊玉環的眼神中,有些複雜。不僅有舊友之間的敘念,還有妻子天生具來的嫉妒,除此之外,還有些東西,或許連尹玉自己都說不清楚。楊玉環陪在周鈞身旁,先是問道:“陛下是要翻曲牌,還是聽戲文?”周鈞想了想,回道:“宴席之中,觥籌交錯,賓客交談的聲音,怕是會蓋過戲文的台詞,還是翻曲牌吧。”楊玉環從身旁的梨園女官手中,取來了曲牌冊,問道:“陛下,選一副吧。”周鈞回道:“不選了,就上次那個『百人歌』,許合子唱的那個。”楊玉環點點頭,先退了下去。許合子如今在宣文館中,已經做了內館的尚曲令,已經嫁為婦人的她,平日裏一般不登台獻藝,隻有宮中宴席的時候,才會出現。雖然年歲已大,但許合子的歌聲,一如往昔。僅僅隻是起了一個音,便蓋過了世間百聲,喉囀一聲,響傳九陌。漸漸地,殿中的賓客交談聲慢慢也小了下來。坐在側席的畫月,聽見許合子的歌聲,思緒不禁回到了天寶三年的西市,那個與周鈞初次見麵的時候。一旁的婉娘,見母親癡了,呼了她好幾遍,畫月都沒有回過神來。而上座的尹玉,聽著許合子的歌聲,皺眉小聲問道:“此曲聲壑高亢,在宴席之中演唱,未免有些喧賓奪主……陛下設家宴,為何每次都要聽這曲子?”侍立在一旁的女官,身為尹玉的心腹,猶豫了片刻,跪在後者的身旁,貼近小聲說了些什麽。尹玉越聽越是心驚,聽到最後,忍不住轉頭問道:“真有此事?”女官將頭低了下去,連忙回道:“不敢欺瞞皇後娘娘。”尹玉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周鈞,壓低聲音問道:“你從哪裏聽聞的?”女官:“我有一次去泉湖小築中職事,無意間聽見那裏的奴婢,提起了長安灞川的趣聞,其中就說了此事。”尹玉倒吸一口涼氣,視線挪動,冷冷看向側席中的畫月,手中用力,將酒杯死死攥在其中。而宴席另外一側的解琴,雖然一直在陪著宋若娥說話,眼睛卻看向了上座。見皇後盯著畫月,麵色有異,解琴微微一笑,轉頭當做什麽都沒發生,繼續談笑去了。一場家宴,伴隨著許合子歌聲的落下,終於拉開了序幕。周鈞舉起酒杯,說了一番家和萬事興的祝酒詞。畫月看向周鈞,眼中有著柔情,也有著對往昔的追憶。尹玉臉上雖然平和,但眼睛的餘光,卻一直盯著下座的畫月,眼神的深處透著些許厲芒。解琴一邊逗弄著皇子,一邊小口啜飲著杯中之酒,眉宇之間,滿是笑意。宋若娥看向解琴,直覺中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但一時之間,卻又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場家宴,外人看來,隻覺得其樂融融,惠風和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