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向前回撥。長安之戰開始前十三日。會州會寧的官道上，一隻浩浩蕩蕩的騎軍，自北向南行軍，一眼望不到頭。安西援軍的大將郭昕，將麾下的三萬戰兵，分成兩部。第一部為一萬人，皆為騎軍，輕裝上陣，由郭昕親率，日夜兼程趕往長安；另外兩萬人，則是步軍、輜重等等，落在後方。騎在馬上的郭昕，一邊催促趕路，一邊看向身後。禦史中丞孔攸，雖然是文官，身體瞧著也孱弱，但跟隨騎軍趕路，卻絲毫沒有掉隊，而且沿途還能談笑風生，令人頗感意外。郭昕騎著馬，來到孔攸麵前，先是拱了拱手，接著說道：“孔中丞。”孔攸拱手說了一句：“郭將軍。”郭昕不善言辭，也不喜拐彎抹角，開口便問道：“吐蕃人自石堡城而出，占領了大唐的廓州，為何要選擇南下去攻長安？而不是進攻距離更近的涼州？”孔攸答道：“其一，廓州和涼州之間，還隔著鄯州和蘭州，而這二州之中，有大雪山、姑臧山、金山、琵琶山等等，這些山脈大多都是東西走向，隔斷了道路，不利於軍隊行進。吐蕃軍如果想要進攻涼州，就必須首先向東去往靈州和蘭州的交界，繞一個大圈，再掉頭途徑朔方，最後再向西進攻涼城。”“其二，吐蕃大軍這次走下高原，選擇長安作為目標，其戰略目的，並不僅僅隻是為了劫掠……”聽到這裏，郭昕有些奇怪：“吐蕃人向來掠奪成性，如果不是為了劫掠，又是為了什麽？”孔攸幽幽說道：“這次吐蕃人的行為古怪，再考慮到江南的戰局，我懷疑偽唐與吐蕃聯合做局，這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麵……”郭昕：“倘若如中丞所說，那麽長安的局勢，怕是非常危急了。”孔攸：“郭子儀早先在長安西線安排了八萬大軍，用以阻滯吐蕃的攻勢。那裏地形險要，又有關所為寨，隻要能夠拖延……”話音未落，有快馬從前軍疾馳而來。來者是一名傳遞軍報的驛卒，從懷中取出一份尚且帶著血跡的軍報，交到了郭昕的手中。後者打開一看，先是愣住，接著一邊歎氣，一邊將其遞給了孔攸。孔攸接過軍報，粗略掃了兩眼，無奈道：“淳於將軍中了計，河州的三萬唐軍，在石門山一帶遭遇大敗。所幸，鳳翔關和太和關還在我軍手中。將軍應當下令，命騎軍盡快趕至長安。”郭昕點頭，下達了急行軍的命令。三日後，郭昕所率領的騎軍，離開會州，行進在原州的地界，距離涇州的鳳翔關隻有不到兩天的路程。就在這個時候，噩耗再次傳來。涇州刺史叛唐，太和關和鳳翔關幾乎在一天之內，同時被吐蕃人攻破。聽到這個消息，郭昕好半天沒有回過神來。郭子儀安排的八萬大軍，把守的三處關卡要衝，居然在如此短的時間裏，盡數被攻破。如此一來，吐蕃大軍與長安城之間，全是一馬平川的平原，再無險要可守。郭昕咬咬牙，打算向麾下下令，避開吐蕃軍，繞過接下來要去的涇州，向東走另外一條稍遠一些的路，從慶州的驛馬關，南下去往長安。在得知郭昕的決定之後，孔攸立即找到後者，勸其放棄這條路線。孔攸說道：“長安西線的三處關所，當下已經全部失守，將軍手中的一萬騎軍，此時再去長安，已經沒有任何意義。”郭昕不解：“損失了八萬唐軍之後，長安幾乎已經沒有可戰之兵，此時理應盡快馳援長安。”孔攸：“倘若八萬唐軍尚存，將軍麾下的一萬精兵，與其匯合之後，與吐蕃大軍正麵交戰，至少有九成的把握，能夠取勝；淳於將軍中計，河州三萬唐軍大敗，將軍如果與鳳翔軍和扶風軍會師，依然有六成的把握，能夠破敵；然而現在，長安八萬精兵盡失，將軍的軍隊失去援手，已經絲毫不占優勢了。”“所以，將軍就算率領一萬騎軍，繞過涇州，從慶州的驛馬關南下，最起碼還要多耗五日，才能抵達長安。五日之後，長安是否還在，尚且兩說。就算長安依舊未失，將軍手中的一萬兵卒，又能助長安堅持多久呢？”孔攸的話，讓郭昕一愣。如果長安八萬精兵都在，加上自己的一萬騎軍，對付吐蕃人，自然是不在話下。但是，眼下這種局麵，河州、鳳翔、扶風全部失守，如果要馳援長安，騎軍要麽繞行，要麽就得冒險通過吐蕃軍當下占領的地區，無論哪一條路，都會耗時良久。等到郭昕趕到長安時，城池就算沒有失守，接下來如何守，也是個大麻煩。孔攸又說道：“將軍莫要忘了，吾等得到的軍令，乃是全殲吐蕃軍，再除掉吐蕃大論桑赤若。就算將軍憑借手中的一萬唐卒，守住了長安城。這場仗，接下來又應當如何取得勝利呢？”聽見孔攸的話，郭昕有些吃驚。長安八萬守軍盡墨，三處關所丟失，而吐蕃二十萬大軍，雖然也損失了一些兵力，但如果算上俘虜的奴兵，戰力幾乎沒有太大的損耗。在這樣的情況下，聽孔攸的口氣，對方居然還想著全殲吐蕃軍？看見郭昕的表情，孔攸說道：“將軍請想，我軍現在的優勢是什麽？一、敵軍在明，我軍在暗，吐蕃人不知道我們這隻軍隊，已經臨近京畿；二、我軍皆是由騎兵組成，而且裝備精良，無論機動還是奇襲，都可以在敵軍後方鬧得天翻地覆。”郭昕聽到這裏，隱約有些懂了：“中丞是想利用騎軍，攻擊吐蕃人的糧道和後營，使得敵軍大部回防，從而解除長安之圍？”孔攸：“不錯，但是逼迫吐蕃主力回防，這其中也有技巧。逼迫得太狠不行，逼迫得太鬆也不行。敵軍來得多不行，來得少也不行。”聽見這話，郭昕一頭霧水：“此言何意？”孔攸微微一笑，說道：“某有一計，將軍倘若願意，可按計行事，保管吐蕃人有來無回。”郭昕聞言，點頭道：“中丞請說。”孔攸：“首先，請將軍派出快馬，穿過戰區，去往長安報信，告知其援軍即將到達的消息，穩住人心；接著，將軍去尋一件寬袍，再找些假胡子來，對了，臉上也要塗些白麵，這才更像一些……”郭昕愣在那裏，問道：“要這些物什，有何用處？”孔攸：“一切準備妥當，將軍自然會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