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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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海侯在信裏,主要說的是近幾個月,內閣對西北的討論。
    之前說過,崔閣老讚成開互市,曹閣老不太讚同,但被說服了,楊首輔則是擔憂再拒絕韃靼的請求,他們會翻臉,於是拍板。
    如今一年過去,互市的成績也讓他們有了新的想法。
    曹閣老身為兵部尚書,對胡人的看法趨於保守,也就是不認為他們真的能和大夏化幹戈為玉帛,雙方隻是暫時休戰。
    大夏需要趁此機會,練兵牧馬,為將來的戰爭做準備。
    所以,今年戶部計算開支,他強烈反對皇帝一口氣削掉大部分軍費。
    “韃靼王已老,一旦他身死,各部必亂,胡人本性難改,若卷土重來,大夏何以相抗?”
    崔閣老卻拿出去歲的成績,說胡人已經逐漸漢化,早已不是成吉思汗的時候,能接受吃馬肉、喝馬酒的草原生活了。
    他們想吃饅頭,想吃大米,想吃炒菜,他們已經不再是過去的北元。
    如果是北元,怎麽可能拿戰馬換鐵鍋呢?要知道,今年春天,韃靼王上貢時,就專門懇求皇帝網開一麵,能夠允許今年讓他們換鐵鍋。
    假如大夏再以原來的目光看待胡人,就會錯失真正和平的機會。
    許尚書讚同崔閣老的說法,他表示戶部財政緊張,今年西南又有戰事,東南和倭寇也有作戰,朝廷還想加固河堤,疏通運河的幾個河段,沒錢了。
    “練兵費錢糧巨甚,不如屯田牧馬,以逸待勞。”許尚書是和稀泥的好手,說得好像雙方都非常有道理,“如此,即便韃靼毀信棄約,我們猶可一戰。”
    皇帝考慮到財政,還是堅持削減了軍費,留出錢來搞水利。
    因此,同意今年與韃靼交易五百個銅鍋,三百個鐵鍋(特指超薄的廣鍋)。
    ——假如事情到這裏結束,也就和程丹若毫無關係了。
    半個月後,楊首輔忽然上疏,說,曹仲紀的顧慮還是很有道理的。邊境的將士近十年來,都在不斷打仗,很多人不會拿鐮刀,隻會拿弓箭,忽然讓他們回家屯田去,他們心裏是否會生出憤懣?
    假如屯田不好,將士心裏又有怨言,可就得不償失了。
    皇帝虛心納諫,問:首輔,你這麽說,可有應對之法?
    楊首輔答:不如這樣,每年派人到邊境巡查,看看屯田的糧食多不多,兵馬有沒有增加,器械有沒有煉造,如果有,就像戰時斬獲敵人一樣行賞,如果持平,就算打敗仗一樣懲處。
    皇帝深以為然,同意了這個計劃。
    以上,就是靖海侯的來信內容。
    程丹若心裏閃過一連串念頭,匯聚到嘴邊,變成無力的吐槽:“這都行?”
    有沒有搞錯?古代也搞kpi嗎?
    她的理智告訴她,這是正確的方針,可以有效調動屯田的積極性,但自己疑似被考核的一員,心情可就不一樣了。
    程丹若喝了一口茶,定定神,又看了遍。
    “父親的意思,應該是說尚功局就是為弄清羊毛產量而來的吧?
    她征詢。
    謝玄英道:“是。”靖海侯把兩件事放一起說,雖然沒有直接說,但已經給了答案。
    “可今年才第一年,有什麽好查的?”她又拿起了信,沉思了會兒,問,“父親好像還有別的意思?”
    謝玄英反問:“你覺得有什麽深意?”
    程丹若對分析靖海侯這樣的政客,有很大的挑戰欲,思索道:“他始終沒有提王尚書。”
    內閣五個人,隻有四個人有姓名。
    王尚書去哪兒了?
    “老師之前給我們的信裏說,王尚書時常與他作詩清談。”謝玄英分析,“處境怕是不太好。”
    程丹若問:“和從祀有關?”
    “陽明先生已故,影響有限。”謝玄英道,“我想,可能是楊首輔。”
    程丹若不由回憶起寥寥數次與楊首輔的照麵。
    一個五十多歲的帥老頭,身形消瘦,眼神犀利,話語短而有力。她曾聽見楊首輔和人談話:“此事我已有決斷,不必再提。”
    “他很果斷。”她說,“還有點……”
    “擅權。”謝玄英替她說,“楊首輔是個說一不二的人。”
    程丹若:“王尚書因為從祀……”
    他:“被提防了。”
    程丹若點點頭,理清了第一個線索,接著說第二個:“按父親的說法,曹、崔意見相左,楊首輔最開始並未置喙,可後來卻向陛下上疏,提出考核一說,頗有些耐人尋味。”
    怎麽看,都像是楊首輔在敲打崔閣老。畢竟,二人雖然是吏部尚書和侍郎,看似有職位之差,但同在內閣,根本無所謂這點差距。
    然而,她依舊疑惑:“這和我們有何關係?”
    謝玄英想了會兒,遲疑道:“我記得,崔閣老似乎是山西人。”
    程丹若皺眉:“寶源號?”
    他們早就知道寶源號背後有人,可是誰一直不清楚,崔閣老如果是山西人,嫌疑確實很大。
    “興許是個警示。”謝玄英猜測,“楊首輔獨斷專行,想必不希望崔閣老有太多心思。”
    “即便是這樣,最後怎麽就到尚功局……”程丹若倏地頓住,看向他,“莫非是石大伴?”
    謝玄英道:“有可能。”
    目前,皇帝對楊首輔還是比較信重的,崔閣老憑什麽敢跳出來,默默凸顯自己的存在感?
    除非他有盟友。
    然而,若真的是石大伴做的,為什麽不撈到織造局呢?身負皇命,就好比手持屠刀,想怎麽割肉就怎麽割,長寶暖屁都不敢放。
    程丹若當初提到女官,本是希望今後官方插手,織造局和尚功局互相監督,以免太監撈得太過分。
    可這次,女官派人前來,太監沒來,他們怎麽會放過撈錢的機會?
    程丹若不由感歎:“來的是熟人就好了,可以打聽一二。”
    謝玄英讚同:“離京一年,我們對朝中事務已經不夠了解。”他行動果決,馬上決定彌補,“我去寫信。”
    “給義父?”
    “給陶文津。”他道。
    程丹若回憶此人:陶顯,字文津,謝玄英的同年,一甲狀元,目前是翰林院的編修並中書舍人。
    “什麽理由?”她問,“要不要送點東西?”
    謝玄英道:“不必,座師壽辰快到了,我將禮物捎去,請他代為祝賀就是。”
    程丹若對人情往來沒他熟稔,聞言便不再多說,隻是道:“京城到大同也就十來天路程,差不多該籌備起來了。”
    “即是女官,恐怕隻能由你應付。”
    “正合我意。”
    *
    四月中,程丹若接到了出差的尚功局司製部門的典製方嫣。
    “見過淑人。”方嫣福身行禮。
    “太多禮了。”程丹若製止了她的屈膝,攙住她,“怎麽是你來了?”
    她和尚功局的人其實不熟,但方嫣算是例外,在訂婚後的幾個月,她曾教過程丹若一段時間針線,隻不過彼時,她隻是一個女史。
    方嫣道:“是尚宮派我來的。”
    程丹若並不意外,洪尚宮能照拂她的地方,從來不會放過。
    不等她說話,方嫣又道:“原也不是我,但我家在遼州,其餘姐妹知道後,主動將外事的機會讓予我,好叫我順路回家探親。”
    程丹若恍然:“原來如此。”她關切道,“家裏還好嗎?”
    “都好,當初我進宮做女官,給了二十兩銀子做路費,我全留在家裏,跟著親戚走的。”方嫣笑道,“家裏有田有地,還有侄子和侄女,母親仍然在世。我陪她住了些時日,倒是耽擱了路程。”
    她進宮已經十餘年了,能在母親死前再見一麵,已經是老天爺開恩。
    程丹若並未多問,隻是道:“寅賓館已經收拾好了,我單獨隔了院子給你,丫鬟也是我身邊的,你盡管放心。”
    方嫣感激道:“勞駕了。”
    “別說你是奉皇命而來,不可怠慢,縱然不是,從前你待我亦有半師之誼,也該盡心才對。”程丹若親自引她進院子,“一路勞累,你先歇下,有什麽事我們明日再說。”
    方嫣知曉她的為人,點頭應下:“多謝淑人。”
    “這可太生分了。”程丹若搖搖頭,“還是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使不得。”方嫣道,“規矩不能亂。”
    程丹若歎口氣,也沒勉強。她如今是外命婦,女官卻是內廷的人,太過親密,於彼此都不是好事。
    “罷了,隻是個稱呼。”她道,“竹籬。”
    竹籬趕忙垂手而立:“夫人。”
    “照顧好方典製,晚膳就從小廚房提。”程丹若道,“既然你是山西人,想必可以吃麵食?”
    方嫣笑了:“對,我不忌口。”
    “那可好了,我叫廚房給你做些家鄉味兒。”
    方嫣道:“不敢勞駕,我隨意吃些就是。”
    “不妨礙什麽。”程丹若道,“好了,我不打攪你歇息。”
    她朝方嫣笑笑,示意不必送,帶著瑪瑙離開了客院。
    回去的路上,專程繞到小廚房,多囑咐一聲。
    “做點遼州的菜送到客院,我們還是照舊。”
    有的人,那是必須一天吃一頓稻,不然會不高興的。
    晚膳時,謝玄英一麵吃魚丸,一麵問:“如何?”
    “她要麽所知不多,要麽隻是小事。”程丹若言簡意賅,“其餘的,明天我再同你說。”
    謝玄英自然信任她的能力,不再多問。
    翌日。
    程丹若處理完家事,尤其是吩咐廚房注意客院的飲食,這才去客院拜訪。
    方嫣和大多數女官一樣,禮節完備,此時已經收拾妥當,坐在正廳等她來。
    兩人見過,程丹若才開門見山:“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方嫣答:“去歲冬日,陛下吩咐尚功局學製羊毛衣。曆經數月,如今局中已作出羊毛裙、帽、領、褲等物。我此次前來,便是將個中技法傳授於織娘。”
    程丹若怎麽都沒想到,居然是這樣一個答案,怔了怔才肅然道:“聖人厚恩。”
    方嫣道:“陛下聖明。”
    吹捧過皇帝,程丹若才問:“除此之外,還有別的事嗎?”
    方嫣點頭,坦然道:“陛下要我查看紡織作坊的情形,回宮稟報。”
    “這是應該的。”程丹若並不意外,幹脆應下,“作坊在太原,正好眼下天氣涼爽,我們往太原去一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