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豬康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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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年夏。
    謝玄英去了互市,程丹若留在府衙,幫他處理一些雜事的同時,也沒忘記繼續嚐試實驗。
    她針對3號樣本做過數次提取,每次都有抑菌效果,隻是程度不一,有的抑菌圈更明顯,有的卻含糊。
    程丹若懷疑,這有可能就是青黴素。
    她又做了幾次實驗,分別通過培養液多次過濾、反複提取原液等方式,獲得了4管不同的原液。
    它們被命名為c、3d。
    三種藥劑分別做了藥敏試驗,其中以3c效果最好,也就是過濾+反複提取的雙重辦法,與隻做一次的對照組3d比,抑菌能力明顯提升。
    她又試著將其塗片,在低倍顯微鏡下,它的樣子就像一把小扇子。
    不負責任地估計,這是青黴素的概率很高。
    程丹若決定試試動物實驗。
    她又逮了老鼠,把藥液倒進水裏,打算看看它會不會再吐。
    展青黴素毒性高,青黴素毒性低,雖然對不起老鼠,但這是最簡單的辦法。
    次日。
    老鼠還活著。
    是青黴素的概率又高了一成,近乎90%。
    想要確定是不是青黴素,以及是否能夠真正使用,就需要繼續做試驗了。
    人是肯定不行的。
    豬不錯。
    程丹若派了管事出去,尋找發燒的,身上出現紅印子色塊的病豬。
    這一般是豬丹毒,青黴素可以有效治療該病。
    目標明確是豬,豬丹毒的表現又很明顯,數日後,管事就找來了三頭符合條件的病豬。
    青黴素會被胃吸收,所以不能內服,最好是注射。程丹若沒學過獸醫,也沒有條件做靜脈滴注,因此粗暴簡單點,直接肌注。
    豬叫得很慘……
    為了不打擾正常辦公,程丹若不得不讓人租了帶豬圈的屋子,遠遠挪開。
    當然,一針的計量肯定是不夠的。
    程丹若又熬夜加班,提取3號樣本的庫存,多次過濾提取,得到兩管原液,並放入冰鑒冷藏。
    接下來,每天一針注射,觀察情況。
    最小的豬兩天就死了。
    最肥的豬半死不活。
    不胖不瘦的略微好轉。
    又幾天,最肥的豬也死了。
    因為現在是夏天,挑的是病情重的,多是急性,一周內死亡倒也不奇怪。
    程丹若把希望寄托在最後的那頭豬身上。
    它一直病懨懨的,但活過了一周。
    程丹若十分欣喜,豬丹毒的死亡大概就是在3-4天左右,能拖過一周,青黴素多多少少肯定有點療效。
    她懷疑,這頭豬從急性轉成了慢性。
    為佐證藥效,一周後,程丹若給它停了藥。
    繼續觀察病情是否有惡化。
    依舊嘔吐、口渴、高熱,但豬很堅強,每天都喝水吃飼料(以前沒這麽幸福),居然又堅持了七八天。
    然後,病情明顯好轉了。
    不管是運氣,還是巧合,總之,曆史上第一個被青黴素治愈的“患者”,可能就這麽出現了。
    程丹若給它取名叫“豬康複”,把它養在了衙門的豬圈。
    但別忙著高興,這離青黴素的實際運用還有十萬八千裏。
    接下來,程丹若必須重複以上流程——培養青黴菌,土法提取,找豬試驗。
    至少試驗一百頭豬,估算一下死亡率,才能考慮是不是試一下臨床。
    如今是夏季,氣候濕潤暖和,程丹若焚毀了從前的木箱,隻保留3號菌種,製作大量澱粉培養液。
    這一步不需要玻璃,普通的陶瓷器即可勝任。
    她一口氣搞了十個缸。
    謝玄英早回來了,聽說她拿豬治病,專門參觀了一回。
    程丹若試探道:“你覺得用這種東西治病,怎麽樣?”
    謝玄英:“什麽怎麽樣?”
    “能接受嗎?”她問。
    他反倒疑惑:“有什麽不能接受的?”
    程丹若明白了:“比人中白、雞屎白好?”
    謝玄英:“……別說了。”
    她已經得到答案,滿意地放過了他。
    --
    青黴菌在生長,一時半會兒急不來,程丹若也就姑且放開,轉而研究別的。
    比如,晏鴻之的信。
    和靖海侯不同,晏鴻之不是有事通知才寫信來,每隔一兩個月就來信,信裏所寫的都是日常瑣事。比如最近吃什麽,和洪夫人去了哪裏,孫子會叫人了,家長裏短,絮絮道來,別有一番溫情。
    當然了,沒忘記點評一下程丹若寄過去的詩,考校一下弟子的學問,或是講一講最近京城發生的事。
    其中就提到,許意娘懷有身孕,五月底生下了一個男孩,是豐郡王的嫡長子。
    假如豐郡王是皇帝的兒子,有皇孫自然是大喜事。
    可他不是,皇帝卻還是給了許意娘不少賞賜。
    有禦史上奏進言,說豐郡王夫婦誕嗣有功,建議升一級,封王。
    程丹若不由問:“這人是想幹嘛?”
    親兒子都不可能因為生了孩子升職的,何況是遠方侄子,這醉翁之意不在酒,在過繼啊。
    “投機之輩罷了。”謝玄英鄙薄,但又有些憂心,“陛下也到了不惑之年。”
    四十無子,難怪人心不穩,想提前下注。
    程丹若道:“陛下的身體還算康健,說不定活到六十多。”
    真要再活二十年,今天蹦躂的都要死,要像乾隆活到八十幾歲,豐郡王的孫子可能更有希望。
    “但願如此。”謝玄英附和了聲,兩人都沒把這當一回事。
    可沒多久,晏鴻之的信又到了。信裏說,這封奏疏才遞上去,皇帝還沒表態,又跳出來一幫人,這回,不是讓豐郡王升職的,是參許尚書的兒子,許意娘的親爹,收、受、賄、賂。
    誰賄賂的呢?李首輔家,沒錯,就是已經退休在家的前任首輔家,侵占大量良田的人。
    他的孫子在南京打死了人,這家人要告他,因為人證物證巨在,且是眾目睽睽之下,影響極其惡劣,按察司隻好羈押了這人。
    李首輔去年過世,孝期未過,孫子就在外麵喝酒傷人,這是大罪。
    但他的祖母也就是李首輔的老妻還在人世,她素來最疼孫子,趕忙拿出錢,讓兒子送給京城裏的故人,幫忙說情。
    因為許尚書名聲好,廣結善緣,八麵玲瓏,而李首輔的兒子和許尚書的兒子,從前也打過交道,便塞了三萬兩銀子。
    如今,事發了。
    程丹若深覺不可思議:“許意娘的父親就真的收了這錢?”
    “許大為人‘忠厚老實’……”謝玄英才說了兩句場麵話,忽然警惕,立馬改口說實話,“耳根子軟,不肯得罪人,說不定念著舊情,就真收了。”
    程丹若沒留意他,卻奇跡般地戳中了紅心:“他差點就是你嶽父。”
    他悻悻然:“能不能不提這個?”
    程丹若也是隨口一說:“這件事情有古怪,是誰想對付許尚書嗎?”
    “也許是意在豐郡王。”謝玄英斟酌不定。
    程丹若說:“不管是誰,都是好事。”
    他揚眉。
    “李首輔家的田,能收回來了吧。”程丹若道,“陛下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她不信皇帝已經把李家的田忘之腦後,隻是以前不便發作,如今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怎麽會不想法子沒收?
    這是田,也是錢。
    謝玄英“嗯”了一聲,道:“不管是誰,都對陛下很了解,選了一把好刀。”
    “目的呢?”她思索。
    謝玄英:“爭權奪利。”
    程丹若一時啞然。
    是啊,還能為什麽呢,總不能是為被奪田的百姓鳴冤吧?
    “算了。”她自我開解,“目的不重要,結果才重要。”
    但謝玄英搖搖頭:“這還不是結果。”
    一語成讖。
    不久後,皇帝就下令嚴查此事,並借機沒收了李家大多田產,隻留了一百畝給李首輔的妻子養老,算是全了當年的情誼。
    隨後,參許尚書的奏折一封接一封,說他教子不嚴,收受賄賂,罪大惡極。皇帝雖然沒有表態,但刑部沒有放人,反而查明李首輔孫子的罪名後,判了流放。
    言官們似乎發現了什麽,興奮地衝上來繼續罵。
    這次,他們罵許尚書屍位素餐,身為閣臣卻一天到晚隻知道和稀泥,戶部年年都說沒錢,不是瀆職是什麽?
    又說他遲到早退,不敬皇帝,上班的時候帽子戴歪了,儀容不整,等等等等。
    許尚書上疏,自辯說沒收過這麽多,兒子已經被揍,以後一定嚴加看管。
    他示弱,言官們更不會放過他,繼續炮轟。
    又是十幾封彈劾後,許尚書罷官。
    呃,當然,罷官在夏朝是很常見的事。
    這並不意味著政治生涯的終結,罷官隻是停職,三五年後,隻要機會合適,立馬就能起複,說不定還能升職加薪。
    比如楊首輔,當官早,經曆得多,在武宗(先帝)時期當禦史,噴先帝沉迷女色搞壞了身體才生不出兒子,被罷官數年,後起複,一樣混成了首輔。
    再比如晏鴻之的祖父,曾經的太傅,三起三落,三次被罷免,三次殺回京城。
    所以,王尚書在背後大罵。
    “許八麵真是滑不留手,我告訴你,後來參他的人裏,不知道有幾個是他自己安排的。”他和晏鴻之如是說,“眼看情況不對,跑得倒是快。”
    晏鴻之客觀道:“這也不奇怪,許繼之就是這樣,舍小名而顧大利。”
    榮安公主拿命威脅,許尚書能立馬退婚,現在孫女疑似因為生子,惹出過繼這最敏感的事,他不跑才怪。
    王尚書最近被邊緣化很厲害,難免幸災樂禍:“接下來可有好戲看了。”
    許尚書為什麽下台?因為他是戶部尚書,管著全國財政。
    楊首輔性格強勢,當吏部尚書(人事部長)還不滿意,還希望能夠管控戶部(財務),一手抓人,一手抓錢,大權獨攬。
    晏鴻之道:“你能鬆口氣了。”
    王尚書拈須一笑。
    內閣這種地方,進去了就沒人想出來,邊緣化不要緊,不被趕回老家就好了。許繼之滾蛋,楊奇山再強勢,也不敢再弄走一個內閣大學士,否則,皇帝就要考慮趕他回家養老了。
    好了,許尚書罷官回鄉,接下來就是新的博弈。
    財政部長的活兒,總要有人幹吧?
    經過推舉,新任戶部尚書上台了。
    這背後必然有一番博弈,和一些不為人知的交易,但無所謂,總之,優勝者出現了。
    新尚書姓蔡,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走馬上任不到一個月,就幹出一件大事。
    他說,既然現在開始采取考成法了,那我查下過往的賦稅記錄,很合理吧?
    然後揪出了好幾個有問題的人。
    其中就包括——毛巡撫。
    消息傳到大同,程丹若難免心痛。
    “剛送的錢……”如今官場,端午、中秋、年節三次送錢是少不了的,還有夏天的冰敬和冬天的炭敬。
    這已經不是賄賂,是官場鐵規則。謝玄英也不能例外,除非他不想混了。
    程丹若剛把冰敬給毛巡撫送去,就聽到這樣一個消息,簡直窒息。
    這種感覺,就像路邊吃瓜,吃著吃著,發現火燒到自家頭上了。
    假如毛巡撫被罷官,新任巡撫上台,就要重新送禮、重新攀交情、重新塞錢。
    “瑪瑙,給我倒碗冰鎮綠豆湯。”她扶住額角,“我要冷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