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親公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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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證明,翠娘的運氣隻是個例。
    青黴素純度不高,雜質多,過敏的概率極高。好多感染者一針皮試下去,起紅疹算小事,過敏厲害的甚至出現了呼吸困難。
    好在劑量不大,沒造成過敏性休克,但如此,感染惡化下去,不是截肢就是直接沒了。
    還有好幾個敗血症走的,她卻無能為力。
    當然,也有幸運兒,不僅熬到她提煉出青黴素,還沒什麽過敏症狀,幾針下去就有明顯改善,算是撿回了一條命。
    程丹若詳細地記錄他們的情況,大致對藥量有了數。
    這花費了五日左右。
    正好,靖海侯給的人到了,是一支約五百人的小分隊。
    為首的叫屈毅,大約三十出頭,年富力強,據說武藝高超,是靖海侯身邊的二號人物,心腹中的心腹。
    他帶來了靖海侯的密信。
    程丹若拆完看了,內容倒是沒什麽大逆不道的,簡單來說,就是指點兒子該怎麽收服軍隊:把以前的護衛安插下去,增加掌控力,新派的護衛可以充當親兵,培養感情。
    順便,他還送了一個班底,有懂糧草運輸的,有通器械製造的,還有一個會說多門語言,深諳西南多個民族語言。
    總而言之,一副幫兒子打造出強軍的姿態。
    程丹若十分意外,沒想到靖海侯有一天都會變成親爹。
    親爹當然比“後爹”好。
    她馬上安排他們住進原來的護衛宿舍,水土不服的看病,沒事的適應環境,休整兩日就去永寧。
    除了親爹,親媽也有所表示。
    皇莊的收益及時送到,數額比想象中要多一些,程丹若猜測,柳氏應該沒有取消魏氏的部分,而是自掏腰包補了差額。
    不止如此,她還給程丹若捎來了家用。
    謝家不曾分家,照理說,吃穿嚼用都屬公賬,隻不過三房外放,便是每年送些東西過來。
    現在好了,柳氏直接在信裏說,路途不便,以後就折合成銀子給她,大約一千兩左右,用以三房的開銷。
    具體地說,就是她和謝玄英一年四季的衣裳和工資,丫鬟小廝的月錢、衣服、廚房采購的錢。
    這絕對超額發放了,畢竟程丹若和謝玄英的零花錢是每月十兩,一年才二百四十兩,瑪瑙這樣的大丫鬟,月錢才一兩銀子,上上下下的工資每年就百兩。
    普通的吃用,怎麽都花不了這麽多。
    毫無疑問,這是柳氏在靖海侯的默許下,給他們補貼了。
    侯府就是家大業大。
    此外,之前程丹若說沒丫鬟,柳氏便從新調-教好的人裏,挑了兩個送過來,按照霜露院的傳統,取名為蘭心、蘭芳。
    還有一對夫婦——已經成親的梅蕊和她男人。
    數年不曾相見,梅韻拉著小姐妹的手,許久沒說話。
    還是梅蕊先擦幹淚,道:“你怎得瘦了這般多。”
    梅韻笑了:“是你發福了。”
    梅蕊破涕為笑:“你才發福呢。”
    沒什麽比重逢更動人的了,她們都還活著,她們還能做姐妹。
    程丹若揮揮手:“梅韻,你帶他們下去安頓吧。”又看了眼忐忑的蘭花組,和善地點點頭,“瑪瑙,這兩個小的就交給你了。”
    “欸!”瑪瑙笑盈盈地帶她們下去,三言兩語就問出了個大概。
    兩人都十五歲,三年前進府,先在管事媽媽那兒教了半年,從打簾子、傳話開始,跟著姐姐們幹活兒。等心定了,規矩也有了,人也安分了,方送到柳氏那裏,見了半年世麵,這才算得用。
    又說活計,蘭心擅長針線,蘭芳會烹調湯水。
    瑪瑙見蘭芳伶俐漂亮,蘭心溫柔微豐,心中便有數了,隻等□□兩年,就能獨當一麵。還是家裏的丫頭好啊,她暗暗感慨,小雀天真可愛,頗得夫人喜歡,可野性十足,總怕這孩子鬧出事兒。
    “瑪瑙姐姐。”
    人經不起念,才想到小雀,她就蹦蹦跳跳地出現,手提一條斷頭蛇,“麥子在哪兒呢。”
    瑪瑙:“……”
    她看向小雀背後,一個十歲的小丫頭乖巧地問安:“瑪瑙姐姐。”
    這是小鹮,當地買的小姑娘,爹娘都沒了,被人牙子用一個饅頭帶走,梅韻覺得她無牽無掛,省事兒,就給買回來了。
    結果聽話是聽話,一樣的野性子,抓鳥抓蛇都不含糊,成了小雀的跟屁蟲。這會兒手裏還攥著一隻麻雀。
    “麥子在陪夫人呢。”瑪瑙趕她們,“你們倆活幹完沒有?把地掃了。”
    “欸!”小雀響亮地應了聲,拉著小鹮去掃地。
    樓上撲下來一團毛球。
    麥子聞了聞地上的死蛇和死鳥,愉快地玩了起來。
    二樓闌幹處,程丹若將方才的事盡收眼底。
    侯府的丫鬟素質高,忠心耿耿,唯一的問題是習慣了京城的後宅,就好像從前的梅韻,在宅子裏如魚得水,出去了卻難免茫然。
    她很喜歡小雀和小鹮的野性,也有意保留了她們的特質,希望她們能為其他丫鬟帶來一些改變。
    看了會兒丫鬟的職場故事,她返回實驗室,繼續幹活。
    重新分離出的青黴菌,在培養皿中茁壯生長。
    太茁壯了。
    記錄的數據顯示,新做出來的青黴素原液,過敏率更高,藥效也更好。她不得不重複過濾提純,盡量篩除雜質。
    經過試驗,剩下十餘管的原液中,5號、11號的藥效最好,過敏少,接受治療的病人恢複得好。
    她將這兩管原液密封,放進冰鑒儲存。
    差不多了。
    程丹若拍拍案頭的迷你冰鑒,叫人:“瑪瑙。”
    “在。”貼身大丫鬟永遠不讓人失望。
    程丹若笑笑,說:“替我收拾行李,後天我也要去趟永寧。”
    瑪瑙驚了:“去永寧?”
    “對。”她說,“全備男裝。”
    瑪瑙思考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試探:“夫人打算去多久?”
    程丹若道:“不一定。”她並未隱瞞什麽,“這次我誰都不帶,你和梅韻留下為我看家。”
    瑪瑙堅決搖頭:“這怎麽能成?”
    “傷兵營裏有仆婦,可以做些灑掃漿洗的活。”她耐心道,“軍營對女人太過危險,我不能帶你們去。”
    “夫人能去,我也能去。”瑪瑙擰起秀氣的眉毛。
    程丹若道:“說什麽傻話,我和三郎待一塊兒,能出什麽事?家裏才需要你。”
    瑪瑙抿住了唇角。
    “聽話。”程丹若口氣溫和,態度卻十分堅決,“去收拾吧。”
    “……是。”瑪瑙不情不願地退下了。
    行李無須自己動手,惠民藥局那邊,卻要她親自關照兩聲。
    手把手教了大半個月,該怎麽登記病人,寫病曆,打掃病房,送藥給藥,其實眾人都已上手,這次是把所有流程都定下來。
    她寫了一張大紙,貼在藥局的門背後。
    “所有病人送過來,先登記,按照傷情分科,看完轉入輕重病房,每兩個學徒負責照看一個病房,日夜輪班值守。藥仆負責看護病人,每天送飯、添水。”
    廣場上,惠民藥局上下和藥仆們分立兩邊,聽她訓話。
    “我再強調一遍,處理傷情前,大夫必須洗手,好好洗,洗幹淨。病房裏每人的東西不可混用,換新病人就換一張草席,擦過汙血、穢物的布巾全部燒掉。
    “出院的病人要按手印,確診死亡的要大使和副使都看過,簽字才能燒。藥局裏外都要有人打掃,每天拿藥熏洗驅病氣。
    “藥材進出,都要專人登記,我對用藥量有數,回頭查賬對不上,該回家種地的回去種地,犯了大事的,把腦袋留下。”
    人命關天,程丹若一改平日和善親民的姿態,口氣強硬,讓人忍不住相信,她是真敢把貪汙的哢嚓了。
    有什麽不敢的呢?
    大家想想這位的來頭,再看看周圍殺氣騰騰的護衛,有心思、沒心思的,都老實趴下了。
    敲打完他們,程丹若才單獨見了大使和副使,提點了工作。
    “咱們人不多,您二位也別忙壞了身子,有什麽瑣事就讓學徒去做。”
    別打壓學徒。
    “要是後來人多,就叫其他大夫過來幫把手,人命為先。”
    別排擠外人加入。
    “你們的功勞,我都記著呢。”
    放心,有你們的好處。
    她恩威並施,兩個老大夫識情識趣,連連應:“一定、一定。”
    忙完已是傍晚,夕陽滿天。
    程丹若趕回家中,卻聽喜鵲說:“夫人,張夫人來了。”
    “知道了。”她懶得換見客的衣裳,直接去見人,“佩娘怎麽來了?”
    雖然是隔壁,可張佩娘穿戴整齊,禮數周到:“打擾姐姐了。”她一麵寒暄,一麵奇怪地打量著程丹若。
    她穿著藍色衫裙,看樣式似乎是棉布,灰撲撲的,裙擺上還沾著泥點子。若非兩家來往多,這都有點失禮了。
    “可是想問子彥的事?”程丹若關切道,“我還沒有收到消息。”
    提起馮四,張佩娘微微沉默了一刹,隨後道:“我是來問姐姐,明兒可要一道去寺裏祈福?”
    程丹若:“祈福?”
    “是啊。”張佩娘說,“在家容易胡思亂想,不如去求佛祖保佑。”
    在她看來,謝玄英既去了前線,程丹若怎麽也不會拒絕。但她說:“多謝佩娘好意,我怕是沒有這個時間了。明兒一早,我就要去永寧。”
    張佩娘驚訝:“去永寧?為何?”
    “去看看。”程丹若沒多解釋,“送點藥過去。”
    張佩娘有些不解,送藥也好,送糧也罷,怎麽都不需要她親自去,莫非是惦記相公?這也太黏人了。
    她腹誹著,臉上卻笑:“姐姐和謝三爺夫妻情深,是我冒昧了。”
    程丹若微微一笑,忍住了問她是否要去的衝動,耐心地等待下文。
    “那就不打擾姐姐了。”張佩娘告辭。
    “佩娘慢走。”程丹若送她,“你放心,我會打聽子彥下落,有了消息,馬上就告訴你。”
    “勞煩姐姐了。”
    “應該的。”
    目送張佩娘走進隔壁的大門,程丹若不由深深歎了口氣。
    在馮四和佩娘身上,她看到了古代婚姻最悲哀的一麵:無動於衷。
    愛、恨、怨、憎,都是情緒,沒有情緒,隻有禮數,雖然不會受傷,可後半生都不得不被捆在一起,一定很滲人。
    萬惡的封建包辦婚姻。
    她又想到自己。
    如果當年,她選擇嫁給王五,說不定也是這樣吧。
    程丹若想著,又搖搖頭,這些假設都沒有意義,人生還是應該朝前看。
    哪怕前路艱難。
    “東西收拾好沒有?”她問丫鬟,“別的都可以不帶,把我的實驗箱帶上,別忘了戥子。”
    土法提取青黴素的實驗已經很成熟了,可以逐漸用瓷器代替琉璃,以便替換。她昨天更是把一個培養皿換成了銅,準備帶菌上陣。
    青黴菌,你可一定要爭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