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9章 院門內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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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八十章 院門內外
    梁大柱駭然,抬頭看,果然院門內的施世利正貓著腰撫摸著一條狼犬寬厚的背脊,他已經知道這麽跪著,沒有指望,無法感化施世利,便起身打算返回,可是由於跪久,腳麻了,一時走不動路,幹脆坐在地上稍歇。這會兒,是屁股對著院門,施世利見了不高興地說,還不滾蛋,還坐著幹嘛?
    梁大柱可謂年老力衰了,雖然體力不濟,但腦子不糊,他雙手一撐,連忙站起身,回過頭朝院門內的施世利說,我這就走。
    施世利跨出一步,手捶鐵門,鐵門顫動著,那沉悶的金屬的響聲,襯著他威脅的話語,梁老頭,老實警告你,再寬限你兩天,兩天之內不搬走,我就嗾這條狼犬咬死你。
    狼犬通人性,領會了主子之意,聽到施世利說這番話,話中帶有它的名字,便抬起脖子,朝院門外的梁大柱“汪汪”地叫。
    梁大柱萬念俱灰,不得不考慮搬家的事。可在返回途中,他忽然想到自己向妻子放過話,施世利不答應他們家在瓦屋裏住下來,就賴在他家裏不走。現在可好,賴不成了,他走著走著,越走越慢,最後幹脆停住腳步,扶著田畈中一座過水的斷橋欄杆坐下。心想,回去了該怎樣向妻子交待?如果就這樣回去,不但沒有臉麵,也不知說什麽才好。
    頓時,天空烏雲湧動,遮住了陽光,大地變得陰沉,就像梁大柱的心情。他想了許久,還是想不出適當的話語向妻子解釋。正愣神之際,烏雲間的閃電火蛇一樣劃過,一聲霹靂炸響了,他的內心隨之震蕩,竟然想出了一句搪塞妻子的話:施世利不在家,我在他家院門口等候了許久,一打聽,才知道他出差去了,這兩天未必能回,所以我就回家了。這樣說,不會露餡。但他的心裏還是不暢快,施世利限定他們家在兩天之內搬出瓦屋,可是哄過了今天,明天呢?明天如何跟妻子交待。
    正行走著,天空飄起了淅淅瀝瀝的雨點,他光著頭,來不及多想什麽,便大踏步走到家門口,穿在腳上的球鞋已粘上泥巴。他在門前草地上稍稍擦過,徑直朝屋裏走去,房門是敞開著的,他以為妻子在屋裏,可是走進去不見人,他直喊兒子梁種的名字,沒有人回應,也沒有動靜,他在屋裏角角落落查找了幾遍,仍不見妻子和兒子的身影。他又走出房門,站在門口朝雨幕迷濛的村坊裏弄叫喊了多遍妻子和兒子的名字,依然徒勞。他心中的一個疑點便悄然放大:難道妻子真的帶著兒子出走了?
    梁大柱又回到屋裏,準備找那把掛在門旮旯的雨傘,可是沒有,這說明何水紅已把雨傘帶走了。他便到後麵廚房的牆上取下那頂許久未戴的積滿了塵垢的鬥笠,拿到門外,讓屋簷上衝下的雨水把鬥笠的頂部衝洗一下,然後用抹布把鬥笠的反麵擦拭。盡管天色已暗,他卻發現一隻爬蟲從鬥笠扣腦殼的頂心爬出來,遂伸手去摘,沒有摘住,那爬蟲爬得挺快,他一巴掌捫下去,仍未逮住,卻發現它從鬥笠反麵爬到正麵去了,再翻過來看,卻不見蹤影。這讓梁大住頗有失落感,儼然他找不回妻子和兒子一樣失落。
    隻見他抓住鬥笠的邊沿,回屋關上後門,然後拉緊門扣,再穿過房屋中間的過道,走出前門,把鬥笠暫放門外邊,然後上了門鎖,再戴上鬥笠,才走到下著碩大雨滴的場子上。他又猶豫了,現在去找妻子和兒子沒有什麽意義,縱然找回來了,施世利要我們家在兩天之內搬走,也不能久住,不如去找施世利,跟他說,你要我們家搬遷,我的妻子隻好帶上兒子出走了,現在隻有我一個孤老頭,是搬家還是不搬家?他這麽考慮,便踩踏著一條起了泥濘的土路,徑直朝施世利家的住宅方向走去。
    這天黃昏,施世利在家裏剛吃罷夜飯,正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拿著牙簽在剔牙,腦海裏突然閃現出梁大柱在院門口向他下跪的情景,耳邊還仿佛縈繞著梁大柱不想把他們一家搬出瓦屋的哀求聲。
    這一刻,他板起臉,宛若真的麵對梁大柱。他在心裏責道:你們這些窮鬼,得尺進丈,是我的屋,給你們住了那麽久,不知足,還賴著不搬。我要動真格!
    他打算叫莊園裏的保安明天到梁大柱家裏去督促他們家搬出,如果繼續賴著不動,就可以教訓一下梁大柱,然後強行把他們趕出家門。這個念頭才生起來,就聽到家養的狼犬在叫,蜷縮成一大團的狼犬,忽然伸長脖子朝門外又叫了幾聲。
    施世利敏感地意識到,狼犬叫多半是聞到了生人的氣味。他忽然從沙發上走下來,朝門外走去,門外還有三重門,穿過之後,就來到這棟私人豪宅的大門前院,一看,沒有人,靜靜的被雨水打濕的院子顯出了幾分肅殺,幾棵胡楊像撐開的綠傘,微寒的風兒在“傘”麵上走出了陣陣響聲,像是在密談什麽。
    突然有人撞響院前的鐵門,施世利正想走過去看,院門前就傳來了一個熟悉的叫聲:施老板,你是施老板嗎?
    施世利已走到大院門口,看見梁大柱站在院門外,一副沮喪的樣子,便吼道:老梁,你不是走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梁大柱著急地說,施老板哦,施老板,聽說你再次催促我們家搬出瓦屋,我妻子發氣,帶著孩子走了,也不知上哪兒去了,沒有蹤影,請你行行好,讓我們家住著不搬吧!
    應該說梁大柱講這話付出了很大勇氣,他邊說邊攥緊拳頭,像在防禦什麽,又像在準備攻擊什麽。
    那不可能,你妻子帶著兒子出走與我無幹,你不去找,到我這裏來幹嘛?施世利拍著鎖緊未開的鐵門責斥他。
    要是我找回來,妻子還得出走哦!因為你要我們家搬屋。梁大柱控製不住情緒,又對施世利“抬了一杠”。
    死老頭,你怎麽說不明白?你們家住的是我施某某的屋子,你妻子攜帶兒子出走,與我何幹?施世利發脾氣了,他叉著腰說,你還不滾蛋,我就把狼犬放出來咬死你。這可把梁大柱氣懵了,他心想:自己過了六十花甲,死也死得發了,反正活著受苦受難,死無足惜,便繼續頂撞,拍著鐵門大叫。這回,他不是客氣地叫施世利為施老板,而是直呼其名,施世利,你是個世勢小人,對窮人毫無同情之心,我梁大柱在你莊園裏打長工一輩子,照說你送一套房子都不為多,可現在你欺人太盛,明知道那個關畜生的茅屋,不能住,硬是要催我們家從瓦屋裏搬出去,你這不是害得我老頭子妻離子散嗎?現在我的妻子已經出走了,反複來求你,你這個態度,遭天打雷劈的,你說要放狼犬來咬我,你放吧!我被狼犬咬死算了,我死了做鬼都不饒你。
    施世利哪聽得這些話?他非常惱火,當即就在院內指著院外的梁大柱講,你等著別走,我馬上就叫出狼犬咬死你,看你還敢凶到哪裏去?說著,轉身便要回到樓房過道那邊去牽那條拴係著鏈子的狼犬。正走幾走,其妻一把抱住他講,一個窮鬼,你跟他鬥狠幹嗎?鬧出事來,我們吃官司劃不來。
    施世利便壓住火氣,回過頭望著夜色籠罩著的鐵門外看不大清楚的梁大柱的黑影說,死老頭,從今天開始,我們莊園不要你做工了,你滾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