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0 番外·月明人倚玉欄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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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先是接連近兩個月的暴雨,入夏後又開始日日曝曬、四處幹旱,瀕臨秋天又鬧蝗災,以至於農民們顆粒無收,到處饑荒,餓殍遍野。越城本就不富裕,饑荒尤其嚴重。
    而楊亭安和關勇他們所在的村,各家各戶很快陷入絕糧境地——
    最開始大家都還有些許存糧,或者上山打獵,但慢慢的……
    能吃的東西相繼短缺,別說野果野兔,一些飽腹的植物根莖都開始有餓不行的人挖著吃!
    最可怕的是,這種飽腹感極強的根莖在吃下去後一直脹在肚子裏難以消化,最後得了大肚子病。飯都吃不起,自然不可能有錢請大夫,陸續有人死於此症狀。
    隻是,餓到極致,那種滋味太讓人抓心撓肝!
    明知吃多了會死,很多人還是忍不住去吃,一個個都說“就算死,也要當個飽死鬼”!
    關勇始終平淡但滄桑的聲音,微微哽咽了。
    聽得入神的林櫻拉回思緒,將瀟月送進來的吊梨潤喉湯往關勇麵前推了推:
    “關師傅,先歇歇,喝一盞潤喉湯吧。”
    “多謝夫人。”
    關勇拘謹的端起那隻茶盞,一旁臉色凝重的顧泠泠輕問:
    “師傅這般不能自已的難過,是因為……有關心的人也得了大肚子病走了麽?”
    “是。”
    十分讚賞地看了眼這個容貌昳麗心思敏銳的女子,關勇想起楊亭安在信中所寫:
    她像一朵漂亮但帶刺的花,師傅能理解我這個說法嗎?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冷酷得能把競爭對手往死裏推還不忘加上封死出路的大石頭,但又心軟得每每看到乞兒或可憐人,她的錢又像大風刮來的,一擲千金得眼睛都不眨!
    吊梨湯喝下一半,他輕輕擱下:
    “繼彬爹,就死在這場饑荒之中,是我親手埋葬的。”
    “都沒聽繼彬提起過這事兒。”
    顧泠泠歎息,“估計是他不想的傷心事。”
    “應當是吧。”
    永遠忘不了親手安葬繼彬爹的情形,他四肢已餓得瘦如柴幹,但腹部腫脹得如懷胎數月的婦人。
    想起這個繼楊恒之後、多年相互扶持的好兄弟,關勇不由得抹了抹眼角:
    “他娘也差點死了,是……亭安拿出了之前攔路搶劫剩下的錢,請大夫救了她一命。”
    古代的物質遠不如後世豐富,林櫻可以想象那種淒慘。
    心裏盤桓著難受的情緒,她問:
    “災年和饑荒,朝廷沒有撥銀錢糧食下去嗎?”
    說完,她自己又不由得扯了扯嘴角,勾出一抹諷刺的笑。
    先帝那個人,自私涼薄,還真說不好!
    關勇聞言,淡定答:
    “應該是撥了,別的村我不知道,我們村隻領過兩回救濟糧,每次一戶隻有一斤糙米。也有人去縣衙和省城鬧,隻是自古民不與官鬥,不是被鎮壓,就是被扣上刁民貪恩的大帽子,所以最終都不了了之。老百姓嘛,看天吃飯,天公不作美,命就像草芥一般。”
    “這不對!”
    顧泠泠篤定又清冷的嗓音宛如碎玉擊盤:
    “若無百姓,何來靖國?當權者若是棄百姓們不顧,等同自毀!”
    關勇愣住!
    旋即,一朵老懷慰安的笑浮現在黝黑樸實的臉上。
    “縣主此言頗有經世濟國之男子風範,不怪亭安仰慕!
    救回繼彬娘一命後,我和亭安也揭不開鍋,之前都是他偷偷拿出點銀子去縣裏高價買吃食,這孩子還怕我覺得銀子來路不正不肯吃,各種小謊撒了不知多少,嗬!抱歉抱歉,扯遠啦,亭安當年,也和縣主說了差不多意思的話,最後……”
    “最後他又幹上了劫富濟貧的營生?”林櫻莞爾。
    “嗯。”
    關勇一邊點頭,一邊略不安的瞅向顧泠泠,好像生怕她會因此而對楊亭安產生什麽不好的印象。
    聰慧如老三,自然瞬間明了,她素日冰冷的外表下其實是一顆柔軟的心,而最易讓她心生柔軟的便是老人和孩子。見一個滿臉風霜的老人在自己麵前這般謹小慎微,她心裏多少有點不是滋味,脫口道:
    “師傅放心,這些我早就知道。”
    林櫻聞言,立馬望過去。
    她嘴角彎出的笑意,讓顧泠泠臉色一燙:
    害,自己說這幹什麽?
    心軟是病,得治!
    瞧見她臉上的小懊惱,林櫻心下失笑,對關勇柔聲道:
    “您覺得亭安走的不是正路,您有負他爹娘的托付,從內心深處來說其實很反對,但……在那兩年饑荒中,你也是因為他想辦法‘劫富濟貧’而活下來,所以您內心特別矛盾對嗎?”
    關勇重重點頭:
    “您說得太對了,就是這種心情,矛盾!我之前隻覺得別扭,就總感覺不對,但又……”
    “其實您大可不必這樣。”楊恒和繼彬爹前後死了,他們的確不幸,但很多時候活著的人其實並不會更輕鬆,他們往往會背負更重的負擔,尤其是心理層麵的。
    溫和一笑,林櫻徐徐的嗓音如水波般散開:
    “假如沒有您,亭安不會平安長大。而且,我覺得這孩子挺好的,表麵看著跳脫不正經,心裏實則有杆秤,人也義氣,很聰明。”
    “您……”
    像所有爹娘聽到別人猛誇自己孩子似的,關勇半驚半喜:
    “您對亭安評價這麽高嗎?我還以為……”
    “還以為我瞧不起亭安?”
    “沒有,就是……”
    關勇結結巴巴,一會兒看顧泠泠,一會兒看林櫻,腦子裏亂糟糟的不知道說什麽好。
    猜到他在疑惑什麽,林櫻正打算解釋自己是想尊重老三的個人意見,顧泠泠快她一步,清淡起身,“侯爺和她……我娘從未瞧不起他,是我自己的問題。”
    說罷,略一行禮,她疾步走出偏廳。
    林櫻忙說:
    “關師傅您別介意,泠泠她是……”
    “我知道。”
    關勇垂下眼睛:
    “亭安在信中隱晦提起過。這孩子,和亭安一樣不容易。夫人也別擔心,我今日過來也不是逼著您或縣主表態,而是……既然亭安心儀縣主,就該堂堂正正上門提親,被拒也無妨。人生大事,總得堂堂正正的辦,您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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