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裏的梳子一下又一下在黑發間滑動。
    魚知微點點頭，謹慎的沒有先開口。
    法萬象見狀，上前一步，壓低的嗓音裏掩飾不住的欣賞：
    “阿琳把你們之間的對話告訴了我，沒想到魚小姐竟是這麽有頭腦又有想法的一位奇女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你這是想去欒氏那邊確定你母親下落同時也為我們打探內幕，隻是阿琳……”
    “你們二人中，做主的難道不是你嗎？”
    魚知微從銅鏡裏看向看似平易近人的中年男人。
    法萬象聞言一愣，隨即笑意加深：
    “魚小姐果然心細如發，冰雪聰明！”
    “不必說這些恭維。我孤身去欒氏，一是確定我娘被囚的具體地址，二也願為你們打探消息，但……”
    啪！
    魚知微將梳子拍去梳妝台上，霍然轉身之後，兩顆黑珍珠似的眼睛寒光縈繞：
    “但我有兩個條件！”
    “魚小姐請直說，隻要在下能做到，必不推諉。”法萬象一副早料到的微笑模樣。
    “第一，確定我娘下落後，我自會想辦法將欒元盛引去那個地方，你們動手營救時，必須保證他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欒青林年事已高，若欒元盛沒了，欒氏估計要亂上一陣，自己也算給父親報仇雪恨了！
    魚知微自然垂落的手攥得緊緊的：
    “第二……”
    一抹期待又得意的暗芒在法萬象眸心深處掠過。
    他臉上的表情越發謙遜包容：
    “若論起你母親和阿琳的閨交之情，魚小姐勉強也能算在下的晚輩。有什麽話，你盡管說。”
    “第二，你必須誠實給我解個惑。
    琳姨說欒元盛覬覦我娘多年，若這麽說，他已成功擄劫走我娘，大可不必特地留書，讓我這個弱女子千裏迢迢趕過來，不是嗎？”昨晚，這個疑惑在魚知微腦海裏盤旋整整一宿，欒元盛還要求自己找上門去，意欲何為？
    法萬象神色不變。
    隻是眼角，幾乎不可見的挑了一瞬。
    他朝滿臉清霜的女孩投去慈父般的眼神，嗓音越發和藹可親：
    “據我所知，這可能是因為……你關係到一個……計劃。”
    “我？”
    魚知微心下一沉，“什麽計劃？”
    法萬象微彎的眼睛眯了眯：
    “這個我暫時就沒摸清楚了。魚小姐既然決定深入虎穴，在這方麵切記一定多留心。當然，後麵不管我打聽到什麽最新內容，也會隨時讓人知會魚小姐。至於第一挑……”說著，他施施然拱手，竟是認真鞠了個大躬：
    “這不算什麽條件，而是魚小姐為呼延做出的貢獻，在下在此先謝過。呼延，苦欒氏久矣！”
    “既然這個不算，那……你欠我一個條件，之後事成，我隨時找你兌現。”
    因為始終保持住冷靜，魚知微聰明的順勢而為。她清楚，即使順利救出娘，之後若想再從呼延離開，說不定還要借助法萬象和平琳兩夫婦的幫助。此刻讓他欠自己的，後麵更好開口。
    法萬象微微一怔。
    旋即，又浮現出飽含欣賞之意的笑容：
    “你當真聰明細致！好，我答應你！”
    “我去那邊後，怎麽和你們聯絡？”
    “放心，會有人主動跟你聯絡。當然，此人也會竭盡全力護魚小姐周全。”
    “好，你走吧。”
    就知道法萬象不會放過一個了解欒氏內部的好機會，魚知微淡漠轉身，坐下時，卻看到拎著鬥笠的男人並沒走。她挑挑黛眉還沒開口，他在身後無比謹慎、又帶著一絲絲討好和確定之意的說：
    “我是個習慣醜話說在前頭的人，魚小姐的母親如今畢竟在欒……”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魚知微從銅鏡中冷睇法萬象，眉梢懸掛串串寒霜：
    “更何況，欒氏和我有血海深仇。如此，你還不放心麽？”
    “不是不放心，隻是……罷了，是我不該多嘴。走了，你萬事小心。”
    入暮時分，客棧北麵果然不知何時多了一輛係著根暗藍色綢帶的青氈馬車。換了一襲輕便束腰的月色百褶裙，拎著小包袱的魚知微準時上車。一進去，她就被裏麵的要求蒙上雙眼，搖搖晃晃近一個時辰，馬車才慢慢減速。
    始終沒被允許摘掉眼布的她，被一個大概是丫鬟之類的人牽著走進某處。
    又走了片刻，她逐漸聽到流水的聲音。
    少頃，一道暌違的哽咽女音響起：
    “小姐？！”
    “雙蝶？”
    魚知微驚喜扯掉黑布，極亮的光照過來，讓她情不自禁抬手擋了擋時，把托盤隨手一擱的雙蝶已欣喜跑過來，眼淚婆娑的抱住她另一條手臂：
    “阿燦姑姑說小姐今日會來，夫人和我都將信將疑著呢，既想看到小姐，又盼望著小姐不要來，沒想到小姐……真的來了！”
    替她將小圓臉上的淚痕擦掉，魚知微四處張望：
    “我娘呢？阿燦姑姑又是誰？”
    說話間，她已快速將燈火通明的環境打量一遍——
    這是一處十分具有呼延族特色的所在，但又兼金碧輝煌和各種奢華。此刻她們所立的地方是一處以粗壯藤蔓搭建為橋的側邊，橋下清澈的水在流淌不息，再往右一條長滿各色花草的小路，應該是通往建築內部。
    雙蝶吸吸鼻子答：
    “夫人在臥房休息，奴婢這就帶您去。還有阿燦姑姑……”
    這時，一個身穿碎花呼延族裙飾的中年女人疾步走過來。
    生著一張方臉的她，看起來有些肅冷。
    “這就是阿燦姑姑……”
    耳畔響起雙蝶低如蚊呐的介紹時，阿燦已擰眉道：
    “快去勸勸你娘吧，她這樣一直絕食，也不是個事！”
    魚知微一聽這話，哪裏還有心情管其它，等她疾步走到一間布置得華貴奢靡的臥房一看，心情頓時急轉直下，分開還不到一個月，娘竟已形銷骨立，顏色蒼白。
    她一邊請阿燦趕緊去準備煮得寡淡的米粥湯水，一邊連連呼喚。
    看到日夜思想的女兒出現，顴骨高聳的黎雅勉強睜開了眼睛。
    在魚知微和雙蝶好說歹說的勸解下，黎雅總算喝了幾口。
    魚知微慢慢地快要喂完時，一道黑影籠罩過來：
    “知微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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