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個馬前卒，還是不聽話的小卒子，你覺得……”
    那種附著在平琳身上的蒼涼感又出來了，這使得她原本堅毅的麵龐看上去有種西風瘦馬般的滄桑，“朝廷能有什麽反應？或者說，早在你爹調轉回去救你娘開始，他就已知道朝廷那邊回不去了。”
    魚知微一愣，隨即了然。
    隱居在人跡罕至的山裏，固然是娘不想離呼延族太遠，其實也有部分原因是爹回不去了吧：他本是朝廷派來安撫並巡查的命官，結果最後成為破壞平衡的人。
    娘是呼延族眼裏的大逆不道的反骨，爹便是朝廷眼中可惡至極的背叛者！
    “且你爹娘逃走後，欒氏很快倒打一耙，向朝廷告發魚觀之拐走呼延族第一美人。”
    “所以，我爹慘死是多方都願看到的結果。”
    這話，很涼薄，但也很現實。
    平琳半晌沒接上話，良久才轉了話頭：
    “就這樣，欒氏徹底控製了黎氏，當然，這和你外祖……黎全脫不開關係。
    察覺到原本獨立於族長權利的黎氏已徹底淪為欒氏的傀儡，我爹……開始各種遊說黎全，也聯合了幾位德高望重的長老，希望能和平解決此事，但……欒氏早已喪心病狂，就因為黎庭學習騎馬時跌下來，就將我爹在神廟中定罪囚禁。平家自然不服，隻是……”
    眼睛裏竄出熊熊火焰，平琳咬牙：
    “我爹那個人素日耿介清貧，即使被人魚肉，家裏也並沒有多少力量可以反抗。為徹底讓礙眼的平家消失，我爹被栽贓收取財物、透露神蛇侍從行蹤等罪名，被欒氏獻祭至神蛇洞府。我帶領誓死效忠的幾個人想去救他，被早有埋伏的他們殺得落花流水……”
    嗬，欒氏這是……
    呼延族還沒自成一國，便自視成皇帝了呢！
    魚知微已從之前的悵惘中冷靜：
    “你是怎麽活下來的？”
    “是法長老偷偷救下我，從那以後，我就留在了……萬象身邊。”
    扭捏一瞬，平琳大大方方解釋，“法長老是族中最德高望重的長老之一，但也因一直不服欒氏，所以並不像其它長老那麽好過日子，萬象乃他獨子。後來，我嫁給了萬象。”
    “所以……”
    明珠般兩顆美眸謹慎眯起，魚知微一針見血：
    “是法長老和法萬象讓你來找我？你們如今還是……”
    “公公兩年前駕鶴西歸，如今萬象當家。”
    知道她的疑慮，平琳悉心作答：
    “這些年，欒氏為了呼延能夠從靖國分出去獨立，一直都在嚐試各種辦法，大部分人苦不堪言。萬象心懷百姓，認為長此以往隻是自尋死路，所以他一直都反對欒氏和其它長老動輒鬧騰不休的做法。”
    “這麽說……”
    魚知微勾了勾曼妙櫻唇：
    “法萬象並不想呼延從靖國獨立出去嗎？”
    平琳愣住。
    也不知是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還是沒料到魚知微會問得如此直白，她一時怔怔無言。
    半瞬，她才重新找回嗓音：
    “萬象的初心，是想讓呼延所有人都過上好日子！
    知微，我知道你心存疑慮，誰都不信，確實，你一個女孩子就應該這樣，但我……你是可以信的！不說其它，就算看在昔日的閨交之情，我也不會害你，也肯定要把雅雅從欒元盛的魔爪中救出來！”
    這話，魚知微不怎麽信的。
    她總覺得平琳對救下她的法家和法萬象過於相信了。
    當然，或許是救命之恩，也或許……
    是愛情。
    剛才平琳每回提到法萬象，神色總是不經意便流露出女人特有的柔軟。
    嗬，又是愛情啊！
    心裏響起一聲清淩似霜的感慨，魚知微謹慎的沒有立刻戳穿，而是問的：
    “你們的計劃是什麽？目前有我娘的準確下落嗎？”
    “打聽到一些，但……”平琳稍顯為難。
    “隻有法萬象一人知曉？”
    “嗯，他素日做事仔細謹慎，一是怕走漏消息，二也怕打草驚蛇。”
    平琳又流露出了那種隻有談起丈夫才有的淺淡柔軟，“欒元盛如今牢牢把控著整個呼延，他的人將雅雅帶回之後就換了好多處地方，我們目前已大概確定一個把握較大的地方，隻待進一步確認。”
    欒元盛……
    在內心深處狠狠問候了欒氏祖宗十八代，魚知微眉梢高挑：
    “你們的動作，欒氏當真不知情麽？”
    “我們進行得很隱秘……”
    昏暗中的絕色女子噙著一抹奇異淺笑，自然接話的平琳遲幾秒才意識到什麽，嗓音不由得壓低：
    “知微，這話你什麽意思？”
    “明日我會準時上馬車，確認地方之後，再跟您聯絡，您給我一個……”
    “不行！”
    平琳霍然起身，又急又低的反駁：
    “知微，你不知道欒氏是個怎樣藏汙納垢的存在！你一個小女孩進去，根本不能安全脫身！你娘已身陷囹圄，難道還要搭進去你嗎？你聽我說，請你一定相信我救你娘的決心，千萬不要去冒險好不好？”
    “這是您的態度，或者，你應該問問您丈夫的態度。”
    “你……”
    來之前，平琳設想過自己見到一個哭哭啼啼、無依無助的小女孩。
    誰知，魚知微竟這般冷靜，甚至……極富主見！
    起伏的胸脯慢慢緩和，平琳耐心解釋：
    “萬象是同意我們救出雅雅的，知微你尚未見他，一見便知……”
    “您若把我的話帶回去，說不定他會主動願意見我呢？”
    “……”
    平琳目瞪口呆地離開了。
    待她一走，魚知微唇畔詭譎莫測的笑立刻收了。
    讓她和平琳都意外的是，翌日天蒙蒙亮時，法萬象還真扮做送菜的農戶來了客棧。他趁著東方還沒有魚肚白摸進魚知微的房間，並第一時間做了自我介紹。
    彼時，魚知微正在銅鏡前梳妝。
    看向銅鏡裏身材中等、眉目還算周正儒雅的男人，她冷靜的問：
    “琳姨為何沒一起來？”
    “她帶人在外麵盯著呢。”法萬象溫和笑答。
    大概是女人難以言喻的第一直覺吧，魚知微覺得……
    盡管這個男人已竭力表現出平易近人，臉上卻一股無法形容的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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