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錦簾，魚知微攏緊披風：
    “就算嘴皮子磨破，他也不會信。”
    “小姐……”
    自從來到她們身邊，魚知微給雙蝶的感覺一直是樂觀堅韌，就像一株格外纖細柔美的草兒，看著弱不禁風，實則麵對風雨也不畏懼，這還是雙蝶第一回看到她黯然得像再也笑不出來。
    想了想，她攥住魚知微的手，用隻有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說：
    “來之前，夫人要奴婢一定轉告小姐：關鍵時刻，不要顧念她。”
    母親這是萌生了死意？
    還是說，平琳在眼前的死去摧毀了她最後一絲意誌？這些年，魚知微一直知道母親活著不過是為了自己，若沒有自己，她肯定早追隨父親而去，隻是身為人女，她怎麽可能不顧念她？
    看她不說話，雙蝶遲疑著又說，“奴婢覺得夫人說這話，不是一時興起。”
    “怎麽講？”
    “那晚小姐跳花江之後，法萬象去看了夫人。夫人情緒激動，雖然是螳臂當車，但還是擺出要和他拚命的架勢，法萬象……告訴夫人，說相爺是稀世罕見的年輕才俊，說……把小姐送到他身旁是魚家祖墳冒了青煙！”
    雙蝶咬著下嘴唇，淚花閃閃，“夫人氣得吐了兩口血，後來忽然就平靜了。”
    “這事你怎麽不早告訴我？”
    魚知微急了：“母親吐了很多血嗎？為什麽會突然平靜呢？”
    雙蝶的手微微用力：
    “小姐別急，夫人也是怕糟老頭子對小姐不利，而且……她知道自己也做不了什麽，所以表現出良好的態度後，就跟糟老頭子提出要相爺的資料看看。糟老頭子布下天羅地網，其它方麵對夫人還算挺包容，讓那個花鳶送來了。”
    母女連心，聽到這，魚知微大概猜到母親心中所想。
    雙蝶繼續說：
    “看完相爺資料，夫人隻喃喃說了一句：如此男兒，若……
    奴婢粗笨，其實一直不太明白夫人這話是什麽意思，現在奴婢琢磨出了一些意思。夫人聰慧，是不是從那些資料就看出相爺其實是個不錯的男子，所以她才故意請糟老頭子安排奴婢來小姐身邊，就為給小姐帶那一句話。”
    抬起覆在暖爐上的手，魚知微摩挲滿臉關切的小圓臉：
    “誰說你粗笨？傻丫頭，你聰明著呢。”
    “小姐意思……”雙蝶兩眼放光，“奴婢猜對了？”
    “母親大概是這樣想的。
    法萬象生性自負，對攥在掌心的母親不屑隱瞞，還高高在上的認為施舍了我們母女，所以他給母親顧七弦的資料，必定和我看到的簡單版差不多。在那些資料裏，顧七弦是個才華橫溢、胸懷天下的俊傑，母親擔心我，恨自己不能提供任何襄助，所以……”
    “所以夫人覺得若小姐真能留在相爺身邊，夫人讓小姐無須顧念她！”
    “以靖國丞相的地位，要從法萬象手裏護住我，自然不算什麽難事。”
    慈母心腸，讓魚知微微微哽咽，“母親這是想讓我徹底擺脫束縛，從此不再受任何人脅迫或鉗製。隻是，她是我在世上僅有的親人，我哪裏做得到呢？再說，顧七弦身旁是那麽好留的嗎？法萬象也不會輕易讓我掙脫。”
    “小姐……”
    從被她們母女救下性命，雙蝶一直活得還算單純。
    對這種複雜的情況，她一籌莫展。
    咬嘴思索良久，她訥訥輕問：
    “小姐……心裏是有相爺的吧？”
    若說有，未免太可笑。
    從一開始，魚知微就清楚自己和顧七弦之前的雲泥之別。
    但若說沒有……
    情不自禁摸摸小心保存在胸口的那張寫著“長高長壯、無病無災”的紅紙，她心裏掠過陣陣從未有過的酸澀。雙蝶還在掰著手指頭盤點顧七弦的好與不好，魚知微聽著很想笑，隻是怎麽也笑不出來。
    回想起那晚去送消積湯前自己確實想要和顧七弦好好談一番的決定，她攥攥拳，決定無論如何也要爭取一把！
    也不知是真忙還是不想理人，這一路，顧七弦很少下他的馬車。
    大胖和小寒小暑更是對魚知微各種防範，不讓她接近。
    魚知微心急如焚。
    數日後，他們一行人抵達禾城，此處離京城已隻有不到一日的距離。長途跋涉讓所有人都有點疲憊，這日在驛站落腳已是深夜，怎麽也睡不著的魚知微偷偷摸摸來到顧七弦房前。還沒上台階，一道黑影無聲落地：
    “魚姑娘，相爺已經安寢，你想幹什麽？”
    是斬魂！
    魚知微暗自籲了口氣，相較冷靜無情的斬夜，斬魂稍微好說話點：
    “斬魂大哥，求求你讓我見相爺一麵，我真的有話要跟相爺說！”
    “如果你想解釋，沒必要。相爺好不容易派過去四個人，一夜間全死了，你不覺得巧合嗎？”
    言下之意，若不是你通風報信，他們怎麽可能這麽快準狠的被斬斷？
    魚知微的菱唇錯愕張了張。
    同一時間，房間裏的顧七弦正在床上輾轉反側。
    距離那四個人死去已有數日，後麵竟再安插不進人，外圍的人甚至連法萬象的麵都見不到，這讓他既震怒又鬱結。自從登上丞相之位，他不管到哪裏都是勢如破竹銳不可當，這還是第一回吃這麽大悶虧！
    斬魂落地的瞬間，睡眠極淺的他就醒了。
    他並不想見魚知微，一個死掉的細雯和四個斷掉的絕密死士，足以將她釘在最大懷疑的柱子上！一想到那天自己居然還動惻隱之心親手給她寫什麽新年祝福，顧七弦就覺得自己蠢得像一頭驢！
    翻了個身，他輕闔上眼思考還有沒有其它辦法。
    這時，門外的魚知微忽然一改之前的小心卑微口氣，大聲道：
    “我要見相爺！”
    “魚姑娘非要驚擾相爺安寢嗎？別怪……”
    “我知道那四個人為什麽同一時間齊刷刷斷掉！相爺，您當真以為民女隻有一個保命的秘密嗎？”
    房裏，顧七弦霍然睜眼！
    她所說的一個保命秘密當然是指在自己心裏林櫻很特別，第二個是什麽？
    掀開剛剛暖起來的錦被，他寒聲如鐵：
    “讓她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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