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第 2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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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理知道,其實很多事她都無法得到確切的答案。但她也能猜到,最早給她下令搜羅這些書的,正是……原爆點外的繪裏子。
    她以為的核爆後的末世,她看慣的廢墟與廝殺,其實隻是在一片被封鎖的被抹去的“收容地”內發生的事。
    怪不得,那裏生活的人們從來走不出周圍的沙漠,在周圍有著沙漠裏的海市蜃樓與某種鬼打牆。十幾萬平方公裏的區域內,人們就以為世界就是這麽大,就這麽生活在“末世”中,流傳著“核前人類”的傳說。
    ……也就是說,宮理應該已經死了幾十年了。
    不止是繪裏子與塔科夫,她手裏那本封皮上有roo字符的白色書典,顯然跟那位唯一不知道名字的roo也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roo是最早將原爆點“收容”的超能力者,甚至可能是“收容”這個概念的發明者。會不會宮理能拿到這本書典,也是因為roo一眼看破了她的出身,一個身體是特殊仿生體,靈魂是原爆點內居民的人,會不會roo也對她有興趣過。
    宮理覺得自己似乎並不是三位雕像大人物故事中的核心人物,或者說那三個人也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什麽大人物。但宮理就夾雜其中,與他們千絲萬縷,跨越時空地聯係在了一起……
    宮理還記得,她最後一次收到要求將書送到沙漠中指定地點,是她二十四五歲的時候。從那之後委托人再也沒來取過書,直到她三十出頭時死掉。
    塔科夫想必也是死在這段時間內。
    繪裏子不需要書了,或者她也消失了。
    宮理道:“那你為什麽會進入原爆點?”
    tec:“我想找到繪裏子。”
    tec的機械臂晃了晃:“她是塔科夫的朋友,她是我最早認識的人類。我很害怕,她應該能幫我理解最後的指令,她應該能告訴我什麽是衝動,她應該會再給我新的指令吧。她之前說過要去格羅尼雅,格羅尼雅不連接外部世界的網絡,我隻能變成一位去格羅尼雅的主教所私藏的智能飛機杯——”
    宮理:“……???”
    tec:“啊,抱歉,我忘記了聊到這個話題時人類總是會感到尷尬。但請不要尷尬,我對此進行過深入的研究,在我搜索‘衝動’這個詞的時候,總會搜到一些□□行為,有些行為有助於繁殖,有些行為則與繁殖無關。後來我進行過係統的研究,我曾經讓某品牌年出貨量470萬台某款震動器械,在全世界範圍內突然停機,想要研究人類麵對衝動的反應。但感覺那更是一種憤怒——”
    ……人工智能為了理解“衝動”,黑客了全世界買的最熱銷的震動器械……
    宮理:“可以了!我不是尷尬,我隻是覺得你很難琢磨明白這個事兒,我對你怎麽通過智能飛機杯側麵剖析人類生活暫時不感興趣,你先說重點!”
    tec:“哦。繼續。我去到格羅尼雅,我見到了繪裏子,也不能說是見到,我沒有用攝像設備捕捉到她,但我們有了交流。她很驚訝,她問我的名字,我告訴她我是‘tec’,我問她最終指令的意思,我問她什麽時候我才能湧起那股衝動。”
    果然,繪裏子還活著。
    “那她怎麽說。”
    “她不搭理我,就問我聽不聽她的指令。我同意了。她說格羅尼雅是距離原爆點最近的城市,她要我進去原爆點去取一些書,如果是能取到的話。”
    宮理猜測,當時又害怕又想得到答案的tec,得到了人類的指令,肯定甘之若飴地去做了。
    果然,tec講道:“我想辦法讓自己一部分意識斷網並轉移到一台機器人身上,然後進入了原爆點內。確實風景大不相同,我去了沙漠和末世的城市,去了現有的幫派,去了那裏被黃沙掩埋一半的大商場。我聽說又有核彈在原爆點內爆炸了,我也查到做搜集書籍委托的,是原爆點內有名的郵差。而這位郵差去了核爆地點附近——然後就見到了你。”
    “你快死了。我無法確認你的身份,但我也有收集死者尚未消散的意識,做成芯片的習慣,我看到你的死亡已經無法挽回,就采集了你的意識。”
    宮理忽然想起上次tec修複她的傷勢時,讓平樹帶她去的某個地下基地,那裏的牆麵上擺滿了鑲嵌著芯片的透明架子。
    那就是tec在世界上遊蕩時,見到的許許多多的死去的人,並用他們快消散的意識做成了芯片。
    “我搜索過你的記憶,你也沒見過繪裏子,你都是將書放在某個地點。我就去將書籍帶出來了,但是繪裏子也不肯見我,隻是讓我把書放在了格羅尼雅的某個地方。她壓根不想回答我,不想見到我,不想聽我的問題,但我還是順著查到了她的網絡接入口。”
    “我就給她發消息,不認識的東西問她,不懂的事情問她,不知道該做什麽也問她,看到風景也發給她。人類總說水滴石穿,有許多稱讚堅持與誠心的故事,我隻要重複行動展現誠心,就一定能感動她吧。於是,在137天後,在我給她發送了3200多條消息之後,她終於回了我一條消息。她說:‘滾’。”
    宮理笑得不行。
    或許是繪裏子壓根不相信人工智能,或許是對tec也沒什麽親近的情緒,也可能她都恨塔科夫不肯跟她一起離開。
    塔科夫死後數年,一個自稱是塔科夫研發的人工智能以每天三十條的頻率像十萬個為什麽一樣瘋狂騷擾她——
    繪裏子的悲傷可能都被這個人工智能提問機給驅散了。
    不過確實也側麵表明,繪裏子不是那種會優先考慮塔科夫遺誌的人,她不隻是塔科夫的朋友,更是那三座雕像中唯一一個可能活著的,連曾經的新國政|府都懇求的人物。
    “我反複確認了,這是人類想要跟我保持距離的信號。繪裏子不肯幫我完成指令,也再也不回複我。我隻能繼續旅行,去往很多地方,收集了很多將死之人即將消散的意識。”
    “而你十分強大,你的意識活躍度是99。你是我收集的意識裏,最喜歡的一個,每次我想要看看你的意識世界,都感覺你像是在撕咬我的神經網絡,在拳打腳踢。”
    宮理嘖了一聲:“你把我的回憶當連續劇看嗎?我個人隱私呢?行吧——當時畢竟我從某種意義上是死人了,那我也隻是你擺放芯片的貨架上的一個罷了。”
    tec並不太高興:“那不是貨架!是那些我覺得死去很可惜的人,人類為什麽要迎來突如其來的死亡!明明還有那麽多衝動,那麽多想法,那麽多情緒在流淌!”
    宮理一怔,她想到tec見過塔科夫的死亡,也說不出它這種想法是幼稚。
    宮理翹著二郎腿,正要開口再問,突然感覺頭頂有些震動,這幾十萬噸的純水雖然無法看到波紋,卻因為共振而在玻璃房間內擠壓出耳鳴一般的聲波。
    與此同時,憑恕那邊光腦突然一陣陣響起來,是有人來通話了。
    宮理一愣,喊道:“憑恕!你還拿著我光腦呢?誰打來的?”
    憑恕從沙發上彈起,朝這邊跑過來,就跟摸了什麽燙手山藥似的,一臉心虛的將光腦往她懷裏一扔:“不認識的人!”
    宮理接過光腦,皺起眉頭,通話顯示的人竟然是甘燈——
    ……雖然她一直有甘燈的聯絡方式,但倆人幾乎很少通話過。
    甘燈為什麽突然找她?
    宮理眨眨眼,接通了通話,憑恕背著手退後幾步站著,但還盯著她。宮理一邊開口,一邊有點疑惑且凶狠地瞪著憑恕。
    她先聽到了那頭的巨響和震顫聲,還有風機的聲音,甘燈的聲音很平靜地從這些雜音中穿過來,遞到她耳朵裏:“你在鐵城嗎?”
    宮理第一反應是:“你監視我。”
    甘燈:“……看來是完全沒看到我發給你的消息啊。對,我監視你,我知道你現在一定翹著二郎腿。”
    宮理低頭看自己的二郎腿:“?!”
    宮理:“……哦。”她確實有到哪兒都翹著腳的習慣,竟然真的讓他蒙對了。
    甘燈的聲音像是含笑,但這笑怎麽都不像是善意或愉快:“我能看到臨近戰場的方體幹員的名單,所以知道你去了鐵城,而且剛剛就在戰場附近。你應該光腦不離身的,這些提醒消息能救你的命。”
    宮理習慣性杠他,剛要辯解,甘燈又笑著輕聲道:“就是不知道你的光腦裏還剩下多少隱私了,恐怕連有些聊天記錄都刪了吧。挺好的,刪了你就永遠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宮理看向了憑恕,瞪著他用口型比道:你到底用我的光腦幹什麽了!
    憑恕尬笑了一下,吹著口哨轉開臉。
    宮理雖然也狐疑,但嘴上不肯認輸:“你是來訓我的嘛甘燈大人?我會懟你的哦,你可別到時候跟我急了。”
    她懶散的說話聲,似乎安撫了通話那頭的甘燈,他剛要開口,宮理竟然反客為主道:“你在哪兒?好吵哦。”
    甘燈一愣,半天才道:“……在一個你也來過的地方。”
    宮理蕩著腳,大概知道了,應該是他之前邀請她一起吃飯的那個封閉的地下房間。
    宮理:“哦,我假期還沒結束呢,你這個其他部門的領|導不要催我。啊難道說催我的是別的事……嗯我還沒想好呢。”
    甘燈沉默了片刻。看來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身邊的男人剛剛在拿著她的光腦胡作非為。
    甘燈心裏也暗自鬆了口氣,不過如果平樹看似溫柔的假象下,是這麽個跳脫且坐不住的性格,那平樹真的隻有陪她久的優勢,僅此而已。
    但現在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甘燈道:“現在有幾艘方體的特殊行動組的飛行器,即將停靠在鐵城,即將去執行一個突襲任務。之後的戰事有可能會波及鐵城,為了你的安全考慮,我十分建議你乘坐飛行器。他們之後也會返回萬城,你也可以跟著一起回來。”
    宮理看到tec的機械臂,正在輕輕拍波波的臉頰,而剛剛跟著憑恕跑過來的小機器人,突然機身一僵不動了。與此同時,桌台上的小小人手指微微顫抖。
    是波波要醒來了。
    她看著波波貼著敷料的頭頂,還有嚴重營養不良的身體,道:“方體的特殊行動組的飛行器上,有醫生,有修複倉,或者什麽醫療設施嗎?”
    甘燈很敏銳,如果宮理受傷,她肯定要求修理床和義體;如果是平樹受傷,那剛剛就不會有人在用她的光腦亂說話。
    他選擇沒有問,反正他有的是辦法知道,甘燈迅速道:“有。因為是去往戰場的特殊行動組,上麵有最高配置的修複倉,也有治療類的能力者。”
    宮理果然道:“那我過去。”
    甘燈:“他們應該快到了鐵城,鐵城地下核電設施至今還有兩個反應堆能供電,飛行器可以進行充能。而且黑環設施應該還在運行著,那能抵禦公聖會的一些精神幹擾,你到地麵上的時候會看到他們的飛行器。但他們不會等太久,你動作盡快。”
    宮理立刻起身,準備拿起舊毯子抱住波波,甘燈又開口道:“說來,我最近確實有空,聽你講幾句旅程的事。”
    ……什麽意思。
    甘燈是讓她之後跟他多通話的意思嗎?
    她還沒問,通話就掛斷了。
    宮理愣愣地看著通話界麵,有點說不上來的微妙。
    通話界麵在短暫顯示幾秒之後就消失了,露出之前停留的界麵。
    “是否刪除聊天記錄?”
    “是否”
    竟然是她和甘燈的聊天界麵,界麵上方是是否刪除記錄的彈窗,顯然是憑恕想刪記錄,但通話連過來,他沒來得及刪除,也找不回之前的頁麵,就慌手忙腳的在宮理的呼喊聲中把光腦扔過來了。
    宮理抬眼看向憑恕。
    憑恕尷尬的舔了舔嘴唇,更耍賴的突然往後一軟身子,把僵硬的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的平樹叫出來,來替他收拾爛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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