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第 2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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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理看著那堆白色泛黃的四孔圓形紐扣, 開口道:“這是林恩找回來的嗎?”
林恩讓開一步,並不回答,還是希利爾說道:“是。是從某個偷盜組織手中拿來的, 稍微有點曲折。”
懂了。林恩沒少下死手。
宮理問道:“這堆紐扣也是聖物?”
希利爾並不正麵回答, 隻是微笑了一下。
但其實宮理知道這件東西,她在方體的書中看到過,它叫做“注意力紐扣”。比如說當它被裝飾在一個人的服裝外,能被人注意到的時候, 所有人隻要視野裏看到了這個人,都會被這顆紐扣吸引注意力,以至於忽略了那個人的所作所為。
當然裝飾著這顆紐扣的本人, 卻並不會受其影響。
在舊冷戰時代,多次間諜行為的受害者在後續的調查中,受害者都無法說出間諜的長相外貌,甚至連性別和衣裝都說不出來, 記憶裏隻有那顆白色泛黃的圓形紐扣。
不過這紐扣也有個特點,將它裝飾在外衣上的人一旦脫掉衣服, 這顆紐扣就有很大的可能性在沒人注意的時候“脫落遺失”。
哪怕將外衣鎖在保險櫃裏,也無法避免這種“遺失”。
當人們最後找到紐扣的時候, 它往往在很遠的地方,像活物般成團聚集在房屋、街巷與倉庫的角落裏,像是它們能在人類注意不到的時候瞬移、抱團一樣。
方體收容部也收容了一部分這樣的紐扣。
希利爾神神秘秘地不肯說, 宮理也懶得問,但她覺得這紐扣與自己白色法袍上的紐扣十分相似,或許某些時候可以帶走一顆。
希利爾正要說什麽, 忽然一位教士快步來到他身邊, 低聲說了幾句, 希利爾神色變化,跟宮理道:“你若是想回去休息就休息吧。”
宮理扮演著有信仰的教會社畜:“不,上次回溯的那件物品,我沒堅持住,我今天再打算試試。”
果然如宮理所想,希利爾也沒能信任他到放任他在這裏獨自遊蕩的地步。
希利爾看向林恩:“那件物品也是有風險的。林恩,你陪著西澤主教一起吧。”
反正事後可以問他關於西澤的一舉一動,林恩不會撒謊。
希利爾匆匆轉身離開,就剩下宮理大眼對頭盔,林恩站在那堆紐扣旁邊一動不動。
宮理往外走去,她其實想要回收之前放在這裏的掃描儀,但現在林恩跟著確實不方便。她轉身往外走去,林恩跟上,走在了她背後,一身鎧甲但腳步無聲,宮理偏偏頭,能看到希利爾再次乘坐了電梯,但不是往上回到地麵,而是往下去往更深處。
還有更深處?!
宮理皺起眉頭,這深淵真是工裝褲口袋,啥都能裝啊。
看著希利爾乘坐的電梯往下降之後,宮理漫步在走廊裏,也打算再仔細找找欒芊芊說的那個‘惡魔’道:“你下一個任務是找哪件聖物?”
林恩不說話。
宮理背著手,就在各個偌大的收容間前的小窗處走走停停,偏頭道:“是不想回答,還是不能回答?”
林恩:“……”頭盔裏隻有更重一些的呼吸聲。
宮理站住腳步,笑起來:“瑪姆也給了我命令教廷騎士的權力,你是想讓我命令你試試看嗎?”
林恩也站住腳步。西澤神父已經很高了,林恩仍然能俯視他。
宮理開口道:“我命令你跟我聊聊天。”
林恩總算是開口了,他聲音異常沙啞,簡直像是吞了碎石沙礫一樣:“……聊天?”
宮理:“你上次不是跟我也聊天了嗎?有問有答。”
林恩嗓子眼裏咕噥了一聲:“找那個,複製傳單的、繁殖惡魔。”
宮理:“哦。追查了有一陣子了吧,難嗎?”
林恩:“……沒有難或,不難。”
隻有命令是嗎?
宮理:“摘下頭盔吧,這樣聊天我不習慣,就像是頭盔下麵是黑洞一樣。”
在宮理探頭去看收容間其中一件聖物的時候,林恩摘下了頭盔。
宮理回過頭時,林恩垂著腦袋,他臉上竟然還有幾道幹涸的血痕,從額頂順著鼻骨兩側流淌下來。他眉骨上有一道很重的傷疤,在眼皮上也有疤痕,頭發也被這一道刀劃斷了一部分,皮肉長回來了,但頭發沒有,還是斷著貼在額頭上。
宮理知道他為什麽說話聲音非常沙啞了。
他喉嚨處也有一處拳頭大的傷痕,應該是整個被貫穿了脖頸。
宮理略顯譏諷道:“挨完了一頓放血的鞭打,就上戰場,有沒有感覺自己離主更進一步?真想知道當時你滿身是血‘贖罪’的時候,兩手握著對主說什麽呢?”
林恩傷疤凸起的喉嚨滾動了一下,沉默中顯得十分喪氣:“……沒說。”
他本該在那時候默念禱文,應該祈求在這個虛假世界中為主沾滿鮮血,所向無前,以求進入真實的世界。
但他當時在鐵鞭揮起的聲音裏,聽到了西澤點煙的聲音,還有他不耐煩地換坐姿時衣服的窸窣聲,他突然無法再集中注意力。
大腦中因為縈繞的煙味而空白,沒有禱文抵禦疼痛,他隻感覺到因失血而發冷。
林恩也不太明白,他感覺西澤有種……主對待這個世界一般的氣質,篤定又神秘,譏諷又尖銳。
灰藍色眼睛每次看著他的時候,都讓林恩有種錯覺:西澤在透過盔甲看真正的林恩,而非騎士林恩、工具林恩,看著他的空空如也。
但西澤又對真正的林恩似乎高高在上,漠不關心。
就像現在,西澤看著他喉嚨的貫穿傷,似乎有點悲憫又有些嘲笑。林恩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他突然靠近一步,將汗透的鎧甲內的圍領往下拽了拽,露出脖頸給她看。
宮理一愣。
林恩:“現在還。吃不了,幹糧。”
灰藍色眼睛裏有了笑意:“不會是想來向我討糖吃吧。你開口的話,希利爾不會不給你糖吃的。”
林恩垂下有汙跡粘結在一起的睫毛:“不能索求。”
宮理稍微理解了一下才明白,可能培養林恩的時候,就強調過不可索求,真就是苦修清教|徒啊。
哪怕林恩真的開口要到了糖,宮理猜測希利爾或者瑪姆必然也會提出別的要求。
隻有宮理這兒既能要到,也能白吃啊。
別的都是拿肉吸引看家惡犬,她這是拿糖嗎?
但宮理並沒有給他,轉頭看向了十字窗內的收容間,裏頭是一隻奄奄一息的白色球形生物,它像個癟了的皮球一樣,柔軟地塌陷下去。
數個類似於營養液一樣的吊瓶環繞著它,將透明液體注入它體內。
宮理道:“這是什麽?”
林恩失望寫在了臉上,宮理看出來了,他之前木木的,不是會隱藏情緒,而是當時就沒有情緒。現在有點情緒,根本就藏不住。
但他還是鬆開了抓著圍領的手,湊過來看了一眼,啞著嗓子道:“融派。”
宮理聞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泥土味與汗味:“什麽?融派的什麽?”
林恩:“融派。救世主。”
融派看來是某個教派了?
宮理以為自己聽錯了:“……你是說,融派的信徒信奉的救世主、信仰的神,就是這個東西?那融派呢?”
林恩:“散了。”
也就是說,曾經有個教派信奉的救世主,現在奄奄一息地躺在收容間裏?
宮理:“是誰傷害的這個……救世主?”
林恩搖頭:“不知道。瑪姆放棄它了。”
宮理感覺到有點離譜,這些教派信仰的救世主,就像是當時春城的那個外神一樣,看起來可怕又深不可測,但實際是可以被傷害並裝在這個小房間裏的。
瑪姆,放棄它了。
就好像有一種,瑪姆可以管理各個教派的“救世主”一樣。
這些救世主本來應該像是聖靈一樣,現在卻像是個苟延殘喘的動物似的在修道院地下掛著吊瓶。
宮理:“還有別的嗎?這樣受傷的救世主。”
林恩:“大部分都死了。”
大部分都死了!
意思是說在過往,有很多教派的救世主死了,然後教派也隨之消失。
宮理突然笑了起來。
林恩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宮理覺得自己因為修道院某種“神聖”的氛圍,陷入某種思維定式,就覺得繪派獻派這些救世主一定是類似於更高維度的存在,是她根本不可能探究或傷害的存在。
但她不是沒殺過“神”。
有些的救世主都死過,外神被她搓扁揉圓過,她當然也能殺別的“神”!
宮理逛了一大圈,走進了她之前偷偷放掃描儀的地點。這也是一間收容間,但石台上隻有一片薄薄的金屬羽毛,正是希利爾要找的聖物的碎片。掃描儀大概也就比拇指大一些,外殼有自適應的迷彩,藏在石台下方的凹槽裏。
但林恩碧綠的雙眼一直緊盯著她,幾乎一秒都沒離開,宮理也沒法當著麵拿走掃描儀。
宮理剛剛一直沒有給他糖,也是等這時候。
她對林恩招了招手,從口袋裏拿出塑料包裝的糖果,道:“回廊上還是會有別的教士經過,要是被人發現我隨便給教廷騎士糖吃,說不定也會惹來非議吧。嚐嚐這個,我很愛吃的。”
林恩戴著手甲,看起來不好撕開包裝,宮理好心地替他撕開包裝,遞到他嘴邊。
林恩眉眼裏有點高興的樣子。他咬住糖果,卻發現宮理的象牙白手指沒有離開他的嘴唇。
他剛覺得舌尖的感覺有點不對勁,宮理的義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他緊緊蹙起眉頭,不但酸得厲害,那糖還在舌頭上有一點刺痛彈跳感。
他感覺太奇怪了,甚至想縮著脖子急急忙忙吐掉,但宮理卻手指用力按在了他臉上:“別吐出來。嚐一下,忍一下。”
林恩吃的都是沒有味道的幹糧,哪能受得了宮理捉弄人才用的超酸糖,他嘴巴裏幾乎要冒出口水來,嗓子吞咽著,臉都有些皺起來。他其實可以掀翻了宮理,但他卻隻是緊繃著整個肩膀沒有動。
宮理頭一次看林恩露出如此苦惱的表情,忍不住笑起來。
她一笑,林恩卻不掙紮著想吐出糖了,隻是看著她。
宮理覺得也跟他不熟,捉弄一下就算了,鬆開手道:“受不了就吐吧,我還挺喜歡吃這個呢。”
她鬆開手,林恩卻緊緊抿著嘴唇,像是卯著勁兒對付、品味這顆糖似的,連脖頸上的青筋都像是在對著這顆糖使力。
而這會兒,宮理將手收回兜裏,在她一隻手捂著林恩的嘴的時候,早就輕鬆將那個掃描儀從石台上收了回來。
她兩手插兜,笑眯了眼睛看著林恩:“不怕我下毒呀。”
林恩想開口說話,但一張嘴好像口水會漏出來,他抿著嘴唇,直到過了一會兒,他對著宮理張開嘴。
宮理意識到這是他在表示自己都吃完了。
宮理差點脫口而出,誇他很乖。
林恩嗓子好像好了一點:“不怕毒。不會死。”
嘖。下毒不行、外傷也無用。真是個錘不死燒不爛的家夥啊。
她卻笑容更大,從將藏在手中的掃描儀混進口袋的一堆糖果中,然後拿了另一顆糖果,塞給他:“這是之前的口味。噓,不要被他們發現了。”
林恩手甲包裹的捆著皮質綁帶的手,從她手中接過糖,緊緊地攥著。
不知道養出林恩的人,看到這一幕會怎麽想。但宮理也意識到,兩顆糖讓他露出純粹的模樣,卻不可能收買他,一聲吹哨,林恩到底會聽誰的命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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