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8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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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裏,&bsp&bsp陳若妧去了小陽台,說要透透氣。她在欄杆前向下望。寒風颼颼,她渾然不覺,&bsp&bsp頭一直低著,&bsp&bsp肩膀垮了。
陳戎站在旁邊,一直留意她。如果她有往下跳的趨勢,他會一把拉回來。
陳若妧向地麵望了很久,說“剛認識的時候,&bsp&bsp他常常在樓下等我。”她歎一聲氣,回房躺下了。她沒有睡,&bsp&bsp睜著眼睛望天花板。
母親第一次說起父親,就是死訊。親生父親死了,陳戎不覺得悲傷。除了血緣,&bsp&bsp他和這個父親其實是陌生人。
陳若妧抱住兒子,&bsp&bsp喃喃自語“他沒有丟下我,&bsp&bsp沒有丟下你。”
“嗯,睡吧。”陳戎拍拍她的背。
這幾天,他全身繃緊了一根弦,&bsp&bsp休息時間很短。
這時,&bsp&bsp房門外還有一個要練習雙截棍的危險人物。這個危險人物過來敲了敲門“好好休息,&bsp&bsp我等你。”
莫名的,&bsp&bsp陳戎的弦忽然鬆了,&bsp&bsp他不管了,直接睡過去。
倪燕歸伸了伸懶腰,&bsp&bsp走到櫃子麵前,&bsp&bsp左看看右看看。不知有沒有相框之類的,&bsp&bsp看看陳戎曾經的照片。轉了一圈,&bsp&bsp隻見到上麵擺放的工藝品和建築模型。
沒人情味。
她坐回沙發。
沙發很軟,她彈了彈。不知道陳戎要睡多久,她不如去陽台練練雙截棍?
正想著,她忽然見到底下的一個藥盒——再普樂奧氮平片。
她好像在心理學課本上見過這種藥?她上網搜索,果然,這是非經典抗精神分裂藥物。治療精神分裂症,躁鬱症,分裂情感性障礙等。
倪燕歸突然慌了。這裏不僅家具簡單,生活用品也不多,似乎真的隻是陳戎一個人住。
來之前,她問過趙欽書。
趙欽書說“陳戎很獨立的,油鹽柴米樣樣精通。”
那這個藥盒……就是陳戎的了。
倪燕歸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原來她對山羊麵具的初步分析是正確的——他是心理疾病患者。
她不解的是“幼兒園的我,魅力這麽大嗎?居然把他逼瘋了?”
之前不知道他真的有病,她用了刺激的方法。她忐忑地望一眼房門,他不會在裏麵發狂吧?
倪燕歸把耳朵貼近門板,沒有聽見裏麵有野獸的咆哮。
她的心理學是半桶水。上了半個學期的課,講的是理論。倪燕歸沒想到能遇到一個真正的病人。她打開藥盒,將說明書仔仔細細地了一遍,然後放了回去。
白天,陳戎睡不了太久。過了四十分鍾,他起床了。
倪燕歸還在。她收起了嬉皮笑臉,表情有些凝重,看向他的眼神十分古怪。
陳戎走過去倒水“你還沒走?”
她恍然回了神,揚起微笑“對啊。”
“雙截棍練好了嗎?”
“練好了。”覺得他這時看著很正常,不像分裂症。她想,可能吃了藥吧。“哦。我吃飽了,你睡醒了。接下來,我們去玩一玩吧。”
聽她的意思,她還不想走。“你不去酒店?”
倪燕歸搖頭“時間還早。你們這兒不是有遊樂場嗎?我想去逛逛。”
他點點頭“想去就去吧。”
“你不去?”
“我不去這些地方。”
“那不成。你一個人待在這裏會胡思亂想的。一起去見見陽光,人會燦爛點。”
“我沒時間,沒興趣。”
倪燕歸走到他的麵前。
陳戎說“我不去。”
她才不聽,強行挽住他的手“我說一起去,如果你不去的話,我就在這裏哼哼哈兮,把你的東西通通打碎。”
“你無理取鬧。”
倪燕歸拖起他往外走“就去逛一逛啊。俗語說得好,一夜夫妻百日恩。從我倆那一晚上算起來,還沒過百日呢。說的好聽,喜歡我,願意給我裝一輩子的斯文人。提上褲子就不認人了。”
陳戎不接受這個指控。她拖他的姿勢,變成了他在前。他拉起她走“你想去哪個遊樂場?”
她問“休息好了?”
“謝謝,好了。”陳戎的眼鏡放在玄關櫃,他伸手要去拿。
倪燕歸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她很快地用手指一勾,眼鏡到了她的手裏。“今天這副眼鏡由我保管。”
“沒了這副眼鏡,我裝不了你要求的斯文人。”陳戎靠在玄關的牆,“你是不是又要跟我打起來?”
“打就打。我武力高強,怕你這種登徒子?”她把眼鏡裝進了包包。
他被她拉了出去,不得不用語言抗議“不要動手動腳。”
倪燕歸哈哈大笑“我是不是第一次見你發脾氣?”
“忍脾氣要短命。你說的。”
她點頭“是啊,你把我的話記到心裏了。”
“我要長命百歲。所以,不想理你。”
“生氣的樣子比偽君子的時候順眼多了。”
陳戎“……”
倪燕歸在地圖上搜了一個兒童樂園“我們去這裏。”
“嗯。”陳戎沒什麽表情,反正她覺得順眼就行。
她又捏他的臉頰。
他沒有躲,任她捏了。看來是真的不想理她。
倪燕歸很能自得其樂,到了遊樂場,她一下子就選定了項目,雙層旋轉木馬。
隊伍前邊,排了一群嘰嘰喳喳的小朋友們。他們放寒假了。
陳戎說“你好意思跟小朋友搶旋轉木馬?”
倪燕歸當然好意思。這還不單止,她戳了戳他的手臂“我想吃冰淇淋。”
“大冬天,吃什麽冰淇淋?”
“就是冬天吃起來才過癮。”她趕著他走,“快去給我買。”
眾目睽睽之下,陳戎沒有和她吵,他退出隊伍,去了冰淇淋售賣點。拿著冰淇淋回到隊伍的時候,幾個小朋友仰起頭來看他。
冰淇淋從他的手到了倪燕歸的手裏。
小朋友的目光追到她那邊去了。
她輕輕地咬了一口“真好吃。”
周圍的幾個小朋友,不由地露出羨慕的目光。
一個家長見到,牽起了小朋友的手“太冷了,不能吃。”他抱起了孩子,給他攏了攏領口,“爸爸一會兒帶你去喝熱牛奶。”
陳戎注意到父子親情的這一幕,移開目光,看向倪燕歸。
她吃雪糕居然用牙齒咬,冰淇淋粘到她的唇角。她今天沒有上口紅,唇色自然紅潤。他看著糊在她唇上的白色冰淇淋。
倪燕歸仿佛知道什麽,伸出小舌頭,把冰淇淋舔進去了。
陳戎又移開了目光。
她把冰淇淋送到他的嘴邊“要不要?”
他拒絕“不要。”
“特別好吃。”
“不要。”陳戎看著旁邊上上下下的旋轉木馬。他發現,不全是小朋友,也有另一對幼稚的情侶,抱著一起,坐在旋轉木馬上。
排隊輪到了陳戎和倪燕歸。
他說什麽也不願上去“你自己玩。”
她拽緊他不放“你不是陪我玩嗎?”
“我不玩這麽幼稚的東西。”他酷酷地說。
倪燕歸買了票,雙手用力,硬把他拽進去。
陳戎轉身要走。
檢票員攔住了,說“這裏隻進不出。”
陳戎冷漠地坐在木馬上,上下起伏。
倪燕歸穿著長毛衣,隻能側坐。他上去時,她低下去。接著他剛下去,她又浮上來。她問“有沒有一種回到小時候的感覺?”
陳戎向上望。頂上亮起五顏六色的燈,卡通動物跟著木馬一起轉,周圍傳來了小朋友們歡樂的笑聲。
“沒有。”陳戎的童年不在遊樂場裏。
倪燕歸伸直腿,想去蹭他,夠不著,她放棄了,說“沒有童趣。”
陳戎沒坐過旋轉木馬,小時候可能想過,長大以後就沒念頭了。但在這起起伏伏之間,他追上了她的腦回路,把她莫名其妙的言行想明白了。
從旋轉木馬下來,陳戎的臉色和之前一樣,冷峻漠然。
倪燕歸不當一回事“走,去下一個項目。”
陳戎慢慢向前走“你讓我做自己,你知道真正的我是什麽樣的嗎?”
她想了想“大概是現在這個樣子?”
“你以為隻是‘笑’或者‘不笑’的區別嗎?”陳戎覺得好笑,“你說了,以前的陳戎是一個假人,假得很徹底。他從骨子裏就和你認識的那個人不一樣。你現在和我站一起,對於眼前的我,你有任何熟悉感嗎?”
倪燕歸搖頭,但她又點了頭“可能你在我麵前暴露得越來越多,我居然想不起來那個羞澀靦腆的陳戎是什麽樣了?”
“你說,你喜歡乖巧的聽話的,你喜歡從前那一個人。那個人不是我。是,我戴上麵具,繼續裝成你喜歡的那個樣子,或許可行。但你拒絕了。你現在回來又是什麽?是同情?是憐憫?”這些情緒都不是陳戎要的。
“我希望你能真正做自己。陳戎就是陳戎,就算不羞澀了,不靦腆了。但你也是個學霸。性格可以改變,頭腦卻不會的吧。”
“你為什麽要來管我呢?我明明已經死心了,也離開你了,你為什麽回來呢?”
“你天天裝著不一樣的性格,去討好這個世界,你又為什麽呢?”倪燕歸說,“你想得到的,就用真正的自己去追啊。”
“你了解的陳戎停在過去。而真正的我,不要說你,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樣的。”太久了,他套進一個精心設計的模子裏。“我知道怎麽去招人喜歡。但你又不讓我去當一個討喜的人。這就陷入了一個無解的死循環。”
“哎。”一個小朋友打斷了兩人,“吃冰淇淋的姐姐。”
倪燕歸拂拂長毛衣,蹲下去“小朋友。”
“我想吃冰淇淋,是去哪裏買?”小朋友胖乎乎的手上舉著一張五十元鈔。
“小朋友不能吃哦。”她說,“吃了拉肚子。”
陳戎轉身就走。
小朋友喊“買冰淇淋的哥哥走咯。”
倪燕歸跟了上去“我們在幼兒園的時候,有沒有合照啊?”好像隻有同班的才有。
陳戎沒有回頭“誰跟你是‘我們’?”
她向他扮了個鬼臉。
他沒看見“我問你,你走不走?”
“走去哪兒?”
“離我遠點。”
他才說完,她上前一步,跟他不到半米的距離。
陳戎突然問“你是可憐我嗎?”
“沒那麽廉價。”
“你問我一個人孤獨,在這句話之前,我不覺得。”但是有她在,他周圍的空間就不再空蕩。“我在最後說一次,你走不走?”
倪燕歸假裝沒聽見“我們去玩碰碰車吧。”
“我隻有在黑暗裏才會徹底做自己,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僅僅失去笑容的‘陳戎’。我很不一樣。上次令你生病,是我的錯,以後會不會有類似的事情發生,我無法預計。”陳戎說,“倪燕歸,你隻有一次逃的機會。我放你走,你大可走得遠遠的,我有麵具攔著,不會去打擾你。但你讓我做自己,到時候你就沒有逃跑的機會了。我沒有把自己擺到過誰的麵前。真正的我是什麽樣的人?也許很惡劣,也許很殘忍。這樣的我,你還跟不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