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風(231)萬字更(明月清風(231)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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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清風231)
    聽說了嗎?皇後娘娘弄了十幾個姑娘進宮, 太子妃必是在那些姑娘裏。
    白官跟著太子轉圈圈,“……殿下……我去瞧了,娘娘可太會挑人了……”
    是說長的都不差吧?其他幾個人嘻嘻哈哈的, 馬羨儒進來的時候輕咳一聲, 一個個的這才坐回座位上。結果課還沒上呢,周寶就來了, “殿下, 娘娘說,她最近很忙,前麵送來的折子她顧不上了, 皇上說, 送來給殿下處理吧。”說著,後麵跟了一串的人進來, 用特製的筐子,抬著那麽些折子來。放下,就直接給退下去了。
    除了啟明,其他人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來了。
    等周寶退出去, 外麵詹士府的官員就來了,問說, “殿下,要開正殿的大門嗎?”
    開正殿的大門?是說正式的開始處理政務?
    “不用!”啟明起身,“就書房吧!”說完就看馬羨儒,“先生, 您跟著吧。”
    啊?哦!
    於是,東宮開始了一天別樣的忙碌。
    真的手裏拿上折子了, 啟明的感覺才不一樣了。手裏是一份報喪的折子,朱燮元死了。這樣的折子是討要恩賞的。
    可這恩賞該怎麽給?
    沒處理過呀!而且, 朱燮元家有什麽人,此人在任上做過什麽事。給多大的恩典合適?這不是憑空臆想出來的。給的多了,那貢獻更大的人家的家裏人就要不滿了,心說,他那樣的您都給那麽多,那我們家那時候才給了多少多少。那要給的少了,又難免叫人心寒,說人才沒了,您給的待遇就下來了。
    說的時候,總是很簡單,說要公平。
    可世上最難的兩個字,也正是‘公平’二字。要做到真正的公平,何其不易!
    啟明一下子就知道,為什麽自家爹娘最討厭臣子對東宮的事指手畫腳了。他們沒當過太子,也不知道上麵坐著的人都要考量什麽,屁股br >
    臣子們上躥下跳為了什麽?一,為了站隊。二,為了攫取權利。
    若是爹接納了那些臣子的意見,說開殿就開殿,那那些詹士府的官員立馬就會充斥在自己的周圍,不給自己一點適應的時間。到那個時候,自己會怎麽做呢?為了怕出錯,當然是‘虛心納諫’了!那這是給太子參政嗎?那不都是周圍的官員說什麽便是什麽。這麽一來,好幾年,自己都未必能獨立任事。關鍵是,養的人會形成習慣,習慣於萬事先征求大臣的意見,大臣也會習慣於處處都想插手,這是非常可怕的習慣。
    虛心納諫是對的,聽大臣說話也沒不對,但依賴的心理就真的不對了。所以,娘以選拔教導‘太子妃’的名義退了,把她手裏的一部分差事先叫自己接手,叫自己慢慢的熟悉這個朝堂。
    因著皇後處理的折子,在很多看來,跟朝堂的關係都沒那麽大,所以,詹士府對這邊的興趣不大。但是呢,如此做法,也堵住了那些大臣的嘴,反正太子參政了。
    這是爹娘給自己爭取來的時間,叫自己這個太子能做的從容一些。也正好,叫自己跟身邊的這些人有個磨合。
    啟明將折子遞下去,他所知道的朱燮元是官麵上的,這不夠。
    年哥兒馬上寫了條子,用了東宮的小印,遞給穀有道,“跑一趟,調取此人檔案。”
    穀有道拿了條子就跑,急著辦事去了。
    馬羨儒就說了近期的幾個老大人去了之後,宮裏都是怎麽恩賞的。
    啟明心裏便有數了,他批複折子,此人能謀善斷,且死在任上。他在折子上寫了許多褒獎的話,又給此人的後輩加以安撫。然後說朝廷賜祭九壇,賜墓九裏山。
    之後又寫上表,建議給此人上諡號,這得皇上來定。但得提供幾個,叫皇上從裏麵圈定的。
    上表寫好了,退到一邊,年哥兒馬上遞給白官,“送皇上禦覽親定。”
    這邊先處理別的折子,等到穀有道調了檔案來,看看家裏的人等,又得給女官那邊下條子:請後宮酌情給予恩賞。
    是說遺孀的安撫和後續的待遇問題。
    這些都處理完了,又得上個折子,因為此人死在任上,得著吏部甄選人員補上。
    剩下的就不用管了,吏部選了人上來,直接入內閣。內閣定下來之後,皇上覺得合適,下旨便可。
    太子處理朝廷日常事務的第一天,就是從兵荒馬亂開始的。
    至於太子妃會選個什麽樣的?對不住,忙著呢,誰有那功夫去琢磨。不僅太子沒工夫琢磨,便是跟著小夥伴,跟著忙的飛起,哪怕是一件很小的事,但他們覺得他們都在忙很了不起的大事,禦前行走能幹的活,就靠他們的雙腿在丈量,那也樂此不疲。
    而詹士府呢,就眼巴巴的看著,這是不用咱們呢,還是什麽意思呢?
    不!人家用呢。當鄭森一圈圈的走的實在累的時候,會麻煩這些官員,下條子,去調個什麽來,或者,來來來,給哪個衙門送個折子。
    詹士府這些人也不知道太子這麽用他們是幾個意思,但用了總比不用強吧。
    關注太子妃,對不住,咱挺忙。
    拋卻了案牘之刑,林雨桐那可太歡樂了!這樣的天氣裏,小風吹著,小步散著,溜達著就到了地方了。
    這些女娃娃得找個叫人少些議論的地方安置,什麽地方方便又不容易叫人非議呢?女官事務衙門。這地方在宮裏,但卻不在內宮。跟其他的衙門也差著距離呢。屬於對外進出方便,距離內宮也不算遠的地方。這地方進出得專人拿著鑰匙才能打開。
    林雨桐直接從內宮出去,進了女官事務衙門的後門。
    高桂英在前麵,她也挺忙的,隻把這些姑娘安排在一處大殿裏。一個一組桌椅,林雨桐在窗外一看,裏麵很安靜。
    迄今為止,她將人是認不全的。就認識的幾個來看,各自都忙自己的。朱穀雨沒坐凳子,她一邊蹲著馬步,一邊翻看放在桌子上的書。郭東籬選在最角落的位置,這個位置靠窗,光線好,且能看清楚裏麵的每個人。她此時正看著牆的方向,牆上貼著一些規則規矩,她在看那個。臨時被通知來的吳應鶯,一頭的汗,想來也是剛到,正在整理她的桌子。
    娜仁的屁股下跟長著釘一樣,皺眉擺弄著說上的筆墨紙硯,用手扒拉毛筆上的毛,試著往下揪,好似想分清楚那是什麽毛似得。
    倒是這個愛蘭珠,她抓毛筆的姿勢不對,像是剛學的,抓著毛筆在描紅。什麽天地人,手足口。
    其他的人,人和名字對不到一起。
    她從後麵繞到前麵,從正門進了學堂。
    認識她的就趕緊起來了,將凳子挪的發出不小的聲響,“見過娘娘。”
    娜仁和端靖各自用他們的話說的,別人也未必聽的懂。但是朱穀雨一喊,就都聽懂了。
    顯然,驚訝不是一個人,稍微遲了一步,一個個都趕緊見禮,“見過娘娘。”
    “都免禮吧,這裏隻有先生,沒有娘娘。”說著,示意她們,“坐吧,各自坐回去吧。”
    然後都坐了。
    林雨桐先看向那個剛才站在書架邊的姑娘,“方以慧?”
    方以慧愣了一下,“是!”她站起身來,微微福身。
    這姑娘長的很端正的長相,一身的書卷之氣。身形肥瘦合宜。
    林雨桐就問說,“為什麽想著做女官?”
    方以慧沉默了一下才道:“因為學生不知道除了做女官之外,還有什麽途徑能選學生去求真館。”
    “你想去求真館?”
    “學生自問,沒有比哥哥更笨,他去得,學生為何去不得?”
    目標明確,就是為了去求真館的,“求真館裏,有什麽吸引你的?”
    “隻要想試什麽,朝廷願意花錢花費代價,叫他們去試。”方以慧說著,眼睛都放光了,“先生,學生也想試。”
    你想試什麽呢?
    方以慧就道,“娘娘可知道這個電?”
    電?
    方以慧以為皇後不知道,便提筆寫了一個‘電’字,“學生家裏有一樣青銅器,是個古物,是祖父不知道從哪裏買的。學生在這件青銅器上發現了這個‘電’字。祖父說那是西周時期的青銅器。那是不是從那個時候起,先民就知道,這有些雨來了,會帶來‘電’呢!去年家裏建造房子,房子上一定會安置避雷針。為何呢?因為‘雷電’大了話,能摧毀一顆樹木,一棟房子。這作用像不像炮彈。既然炮彈埋在地下點燃引線,這東西就能叫地雷,取的是其聲響大如打雷……可學生以為,不僅是聲響像,其作用也該相似。”
    是說電應該有跟地雷炮彈一樣的效果。這個認識吧,有些偏差,但隻要用心去鑽了,副產品說不定就真給她摸到邊了。
    她沒有說話,方以慧卻急了,“學生以為,電不僅能避,還能製造。《淮南子》上就說,陰陽相博為雷,激揚為電。那是不是說,隻要我找到這個陰陽,讓它們相互碰撞就有電了呢?可陰在哪裏,陽又在哪裏呢?學生又翻遍了家中藏書,在西晉的一個叫做張華寫的一本書上,找到了一點端倪。他說,‘今人梳頭、脫衣時,有隨梳、解結有光者,亦有吒聲。’學生一看到這個,當時就覺得茅塞頓開,這樣的常見的事,為何一直沒注意呢。這個記載是不是說,梳子和頭發,還有絲綢和人是不是在一起摩擦碰觸就會產生電呢?那麽它們是不是就能分別為陰陽呢?如果是,那麽我讓足夠大的東西進行足夠快的摩擦,是不是就能有更多的電?”
    朱穀雨覺得她大致聽懂了,就問說,“可產生了電之後呢?你把它們怎麽辦?”
    方以慧馬上回頭回答道:“在《南齊書》中有一段這樣的記載,說是雷打在公稽山山陰陰的恒山保林寺,原話是,‘刹上四破,電火燒塔下佛麵,而窗戶不異也’,這話什麽意思呢?這是說,雷電擊打在寺廟上,電火把塔下的佛像都給燒了,但是窗戶卻沒有異樣。我就在想,這是為什麽呢?為什麽把佛像燒了,窗戶卻好好的。我就猜測,是不是因為佛像的外麵都鍍金呢?而窗戶好好的,那是因為窗戶是木頭做的。若是我的猜測是對的,那這電就該是順著金走的,木頭不成。想到了這個,學生就覺得,學生真是愚鈍。自漢代開始,很多好的建築,都有避雷的東西,唐代還記載了,說是工匠會給大建築的頂上裝上銅碗,說是這麽可以避免屋宇被雷電所擊!這其實不就是說,金銅之物,能見電導走嗎?怎麽早就沒往這方麵想呢?”
    是的!古人有相關的記載,隻是沒人重視,便也沒人去鑽研這些。
    當朝廷重視的時候,人就朝這個方麵去琢磨。
    這南齊書度過的人不少,都把這當做一件事看過就算了。唐朝的類似記載也有,可一下依舊是沒人去琢磨。而今仔細這麽一琢磨,然後對比出差別,做出這樣的結論難嗎?
    導體,絕緣體,這個概念在她的心裏已經有了。
    就聽方以慧道,“這東西大概不能像是火藥一樣的儲存,但是隻要能造出來能疏導走,必然是有用處的。”
    “你的想法……很好!”她重重的拍在方以慧的肩膀上,“不著急,回頭許你去求真館見習。休沐之日可去,需要什麽東西,求真館可以提供。但任何實驗,你得跟我打報告!不可擅自實驗,任何實驗都不行!這個東西不是沒想到,許是許多人都想到了,但是,他們不知道用處在哪?不知道用處,偏還危險……自來都有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的話,你要真感興趣,真覺得行,這一條鐵律你得遵守!”
    好啊!隻要叫我去試就行。她歡喜的應下,“多謝先生。”林雨桐的心砰砰跳,這姑娘可是個大寶貝。她許是不能真跟自己期望的一樣,想怎麽就能做到什麽,她現在的方向是奔著這東西往武器上靠。
    但如果加以引導呢?
    沒太關注給這姑娘太大的壓力,轉臉看向過道這邊的姑娘,這姑娘纖細,她穿的樸素,卻坐的極為端正,剛才她在窗外瞧見了,她便是翻書,也是翻了書之後,手立馬歸位。這是長期養成的習慣!可見,她一定有極其嚴苛的家教。
    見林雨桐看她,這姑娘就站起來,“學生楊寶瓶。”
    哦!楊漣的孫女呀,“你怎麽也想來做女官了?”
    這姑娘沉默了半晌才道,“家裏並不知道……學生是偷著跑出來的。”
    嗯?
    楊寶瓶沉默了半晌就道,“學生有倆姑姑,大姑父喝醉了愛打大姑母,二姑夫早逝,二姑母在守寡。大姑母每每回家來都啼哭不止,說在家裏的種種遭遇。祖母總說,嫁了人就是這樣的,忍一忍就過去了,誰叫你就是這樣的命呢!二姑母無兒無女,孤苦無依,早幾年曾有人來家裏說媒,有人想求娶二姑母,男方娶過一房妻,妻子病逝了,無子無女,隻是家中有兩個未出嫁的妹妹需要張嫂照料,若是娶了年輕不知事的姑娘,怕是不能照料幼妹。對方的條件不差,七品官身,在參政院,日子不富裕,但小康日子能過。人家不在乎祖父仕途不順暢,隻說,楊公為人端方,這便是極為難得的。學生的母親覺得這是極好的親事,想幫著促成。可因為此事,祖父大發雷霆,母親因為此事差點被休棄。看見了兩位姑母和母親的例子,學生害怕了。她們的今天,就是學生的明天!於是,學生跑出來了……”不想再重複姑母和母親的命運。
    林雨桐問說,“家裏是你母親管家的?”
    是!楊寶瓶抬起頭來,很疑惑娘娘為什麽會這麽問。
    林雨桐歎氣,“你母親必是知道的。”沒她給你打掩護,你跑不出來。她說著就看門口的崔尚儀,“著人去楊家,傳我的口諭給楊漣,就說,她不是一直不讚同女官嗎?我是特意挑了他的孫女,好叫他知道女官到底是個什麽樣兒的。讓他不要遷怒別人,有什麽話上折子跟我說,我等著他來跟我辯!”說著,拍了這孩子的肩膀,“坐吧!別怕沒家可回,也別怕你母親被牽連。”
    楊寶瓶福身致謝,這才紅著眼圈坐下了。
    下一個穿的比楊寶蓮還樸素,且姿容不是特別鮮亮,林雨桐就試探著問,“左嫻雅?”
    這姑娘起身,“是!學生左嫻雅。”
    “你為何做女官?”
    “女官有俸祿,學生家境窘迫。”她麵無表情,說話平鋪直敘。
    林雨桐:“…………”挺有個性的學生,“你祖父是左光鬥。我記得,你祖父拿到的俸祿跟大博士幾乎一樣。”大博士可是親王的俸祿,各種賞賜加起來,真的不少。真不至於他的孫女直言她的日子窘迫的。
    左嫻雅垂下眼瞼,“祖父說,本隻是做到為臣的本分,怎可坦然受賞!又說家中兒孫於朝廷無功,怎可厚顏安享其成?祖父說,而今他活著,一家子能靠著他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可他終究是要去的。等去了之後,沒了這些錢財,家中靠什麽過活呢?”可以花錢買很多的地,但是超過五十畝的地,是要收稅的。尤其擁有土地越多的大地主,收稅一檔接著一檔,交稅之後,還得分給佃戶三成,其實主家能留的真不多了。要是這麽過也行,好歹有積攢。可近些年天不好,風不調雨不順,地裏的莊稼今年收了明麵又不收了,收成受限之後,發現要那麽多土地並沒有那麽大的好處。
    很多人家都去做生意了,可父兄們又瞧不上商賈之事,也真不會做營生。
    考書院呢,又屢屢不中。隻小叔因為祖父的原因,恩賞進了書院,這些年的官當的也是平平無奇。家裏的人口多,自己的曾祖父曾祖母還活著的,祖父有兄弟四個,迄今還沒分家。今年兄長都添了孩子了,也就是說,一個府邸裏,五世同黨住著呢。又剛好趕上自己這一代的兄弟姐妹婚嫁,家裏真的拮據的超出想象。祖父說不給就不給,除了奉養曾祖父母,br >
    林雨桐是真不知道這一點,這個左公呀!她歎了一下,示意這孩子坐下,安撫的拍了拍她,“回頭我給你祖父去一封信,這位老大人呀!”
    說著,就站在吳應鶯的邊上,“你呢?為什麽想做女衛!我知道你出身武將之家,會些騎射,除此之外呢?”
    吳應鶯紅了臉,父親謀劃著,能不能進宮入太子府,哪怕不是太子妃,做個側妃也成呀!可剛才聽了其他人說的,她知道,這些話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
    因此就道,“學生欽佩左良玉左將軍。”
    林雨桐就笑了,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論這話是真是假,她都誇,“那我盼著,數年後,也能再出一位女軍機!”
    郭東籬眼睛都亮了,娘娘是說會大用她們嗎?
    林雨桐路過她的時候,拍了拍她,“你的情況我知道了,跟大家介紹一下,這是郭東籬,以後處的常了,再慢慢了解了。”順便又介紹朱穀雨,隻說了名字,多餘的一句沒提。
    越是沒提,越是證明娘娘對她們熟悉。
    繞過娜仁和愛蘭珠,林雨桐站在一個極為亮眼的姑娘麵前,這姑娘十五六歲,雪白的肌膚,烏黑的秀發,養的極其精致,那福身的動作做的也極為漂亮,露出衣袖的手指,飽滿纖長。什麽是眉如遠黛,什麽是鬢如青山,這姑娘就是了。
    她一開口,那聲音如黃鸝初啼,那般的婉轉動聽。她麵含淺笑,語氣輕柔,“學生刑沅,見過先生。”
    刑沅,陳圓圓,這便是陳圓圓了,果然是極美的。
    林雨桐看了她一眼,就叫她的名字,“刑沅?”
    是!學生在。她抬眼迅速的看了她一眼,而後羞澀的馬上垂下眼瞼,微微一側臉,不與人對視。
    這般羞怯的模樣……林雨桐直皺眉,她認真的看她,“刑沅!”
    是!
    “抬起你的眼睛,跟我對視。把你的腰挺直了,之於女子而言,溫柔和順是美,挺拔自信亦是美!你若是本性溫柔和順,那隻管溫柔和順,可溫柔和順,不是站在人前要避讓。你避什麽呢?來做女官,那就是要站在人前的。尤其是要站在朝堂上!迄今為止,站在朝堂上的女子,少之又少。你想象一下,你剛才的樣子若是站在朝堂上,像話嗎?若是左良玉將軍站在金鑾殿上,也是那般模樣,可行嗎?你的第一課,把腰挺起來,頭揚起來,眼睛正視別人,你把這些學會了,你才能進行下一課!”
    刑沅頓時便紅了臉,一張美人臉像是被紅霞籠罩了,眼裏馬上起了水霧,我見猶憐。
    林雨桐歎氣,低聲說了一句,“孩子,你被人教壞了!”
    刑沅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的看向皇後。
    林雨桐哈哈就笑,“這才對嗎?瞪大了眼睛看著我,怕什麽呢?像是剛才那樣,出宮去人家問你,皇後長什麽模樣,你都說不清楚!要看就大大方方的看,不怕!”說完,揉了揉小美人的腦袋,“坐吧!沒事,別慌。”
    可這怎麽能不慌呢?皇後必是知道,自己被訓練了四五年,就為了能把自己送進宮的!宋家花在自己身上的銀錢堆山填海了,他們請來的嬤嬤就說了,要培養出一個千嬌百媚能惑君王的美人來,那是非銀錢不可的。
    洗漱得是牛乳,最貴的護膚之物,別人得一小瓶是在小心的擦臉,自己是一天一瓶,早晚要擦拭身體的,從臉到身上,從手到腳趾,每個地方都得確保完美無瑕。
    這麽完美了,可進宮來,皇後沒說別人的不足,卻先點了自己的缺點。她都懵了,這跟嬤嬤們說的可不一樣。感覺到了這裏,好似最沒用的就是容貌了。
    她看向邊上那個同樣長的極好,隻是保養的不如她好的姑娘,她進來的時候就問過了,她叫董白。董白說話冷的很,極其傲的人,用嬤嬤們的話說,就是越是自卑就約會傲氣。這種人必是有個不如人的地方的。
    這會子就聽董白說,“……學生就想不被人欺!”
    那她應該也是個無依無靠的可憐人吧!
    就聽娘娘問,“你是一個人進京了?還是你母親跟著你一起進京了。”
    緊跟著她就聽見董白說,“學生自己一個人進京了。”無端的,她從這些話裏聽出了董白的緊張。她必是有什麽怕娘娘知道的事吧。
    然後娘娘再沒問別的,又去斜後方那個也長的好看的姑娘那邊去的。那姑娘穿的不是最好的,但是來的時候在門口瞧見了,該是她哥哥送她的吧,在門口叮囑許多話,她的荷包裏還裝了好吃的梅子分了一個給她。她叫吳香兒,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
    是的!吳香兒——李香君,是個叫林雨桐格外意外的姑娘。因著父母活著吧,不富的家裏也是把她千嬌百寵的。家裏有哥哥,也都是入軍營的年紀了,顯見的是家業有人操持。她的一雙眼睛幹淨的很。
    林雨桐就問說,“你為了要做女官?”
    吳香兒愣了一下,就道,“學生的爹娘哥哥,都說學生聰慧!學生在巷子裏的女子學堂上過兩年,先生也誇也!後來爹爹就說,先生都誇聰明,那必是聰明的,就花銀子一直供學生去女子學堂念書呀……一直念一直念,學費可貴了,花了那麽些銀錢,我不來考一下,就覺得對不起我家花的那麽些學費呀?沒考上,我就真不念了,回去我爹說怎麽辦就怎麽辦。若是考上了,我爹的銀子也沒白花呀!”
    她嘴嘚吧嘚吧說著,壓根沒發現,偷吃蜜棗的棗泥還在牙齒上沾著呢。
    林雨桐就問說,“你爹是東林黨人,東林黨人,很少讚成女子拋頭露麵的!”
    吳香兒尷尬了一瞬,“我爹說,以前都說東林黨是對的,那就得跟人家一樣,這麽著不犯錯。如今,大家都說皇上和娘娘是天上的星宿,那必然更是對的!那就得聽皇上和娘娘的。”
    說不上是投機者呢,還是愚拙之人。
    顯然,每個人的出身和成長環境不同,在她們每個人身上都有了直觀的體現。
    她叫這姑娘坐下,又叫了娜仁和愛蘭珠起身,給她們認識了一下。知道這兩人漢化都說的不利索,字更是寫不了幾個,但基本都能聽懂,那就暫時不管了。
    她轉到前麵,“如今是十一個人,安南怕是還會送人過來,隻是應該在半路上。所以,人數齊全的話,也就是十二人。外麵呢,對選你們出來,議論紛紛,說是給太子選妃之類,謠傳很多。你們現在來環顧你們的同窗看看,這是按照選妃的樣子選出來的嗎?”
    除了吳應鶯、刑沅、董白,其他人都不是。有穿著勁裝來的,有穿著洗的發白的衣裳來的,還有偷吃的,各有目的,但都跟選妃無關。
    “如今給諸位一個再選擇的機會,願意留下的,就留下。不願意留下的,或是將來不想站在朝堂上的,那麽,可以選擇退。不要有顧慮,人各有誌!出門後,會有重禮相贈。”
    刑沅的手心攥的都直冒汗,不是為了選妃的!不是為了選妃的!那我留下能幹什麽呢?可這一出去,人家不都知道自己是為什麽來的嗎?
    她沒動,不會動了,就聽娘娘說,“好!那都是自願留下來的。留下來,那你們注定就會走一條不一樣的路。”
    不一樣的路,什麽樣不一樣的路?
    自己被宋家帶去教養的時候,他們也說給自己一條不一樣的路。可路的盡頭是什麽,誰知道呢?就像是自己這樣的,宋家篤定的說,隻管去,便是不能為太子妃,遲早也要飛上枝頭的。
    可這枝頭跟她們說的枝頭全不是一回事!自己學的那些東西,怕是在這個地方用不上。
    皇後沒多說,隻說第一天的任務就是,想好兩年後你要幹什麽。想好了之後,寫出來,下午的時候要收的。
    然後皇後走了,留下她們就在這學堂裏。
    這意思就是說,她們得在這裏呆兩年。這裏不要求住宿,如果覺得回去更方便的話,每天都可以回去住。如果覺得不方便,那就住在這裏。這裏有寢舍可以用。且每月都有不少補貼,除了衣服有供應之外,女子所需的很多瑣碎的東西,這裏都給提供。吃飯,一日三餐都能在這裏免費吃。哪怕晚上回家去住,可以早點過來用早飯,晚上走之前,在這裏吃晚飯也行。便是銀錢,每月也有一兩,足夠他們零用了。
    方以慧想幹什麽,大家都知道,她簡明扼要的寫完,就繼續去書架那邊翻書去了。
    朱穀雨的要求也簡單,我要做女禁衛統領。
    娜仁戳了戳她前麵的左嫻雅,“你呢?你要做什麽?”
    左嫻雅回了一句,“想去律院。”
    去律院做什麽?
    左嫻雅沒回答,心裏想的卻是:我不明白為什麽五代同堂卻堅持不分家?律法明明沒說這麽不對,可為什麽都願意聽宗族家法的,卻不去看律法怎麽說的!
    而楊寶瓶想做的是:我要成為我祖父的上官。
    晚上收回來的時候,林雨桐都笑,這些孩子回答的問題千奇百怪。但總的來說,依從本心來的姑娘,那都是實話實說,怎麽想的就怎麽說。
    郭東籬說,她希望跟自己學習武藝,將來能策馬疆場。
    吳香兒說,她想要做女先生,免費收大一些的女孩子,教她們念書。
    娜仁和愛蘭珠這兩個的沒看,她倆的沒什麽太大的價值,他們必是要回各自的地方去的,這是不用說的東西。
    隻剩下那三個,編造假話的。
    吳應鶯說,她想進娘子軍,做女將軍。
    林雨桐‘嗬嗬’,這假話說出來,是要兌現的,孩子!
    董白說,她想去織造局,把她家是蘇繡世家的事又拿出來說事,寫的挺叫人感動的,可惜,這是假的!還沒有那句‘不受人欺’來的真實呢。
    刑沅呢,說她想一輩子留下自己身邊。
    這話說的,很有意思了!想一輩子留在自己身邊……好的!沒問題,一定會叫你一輩子在我身邊的。
    於是第二天,她先找刑沅,“宋家培養你,是為了什麽,你可知道?”
    刑沅蹭的一下站起來,“先生——”
    林雨桐麵色嚴肅,“他們希望影響朝政,希望有一美人在君王的身邊,替他們說話。你是讀過書的,他們教你讀書,教你詩詞歌賦,教你彈琴唱曲,可有叫你知道,曆史留名的紅顏,都是什麽樣的下場?”
    刑沅白著臉,緩緩的跪下。
    林雨桐沒叫起,隻道,“你呀,回去得好好看看史書。看了就知道,王朝的興亡,總少不了女人的身影。帝辛性情剛猛,好自用,而後亡國,於是,妲己便成了妖;周幽王攻打褒國,褒國戰敗,褒姒被獻給周幽王,美人在懷,周幽王寵愛非常,在褒姒生下兒子之後,周幽王要廢黜了王後和太子,立褒姒為王後,褒姒的兒子為太子。可褒姒這王後,以及她兒子這太子之位,並沒有給他們帶來一生的榮耀,烽火戲諸侯,西周滅亡,而後,褒姒的兒子被殺,褒姒被戎狄俘獲,自此失去蹤跡。與她們一般的女子,史書上多的是,夏之妹喜,晉之驪姬,都是這般的女子。這些女子,真去問她們,她們必是要說一句,身不由己的!而你呢?你現在是身不由己嗎?我跟你表個態度,在你眼裏,如宋家那般的人家,便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能掌控你的人生你的生死。可在我的眼裏,在皇上的眼裏,在太子的眼裏,宋家那邊,其心可誅!進獻美人?這是把太子當做好|色之徒?還是讓你引誘太子為他們謀利?太子之於這個天下是何等重要!他是天下人的太子,是天下的儲君,為了私利而行此下作之事,你以為我能容他!別說我兒是太子,便是天下任何一個母親,在麵對刻意算計她兒子的女人和勢力的時候,都不會留情!”
    刑沅抬起頭來,“不……娘娘……我沒有……”
    “你沒有!那他們培養你,又為了什麽?將你送到太子身邊,隻是憐惜你,隻是想巴結太子?”
    刑沅無話可說,“先生,我……”
    林雨桐的語氣和緩,歎了一聲,又道,“容貌好,不是錯。可若是因為容貌好,讓你陷入棋子的境地,這於你又有什麽好處?史書上,以‘媚上’而丟命的美人比比皆是……你又是怎麽敢真就這麽進宮,且在昨天我點了你之後,還不警醒呢?”
    刑沅抬頭看著林雨桐,“我……先生,我不會……不會其他的了……除了這些之後,我不會其他的了!”
    不會沒關係呀!我教你。
    “好!先生,我學!我學。”
    “有件差事,你跟著去辦吧,我叫朱穀雨陪著你去。給你們一月的工夫,辦完即回!”
    好!我去!我去!
    於是,刑沅就被帶出了宮,辦差去了!這一趟,是直下江南。
    刑沅遮著麵容坐在馬車上,從屬於宋家的闊朗的宅子麵前過。朱穀雨坐在她的邊上,低聲道,“跟你一樣,被宋家豢養的女子還有不少。你是好運,被養著往宮裏送的,可其他的,卻不是!她們被養的,以後怕是不能生育了。你知道我原本是什麽人嗎?”
    不知!
    “我娘原本是勾欄院裏的,後來生了我……我們很幸運的,被娘娘安置了。朝廷幾次三番,叫好好安置我們這樣的孤兒……可其實呢?還有好些大戶人家,趁著亂勁,以做善事的名義,挑了很多孩子去養,宋家就是其中之一。這是最近,因為你的事,娘娘叫人查,才有了這麽一些端倪的。宋家的不法之事,究竟有多少,還正在查……不過,娘娘的意思,這般大膽的人家,不該留了。”
    刑沅渾身都哆嗦了起來,“不能留了?”
    是!
    刑沅攥著衣角,緊跟著就說了一句,“宋家大房二房不和,大房沒有嫡子,想過繼三房的嫡子……二房的是長孫,大房偏偏不選!要找證據,容易,找二房!二房的太太管過幾年宋府中饋,對府中事務極為熟悉!她偏又膽小,隻要將人帶出來,嚇唬幾句即可。”
    朱穀雨挑眉,第二天,果然叫人把那位二太太給邀出來了,她叫刑沅去,“你去吧!我不了解人家,也不會說江南話。”
    然後她在外麵就聽到刑沅輕聲細語的,“……我是請假回來的,得了信兒了,必須得報信來!您對我多有照料,再則,宋家必有人來擔罪責,我就笨想著,大房無嫡子,真要獲罪了,隻獲罪一支……若不然,子子孫孫怕是都難了。”
    “大方犯的什麽罪呀?”
    刑沅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才殺了二十八個人頭,那都是叛國的!後來不是一直查有沒有跟大清暗地裏做生意的嗎?”
    犯的是這個要命的勾當嗎?
    刑沅一臉的心有餘悸,“是啊!要不是如此……我也不會以祭奠亡父亡母的名義回來了!您家幫過我一場,能還的人情就這麽些了。請太太千萬早做決斷吧!大廈將傾,走脫一個是一個,是吧?”
    是呀!是啊!我知道了,我得趕緊回去!
    於是,第三天,宋家二房檢舉說,大房通敵叛國,於是,衙門名正言順的圍了宋家的府邸。
    可宋家大房到底有沒有通敵,誰也沒證據,誰也沒敢說是,但是二房信誓旦旦的說有!那就先收押,慢慢的審吧!
    刑沅再沒露麵,上了船,一路朝京城而去。
    站在船頭,此時的心境突然跟兩月前來京城的心境截然不同了。那個時候,是畏懼的,是欣喜的,是期盼的,是不安的!而此次,看著那般的宋家,真就因為自己而轟然倒塌,這一瞬間,她突然就明白了。
    討好一個男人,為了得到的是什麽呢?是特權。
    偏寵你,而後你所求的,他應承了,僅此而已。
    可權利隻能通過男人得到嗎?不是的!
    她回來了,站在林雨桐的麵前,這次沒有卑躬屈膝,沒有不敢對視,就這麽站在你麵前,瞪著眼睛跟你對視。
    林雨桐撓頭,該誇嗎?“你是等著我誇你嗎?”
    又錯了嗎?
    是的!你從一個極端,走到了另一個極端了!你的處事手法,怎麽說呢?隻能在特殊的情況下,用特殊的法子的時候,才能用。
    林雨桐沒急著說她,“你先回去歇息兩天,不著急。”
    是!
    等人走了,林雨桐召見了仇六經,“你這差事,你想過將來交給誰嗎?”
    這哪裏是臣能想的?您說交給誰,就交給誰。
    “我給你個女學生,你每日帶她半天。”
    就是您收的那些孩子?
    嗯!
    仇六經一臉的為難,“娘娘,我那邊的事……有時候得有些不擇手段。”
    林雨桐就看他,那你以為,循規蹈矩的人我會往你手裏送?
    是啊!她突然發現,這個刑沅,在一張人畜無害的美人臉的後麵,藏著另一張沒有釋放出來的麵孔。
    不過想想也正常,美人若是隻美而無腦,她是怎麽從一個孤兒,到半生輾轉於數個位高權重的男人之手依舊能活到最後呢?
    這樣的人,其實不好教,一個不小心,她容易脫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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