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風(237)三合一(明月清風(237)那邊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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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清風237)
    那邊郭東籬一出門, 啟泰就又竄到榻上,趴在他哥背上,“過年下旨, 明年是不是要大婚了?後年要給我生侄兒嗎?”
    “不著急!”
    不著急幹嘛?
    “不著急下旨!”
    幹嘛不著急下旨?
    啟明抬手把這小子從背後翻到前麵來, “猴孩子,懂什麽?”
    啟泰跟猴兒似得, 竄到他爹邊上咬耳朵, “我哥……怕人家看上他是太子……不是看上他……”
    他的‘悄悄’話一點也沒悄悄了,該聽見的都聽見了!屋裏伺候的都跟著笑。
    他哥現在修煉的,早不知道臉紅為何物?這會子很討厭的提醒啟泰, “你的課業做完了?”
    好討厭!幹嘛這個時候問我這個?也怪爹, 給自己找的老師,一半都是老古板!跟哥哥那個時候的一點也不一樣!他就很喜歡馬羨儒馬先生, 但是馬先生現在在東宮,隻偶爾能見到。他還挺喜歡跟馬先生玩的。
    這麽一打攪,事給岔過去了!啟明覺得人行,慢慢接觸, 也挺好!至少也是尊重人家孩子,你這邊再好, 要是人家孩子不樂意,這事到底也是不美的!不如緩一緩,也不在於這一年半年的。
    林雨桐就叫周寶去打聽打聽,看見外麵是出什麽事了嗎?郭東籬不會好好的這個點進宮, 隻為說這個事的。
    結果一打聽才知道發生了什麽,“……阮大铖?”
    是!
    啟泰就道, “我聽過這個人,在外祖父的書房裏, 看見過此人投遞的詩稿,‘星占處士山中臥,影弄嬰兒世上名,但使榆關銷戰鬥,何妨花塢有深耕’,此人的詩還是做的不錯的!聽舅母她們說,這人的戲寫的也不錯。”但這人品怎麽跟才華差距這麽大呢?就因為言辭裏得罪了他,當時沒給他麵子,他就這麽算計冒辟疆呀!
    其實,要不是董白有這般的名氣,又有宮裏這個背景,此人真就算計成功了!冒辟疆能‘洗白’,主要的原因是他現在的一些思想和主張,引起了一些人的共鳴。這是他如今立身的根本!可要是你隻管說一套做一套,那未免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人跟人之間有矛盾,甚至於同行業間的競爭,別管是良性的還是惡性的競爭,彼此互相下絆子這種事常有,要是隻對著冒辟疆去,誰去管?可要是拉扯無辜,尤其是拉扯更弱勢的人進來,這就卑鄙了!之於女子而言,這樣的事是影響一輩子的。
    便是董白這般的,要走的路不一樣的女子,叫她這麽坦然受之,這都不可能。
    這要是換做一般的隻是長的更好的姑娘,這是不給人活路呀!
    啟泰覺得這人就是欠收拾,人利己是正常的,但是損人,這就是壞了。
    難怪郭東籬生氣,這事是真的很過分。
    林雨桐將折子遞給周寶,“送內閣,著內閣送律院,叫律院發布告,爭取更多人的意見,請問政院協助處理……”
    於是,當天,律院就在京城先下了布告,且往京報送了稿子,請在京報上原文刊登。
    然後第二天,很多人都知道,一個叫郭東籬的姑娘,上折子反對新律的關於‘謠諑之罪’的量刑。
    緊跟著,董白就去衙門,把官媒給告上。我沒證據證明是阮大铖指使的你,但我就先告你。
    這媒婆真給嚇著了,這怎麽話說的?咱們說媒,可不就是如此嗎?咱賺的就是這麽一份銀子呀!何況,這親事不差呀!董家的姑娘據說長的好,咱也沒見著。她便是被皇後選去了,又能怎麽樣?
    跟那個紅娘子一樣,當了官了,可也沒家呀!一個女人活成那樣就好了!?董家那家是,那母親那糊塗的樣兒,皇帝老兒家就是閉著眼睛,也不會定下這個姑娘做太子妃的。
    或是因為長得好,做了其他的妃嬪?宮裏的皇後那般厲害,怎麽可能有什麽別的妃嬪?皇上沒有,太子隻要不糊塗,就不可能會有。
    所以,看起來光鮮亮麗,但其實像是董姑娘這樣的,將來是沒出路的!要麽嫁給不講究的粗鄙人家,反正是規矩人家不會要這樣的姑娘進門的。那就隻能是像冒先生這樣,腦子跟人不一樣,偏還有些名氣,有些才氣的人,都離經叛道的,也算是契合吧。
    真真是好親事呢!
    隻要相和,一邊又肯花代價促成,那咱就是給麻臉的姑娘臉上擦上兩斤粉遮擋,也得把事情給撮合成了呀!
    她是真這麽想的,在衙門的大堂上,她也是這麽說的呀!且指天畫地的,叫來旁聽的人來給評評理,“這自來說親,可不就是都撿了好聽的說!要是遇上那不上道的父母,要是不想點辦法,婚姻這事也難成呀!”說著,還指著圍觀的一個長衫男,“劉掌櫃,你家兩口子看上東城綢緞莊的少東家做姑爺,央求了我給你家說媒!你家姑娘臉上那麽大個痦子,人家那少東家長的一表人才,這親事是怎麽做成的?沒有我的嘴,能把那大痦子說的叫人家爹娘樂意做這親?”
    是!有那女方嫁過去,才發現男方是個瘸子。有些女方嫁過來,男方才知道女方長的又矮又胖。
    雖說有兩方的家長相看,但這得看怎麽相看。
    就像是瘸子,相看的時候對方不動,你也不能知道人家是瘸子。
    女方矮胖,但人家坐在那裏,長長的裙子遮擋著。
    這種事不會倒黴的都碰上,但要是去打聽,被媒人騙了的也絕對不在少數。
    連外貌你都不能說考察到真的,更何況是其他的性情人品了!要麽人給兒女說親事,總是提什麽知根知底。知根知底好呀,大家彼此了解,省的被騙了。
    不占理的事情,愣是被媒婆給說成了行業的潛規則,圍觀的議論紛紛。
    冒辟疆就道:“這就是我為什麽反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人隻這一輩子,好容易來世上一遭,非要給一個不願意的人綁在一起一輩子嗎?很多人把這種不幸說成是命。可這是命嗎?這不是命,這是……”
    肅靜!
    話沒說完,上麵的驚堂木被拍響了。
    坐在上麵的大人肅著一張臉,這是在大堂上,不是叫你選宣講的!哪怕你有名聲,那也不行!
    媒婆也閉嘴了,老老實實的說話,“……冒夫人是沒有委托咱們說媒……”
    這句話可算是說出來了。
    “可我以為,是冒先生怕冒夫人不喜歡現在說的這門親事,才叫人托我跟冒夫人通氣的。”那委托你的是誰?
    “是一位姓劉的官人,說是冒先生的朋友,其他的並不知道。”
    在京城做府尹,沒幾把刷子行嗎?案子開審前,該查的都查了。像是被高度懷疑的阮大铖,就是頭號嫌疑犯,他的人際關係,社會關係,都在調查之列。他的老婆姓劉,那自然他的小舅子就姓劉。且他小舅子常年在他府上住著,幫著他料理一些庶務。
    於是,馬上著人,把阮大铖的小舅子給請來了,叫媒婆指認,“是這個人嗎?”
    是!就是這位劉官人。
    結果人家這小舅子是真舅子,認的可利索了,“對!就是我指使的!我姐夫對我恩重如山,誰欺負我姐夫都不行!他姓冒的憑什麽下我姐夫的麵子?不就是男人喝了幾杯酒,說話稍微有點不妥當嗎?我姐夫要是說的不對,他可以不照辦呀!隻當沒聽見就行了,話也是隻兩個人聽的見的事,他非得當麵給人難堪嗎?況且,我姐夫多大年紀了?不說跟他爹年紀相仿,跟他祖父年紀都不差多少吧?再說了,論起文采,我姐夫弱嗎?我姐夫是萬曆年間的兩榜進士,他姓冒的算什麽?人品卑劣!因婚事違逆母親,是為不孝!因婚事驚動皇上娘娘,是為不忠!他先是貪圖美色,不惜拋棄妻子,是為不仁。對朋友不容小錯,苛於待人寬以待己,是為不義。這般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我就是看他不順眼。”
    冒辟疆被此人說的麵紅耳赤,氣的指著對方,饒是再機變,在大堂上也說不出別的來。本來沒理的人,愣是給狡辯出了三分理。自認了這事,把阮大铖護的滴水不漏。
    反正人家認錯了,對董家的姑娘表示歉意。但是事也犯了,就這麽點事,你看怎麽判吧!朝廷說要改刑律,但在沒改之前,還得照沒改的這點給判,對吧?所以,看是叫我勞改幾年吧?
    很光棍!
    這事情就這樣了!這事隻要人家小舅子不改口,就拿阮大铖這種人沒法子。
    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知道阮大铖是個小人,但那有怎麽樣?
    小人——犯法嗎?
    衙門能參與的就這麽多了,但是先是朝廷宣布征集大家的意見,問這個謠諑之罪的量刑怎麽改,緊跟著,就出了這麽一件案子。再結合最近的流言,大家懂了:董白這姑娘挺倒黴的,命犯小人!人家跟冒辟疆沒關係,也不可能有關係。
    還有人說,這就是人怕出名豬怕壯吧!冒辟疆要是沒名氣,也沒人在乎他看上的姑娘是誰。人家姑娘好好的,也不會拉扯到這些事裏。
    總之,很艱難的辟謠事件,因為郭東籬的折子叫事情變的簡單了起來。
    董白在家裏請客,舉杯鄭重的敬郭東籬,“謝你了!”她麵色複雜,其實,她確實是比別人傲!她總想著,我也就是出身不好,別的我哪裏比別人差了。當隱隱的覺得先生可能更看重郭東籬的時候,她內心深處,不是沒有那樣的想法。太子那樣的少年……不說身份,就但說太子……那是個少年英氣,卻又沉穩如山的人。自己雖身在宮廷,每日見皇後,但見太子的機會,每旬隻一次,還隻在問政殿,遠遠的看見過。如果說少女有旖思,那麽,這樣的少年難道不會在心底留下印記?
    當知道郭東籬每日能進出東宮的時候,她心裏真的有過一股子不服。心裏想著,我在乎的不是太子妃之位,而是那個少年本身。
    說什麽王侯富貴……貴是有的,富有天下,也該是富的,但富貴卻不是真的是要什麽有什麽,宮裏其實比別處都簡樸,且簡樸的多。
    她在乎的真不是這個,她心裏大概是有點向往那樣的少年吧!那是一種失去父親之後,任何人都沒能給她的安全感。
    這種不服不敢露出來,不敢叫任何人看見。可她自己知道,她是真的不服的。
    直到這次,郭東籬果斷的進宮了!她進宮之前,跟她們都說了!她們以為她是去告狀去的,但她沒有!她上了一道折子。
    她沒說上折子的事,不是有私心!而是新律是皇上和娘娘這些年一力主張的事,而她卻從中挑刺,一個不好,萬一上麵惱了怎麽辦?這是有風險的。
    所以,她誰也沒說,自己去了!
    跟她比起來,自己差在哪了?其一,自己沒這樣的膽子。其二,自己想不到事情還能從上麵以這個角度去處理。
    這便是先生說的,高度不同,想問題的角度不同。
    大概也許真的,隻有她是合適那個位置的。
    她此刻端起酒杯,真心實意的敬她,“從今兒起,我服你。”
    說這個幹嘛?服我能怎麽的?咱倆將來也不在一條線上,對吧?相互幫襯就可以嘛!
    郭東籬豪爽的給喝了,吳應鶯垂下眼瞼,想起爹說的話,“……那樣的位置上,你不合群不行!做任何事,跟人相處是首要的!你是奔著那個位子去的,連與人相和都做不來,你還能做來什麽?”
    可這些姑娘真不是爹想的那樣,隻是一群女娃娃。
    吃酒沒吃多少,聚了半天,該散了。刑沅說要去師傅家過年,而且過年有事要忙。她幹的事挺神秘的,郭東籬也就不問了,忙去吧!
    看著吳應鶯上了馬車走了,又目送吳香兒跟著接她的哥哥離開,方以慧左嫻雅和楊寶蓮都急著回家,年關跟前了,真不能跑了。隻朱穀雨站在她的身後,她看她,“你先走!”
    “我跟你走吧!”朱穀雨知道郭東籬還得去別院,那裏太偏,還是自己陪著吧。朱字營出身的責任便是戍衛皇家。這是將來的太子妃!自己有責任陪著她!
    郭東籬也沒多想,也知道朱穀雨的情況,朱字營跟別的地方不大一樣。
    兩人上了馬車,優哉遊哉的走著。半路上了,郭東籬把荷包裏用糯米紙包著的糖分給朱穀雨一個。
    一到嘴裏,朱穀雨就愣住了,“宮裏的?”且一定是先生做的。每年先生做糖,都會給朱字營送好些。以前朱字營多是些沒父母的孩子,現在孩子都長大了,但是娘娘還是堅持叫人送。這種糖每年年底都能吃到。
    她用舌頭挑著糖在嘴裏轉了幾轉,就笑道,“這是加了果漿的糖,這種糖……太子殿下最喜歡。”
    郭東籬點點頭,確實太子遞給她的。
    朱穀雨看郭東籬的樣子,本想提醒幾句的,想想算了,別說了吧!在宮裏當差最要緊的就是別多嘴!
    兩人在路上談天說地,也不算是遠,小半日的工夫,就到了別院了。
    一回來老仆就迎上來了,“姑娘,老爺來了?”
    郭東籬就看天色,這天都黑了,雪花還都飄著呢,這怎麽還沒走呢?
    她先安頓朱穀雨,“去洗漱吧,晚上咱們一塊睡,我把客人打發了再說。”
    成呀!人家的家務事,朱穀雨也沒管,她突然就覺得這個別院真好,清淨安逸!洗漱倒是不急,她想轉轉,尤其是看見依山的幾株紅梅,就更喜歡了。這是一種跟朱字營所在的山不一樣的感覺。
    那邊郭東籬直接去正堂,平時人少,這裏甚少用到。也就是最近,帶著同窗回來,微微的黴味。郭東籬都一腳進去了,又退回去,在外麵掛著的布袋子裏抓了一把幹菊花,進去直接扔在小火爐上吊的銅壺裏,一會子工夫,熱氣熏騰出菊花味兒來,將那股子怪味直接給衝散了。
    郭培民放下手裏的書,等著這孩子叫自己一聲,然後坐下來父女倆說說話呢,結果她忙個沒完,不疾不徐的。
    他輕咳一聲,“別忙活了,坐吧,我沒那麽些講究。”
    “是我在宮裏養嬌氣了,以前稀鬆平常的事,如今卻有點受不了。”她說著就坐過去,穿的是騎馬裝,因此坐的時候大馬金刀的,一點也不淑女。坐下了,看見對方又皺眉,她就知道,這是又看不慣了。
    看不慣你別看!我都跑這地方了,躲著不見你了,你怎麽還瞧我不順眼呢?
    她的語氣裏也帶上了幾分不耐煩,“有事?”
    郭培民將一份京報遞過去,“這折子是你遞的?”
    是啊!
    “遞給問政院?你是不是得罪人了?要是遞給問政院,他們能馬上就給你遞上去?”
    為什麽我要遞給問政院,“我的先生是皇後,我請我的先生代為轉交給問政院,哪裏不符合程序了嗎?”
    郭培民怔愣,“你直接給皇後?”
    是啊!
    郭培民站起身來,在廳裏轉圈圈,好半晌才轉身過來,低聲道,“你這樣容易惹禍!”
    郭東籬抬眼看他,“怕我惹禍牽連你們?”
    郭培民坐回去,“不管怎麽說,你是郭家的女兒……”
    “我可以不是郭家的女兒!”郭東籬跟她對視,“我跟著母親離開郭家那天,就不算是郭家的女兒。我的性子已經形成了,我終有一天還是會站在朝堂上的!在朝中為官的,隻要做事,就有錯的可能!不若這樣,你把我從你們家的族譜上劃拉去……”
    混賬!“你把為父當做什麽人了?不管我跟你母親如何,我心裏是希望你好的!你母親帶你出門,是你母親要求了,家裏不是容不下你,我更不是不要你。我跟你母親走到那一步,有我的過錯,但是,我跟你母親最根本的矛盾是對很多東西的認知不同。你外祖母來自雲南,她的母親是百夷人!百夷女子自來就跟漢人的女子不一樣,也教導的你外祖母跟別人不一樣!而你母親受了你外祖母的影響,她所求的為父無法給她。她認為重要的是,為父卻不知道重要在哪裏?跟你說這些,是告訴你,跟你母親和離,為父有錯,但並不是說為父就是壞人。你不能總是對你的親生父親存在偏見。”
    郭東籬搖頭,“沒有偏見!我對你不了解,何來偏見!我跟我母親生活,我又不是郭家要承襲香火的兒子,所以,我是可以跟郭家無關的!”
    郭培民看著這個孩子,好似話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他沉默了半晌,而後坐回去,“京報我看了,事情我也知道,我知道你出這個頭,是為了什麽的!宮裏能叫刊登出來,這就是說,對你沒惱怒!這是僥幸,但是你得知道,天威難測的道理。我來,就是告訴你,謹慎些,再謹慎些。很多人都在傳,皇家是要從你們之中選太子妃……”
    “沒有!”郭東籬直接搖頭,“這是沒有的事,先生早前就說過了。”
    郭培民覺得這孩子果然還是個孩子,皇後要不給你們那麽說,你們的心思就沒那麽純淨了,這叫皇後怎麽選?他就說,“選還是要選的,肯定是要選的!但是……太子妃不好做!皇後是那般的脾性,又把皇後做到如今這個份上……曆代的皇後到底是什麽樣的,史書上的東西不能全信。但隻這位皇後來說,真就是亙古未有!太子妃……想做到她那般,難!太子便是再好,那不是個好去處。”他說著,就又是一歎:“你成不了太子妃,所以,你就得注意點,離太子遠些。這才是保全之道!至於你的婚事……在親戚故舊家找一找,總能找到本分厚道的孩子的……”
    本分厚道,不就是要找個老實憨厚不計較也沒本事計較的人來嗎?
    郭東籬站起來,臉上一絲多餘的表情都沒有了,“我……成親不成親,那是我的事!我有產業能維持生活,頭頂有片瓦遮身我就知足,我還是皇後的學生,我身後有依靠!我以後有差事,我有俸祿可以拿!我便是一輩子不成親,我一心用在朝事上,朝廷也會給我養老!所以,我這後半生什麽樣兒,真不勞你操心。便是真要成親,我還有先生呢!我將婚事交托給先生,父親可有異議?”
    你這孩子!
    父女倆不歡而散,雪還下著,天也黑了。郭培民便是再生氣,這個點也走不了了。
    由著老仆去安排,郭東籬站在廳堂的門口,看著洋洋灑灑的飛雪。山下零星的能聽到鞭炮聲,每當這個時候,就覺得山上好清冷呀!過年,就該跟親人一起吧!
    如今,山上倒是有一個是自己親人的人,可這種孤寂比之前更甚了。
    朱穀雨一身雪的進來,她收了臉上的悵然,歡喜的笑起來,“去轉了?老舊的房子裏,沒什麽可瞧的。”
    沒有!別有一翻景致呢。
    忙了一日,吃了飯早早的歇了。卻不想第二天一早,老仆來說,“姑娘,有客!”
    是常家又來人了嗎?
    郭東籬有點微微的煩躁,“若是常家的人,你就報給郭老爺。”
    不是!是之前在這裏避過雨的客人。
    避雨?
    郭東籬一愣,便趕緊往出走,“幾個人?”
    三個!但隻一個是之前的客人。
    哦?郭東籬往出迎,就見到站在大門口的三個人。
    “殿下!”她疾步迎出去,怎麽也沒想到是太子帶著穀有道和王承恩來了。
    啟明看她,一身家常的衣裳,半舊了,跟當日在山上見到的時候並無多少不同,“打攪了。”
    不敢!“先裏麵請吧!”說著,就看穀有道和王承恩,以目問詢:怎麽上這兒來了?王承恩就指了指山下的村子,“怎麽說也在村裏住過,我們帶著人給送點年貨,都到了地方了,順便來轉轉。其他人都在山下呢!”
    郭東籬心裏舒了一口氣,又叫人趕緊備飯。
    朱穀雨進來一瞧,心裏就了然,然後跟郭東籬道,“不是有熏好的兔肉嗎?炒個熏兔肉丁吧,昨晚那個就很好吃。”說著,還跟啟明道,“殿下,兔子是東籬熏的,味兒可好了。”
    啟明就看郭東籬,“就那個吧!粥、餅子、小鹹菜搭著就行。”
    郭東籬應著就出去了,老仆聽見叫殿下,便知道是誰了!可這是不是太簡單了。
    “沒事!”郭東籬自己上手,“就家常飯吧,殿下簡樸。宮裏也一直是這麽吃的!”
    然後一盤酸蘿卜條,一盤泡白菜,一個醬瓜子,一個熏兔丁,一碗雜糧粥,一盤玉米餅子就這麽端來了。
    啟明問她說,“平時也不吃細糧?”
    郭東籬便笑,“也不是!玉米餅子裏一半是細糧,您嚐嚐就知道了。”
    但總的來說,還是過的簡樸。家裏的老仆好幾個,這個年紀的人了,做活不成,偏還得用藥養著,所以,她的日子過的是真不寬裕。
    他就問說,“這山也不小,隻在山上謀些營生,收益也該不錯。”
    郭東籬點頭,隨後又悵然,“之前不是沒想過,隻是想了想還是不合適。山上我要用,就不能再叫別人上來了。如此,山下的人就會不滿!若是再以此賺錢……眼紅的就更多了!我是掙了錢了,可日子卻難消停了。如今雖說身份便利,能用起來了。但是想想,又何必呢?這些年山下的人免費進山,是我給他們的便利。可他們護著我,也是給了我清淨的日子過。再加上一當差,有了銀子拿,日子是能過的。”
    這邊正說著話了,郭培民一掀棉簾子,直接進來了。
    郭培民沒見過太子,自然也不認識啟明是誰。隻是進來一瞧,男男女女的,圓桌圍一圈吃飯呢。他當時便麵色鐵青,成什麽體統。
    見他要張嘴,王承恩趕緊起身道:“殿下,是武定侯之後郭培民……”
    啟明抬眼看了過去,然後‘嗯’了一聲,“免禮了。”
    郭培民的腦子這才轉過彎來,這是太子?這就是太子!他噗通一聲跪下,“見過太子殿下……”
    王承恩就道,“請起吧,殿下免了禮了。”
    郭培民這才起身,那邊啟明就道,“添一雙筷子吧。”
    郭東籬忙看了在門邊的老仆一眼,那邊立馬端了粥拿了筷子來。
    郭培民坐立難安,抓著筷子的手直抖。
    啟明沒理他,繼續跟郭東籬說話,“你在城裏住,倒也沒有不方便。隻是你這邊多是上了年紀的人,這山路再是走的熟悉,可對上了年紀的人,也不大方便!該接到城裏還是得去城裏的。林家在搬到侯府之前,有個小院。那院子如今也沒人住,更沒人敢買……攏共也就幾十兩銀子的事,你回頭帶人搬過去吧?”
    郭東籬還在琢磨,這一花可得幾十兩呢,結果那邊郭培民手裏的筷子直接掉地上了,他滿臉的驚訝,藏都藏不住。
    郭東籬便是再遲鈍,也有點明白了。那院子正是因為出過皇後,所以才不敢輕易處置。也沒人敢輕易就接手。太子今兒說那院子叫自己住……這不是錢的事,這裏麵透著一點別的意思!
    她抬起眼睛,嘴巴微張著看太子。太子不疾不徐的吃飯,把最後一口粥也喝了,這才起身,“吃好了,出去轉轉,消食。”
    真走了!郭東籬手裏還端著碗呢,朱穀雨戳了戳她:趕緊的!這是要單獨跟你說話,還愣著幹什麽?你以為太子是叫我們一起跟著去消食嗎?
    郭東籬愣了一下,才慢慢的放下碗,起身跟了出去。
    山上走著並不安全,啟明也沒去別處,隻在別院裏慢慢走著,等對方跟過來,他也沒著急,照樣不疾不徐。直到轉到後院,抬頭能看見開著的紅梅,這才站住腳,“你是怎麽想的?”
    郭東籬心跳的很快,她是從沒往這邊想過!因此,怎麽想的?她沉默了,老實說,“殿下,我真沒想過。”
    哦?為什麽呢?
    “在大部分人眼裏,我都不算是一個合格的好姑娘,又怎麽去敢肖想太子妃?”這真是實話,“外祖母在我年幼的時候,其實帶我走過很多地方。她跟一般的女人有點不一樣!她的母親是百夷人,百夷人……”
    “百夷人自來一夫一妻。”啟明將她沒說完的話給說完了,“所以,你外祖母跟你外祖父過的不算愉快,你父母更是以和離結束……”
    是!郭東籬低著頭,“外祖母和外祖父常年分居,帶著我四處的遊山玩水,也不願意在家裏呆著。母親……雖果斷的和離了,但到底是鬱鬱寡歡……女子寄情出去,所托非人,便了毀了一輩子。因而,我自小習武勤快,便是想著,有朝一日,我長大了,能出去當差,我不要成親,我不受誰的傷害……”
    啟明就笑,“你覺得普通的男人都是那樣,那這皇家貴胄,你連個和離的機會都沒有,是嗎?”
    是!
    啟明點頭,“人之所以受傷害,先得是你用心了!可心隨誰呢?心隨你。你若不動心,誰也不能傷你。”
    郭東籬抿著嘴唇,“殿下這話是欺人呢!以殿下這般,不說貴重的出身和身份,單以殿下這個人來說,有幾個少年能比呢?這樣的少年,有幾個姑娘會不動心?我不做妄想,自持便心能安!若身份換了……”
    啟明一下子就笑了出來,“哦!你是覺得孤拋開身份,也還行。”
    郭東籬愕然了一瞬,而後憋紅了臉,“殿下!”這麽故意逗人玩就不厚道了。
    啟明朝另一邊指了指,抬腳朝那邊走,“孤也覺得你很好!”
    騙人!您是覺得我合適!
    啟明沒否認這個話,“締結夫妻,合適二字就是最緊要的。你覺得身邊有比你好看的,有比你才情高的,有比你出身更好的,是嗎?”
    是!刑沅董白都極好看,吳香兒也不遑多讓。
    方以慧聰明少有人極,左嫻雅性情好出身好,他祖父左光鬥是何等人人物,還有楊寶瓶,她細心溫和嫻熟端莊,隻那一靜一動的姿態,自己就是再怎麽學也學不來。就是吳應鶯,人家也不差,出身將門,跟祖將軍家有姻親,她家學淵源,雖武藝平平,但朝中武將,甚至是文武官員,她知曉的都頗多。
    而這些,卻都是自己欠缺的。
    啟明認真的看她,“可你看人,卻總先看對方的長處。你說刑沅董白長的好,但你卻不說刑沅背景複雜,不說董白孤傲。你說吳香兒貌美,卻不說吳香兒性情單純。你說方以慧聰敏,卻不說她心思過於單一,智商在上,而情商在下。你說左嫻雅出身好,卻不說她遇事喜左右逢源。你說楊寶瓶規矩好,卻不說她的刻板。你說吳應鶯對文武官員如數家珍,卻不說她家人一心攀附富貴。你看人長處,用人長處,納人長處。你欣賞別人的長處,且包容別人的短處。這就是在孤眼裏,你比別人好的原因。”
    郭東籬亦步亦趨的跟著,還是低著頭,沒說話!
    啟明餘光瞧見了,才接著道,“況且,長相這個東西,見仁見智。孤就覺得,刑沅長的過於媚氣,董白過於冷傲,吳香兒個人太小,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孤雖沒仔細看過她們,但眼睛掃了一眼之後,就覺得你站在人群裏最耀眼……合眼緣了,這大概就是合適吧!”
    郭東籬臉猛的一紅,緊抿的嘴角也放鬆了。
    啟明掃了一眼,然後看向皇宮的方向:以前總覺得自家爹的審美有問題,恨不能變著花樣的誇自家娘是天下第一美。如今再想,哪裏是爹的審美有問題?而是——男人難做!便是
    做皇帝的男人和將要做皇帝的男人,都不能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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