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風華(15)一更(盛唐風華(15)說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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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 記憶裏沒怎麽見過封禪的陣仗吧!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在大清是沒有泰山封禪的,那是因為自宋真宗在後期,對封禪之事有些沉溺, 到處興建宮觀, 很是勞民傷財。自此之後,百姓們一聽見封禪就反感。到了明朝, 朱元璋直接取消了泰山封禪, 再不稱泰山為‘東嶽專天齊仁聖帝’了,罷輟了泰山帝王的封號,改稱東嶽泰山之神。自此之後, 明清兩朝帝王, 再沒有過泰山封禪。
不過史書記載,高宗時期的封禪是史中之最。
多大的陣仗呢?文武百官連同各種的儀仗, 以及封禪要用到的各種法物,隻這些,那隊伍綿延百裏都鋪排不開。臨出發之前,長安城外, 要隨行的人員紮營在一起,那真就是星羅棋布的棋盤一般。
這個林雨桐好似不覺得怎麽著, 畢竟康熙南巡的陣仗也不小。
叫人覺得真正有規模,且分量重的是:高宗封禪,諸國從駕!
突厥、波斯、天竺、昆侖、倭國、新羅、於闐, 烏萇、百濟、高麗、罽賓,各國的皇室使臣, 自帶行禮,一路跟隨。連著數日, 長安城那麽寬闊的路麵都被堵塞住了。
而就在臨出發的時候,武後提議帶六宮內外命婦。甚至把李世民的妃子燕氏給挖出來了,而今人家是太妃,在宮裏活著就是了。結果,武後將人請出來了。
武後上表,說想請內外命婦都跟隨,且表示,她想率領內外命婦在梁甫祭地。
梁甫是泰山邊上一個不高的山,但是古代帝王也經常在這裏祭祀山川。現在武後說,隻帶著我也不合適,不若把女眷都帶著吧。
結果武後又說,既然都帶著了,那麽您去祭天,我去祭地吧!您在泰山上,我就在泰山邊的梁甫祭地吧!
天為父,地為母,不能隻祭父不祭母呀!
你要說這次就算了,等下次吧!那武後一定會說,“這是順道的事,再為這個另行一次,少不得要興師動眾的。”
左右權衡一遍,在出發之際,跟皇後為這個起爭執好呢?還是叫皇後‘順道’去梁甫祭奠一點地母好呢?
算了!祭奠地母也是皇後的職責,就這樣吧!
史書上的‘亞獻’前期籌備工作,就這麽在林雨桐麵前完成了。
李治要長途跋涉,他不能在這個時候太勞累,致使此行又不能成。一切的瑣碎事務都是武後親力親為。付出了,武後立馬就提進一步的要求,來擴大她的影響力。這更像是一場交易,李治不得不答應。
說不清這夫妻倆是一種什麽樣的關係,林雨桐就這麽看著武後在沒路的情況下愣是給自己往出踩路,盡管前路是黑的,可這到底是又朝前邁出了一步。
多少人在背後罵武後是狐媚,可這是狐媚的事嗎?可也正是因為‘狐媚’的掩護,叫滿朝的大臣都沒有意識到武後到底是怎麽樣一個女人。
站在城闕上,看著綿延百裏的隊伍遠去,林雨桐常鬆了一口氣。
這一步一交鋒,哪怕知道最後結果,也不由的叫人捏一把汗。
如今好了,人走了!山中無老虎,猴子可稱大王了。
李弘被留下來監國了!不等桐桐說要去溫泉宮,李弘就已經安排了:趕緊都送走,送走就不用他來回折騰的還得照看宮裏了。東宮與後宮之間相距遠著呢。
這凡是去,人就少不了。哪一個不得成百的人伺候,這出城的隊伍也是烏泱泱的。
四爺帶著人接到大明宮門口,他一路跟李弘一車,說線裝書的事。這裏麵還牽扯到印刷!
其實現在的紙張的製造已經進步很多了,尤其是佛教的興起,到處都是謄抄佛經的,紙張的製造成本在降低。要不然也不會那麽多百姓冬天禦寒的時候選擇穿紙做的衣裳,蓋紙被子了。
林雨桐坐在車架上,想的是唐朝詩人的那首寫《紙被》的詩,詩中有那麽一句:一床明月蓋歸夢,數尺白雲籠冷眠。
在宋人的詩詞裏,關於紙衣和紙被的描述更多了。
可棉花沒傳來,絲綢又昂貴,皮毛不是誰都買的起的話,不用這種東西禦寒還能怎麽辦呢?
車馬轔轔,掩蓋了喧囂。
其實從長安城的大街上看是看不見街麵上的商鋪的,鋪子都在各個坊裏。敢對著這樣的大路開門的,那一定是高門顯貴的人家。
這樣的街道,那就是過人的。可這出城的人也不少呀,馬車、牛車、騾車,一輛挨著一輛往出走。
香菊就笑道,“都是去曲江的,小郎君和小娘子們這個時節最愛辦詩會……”
哦!這樣啊!
林雨桐幹脆將竹簾拉開一條縫隙朝外看。結果才一出城,前麵的車架就停下來了。
怎麽了?林雨桐叫劉德打發人去看。
回複說:是一位郎君認識太子殿下,剛巧遇上了,正跟殿下說話呢。
林雨桐就沒管,等車動了,林雨桐就看到路邊停著一男和一女扮男裝的姑娘躬身站在路邊,恭送車架離開。
林雨桐就問劉德,“那是誰家的郎君娘子?”
劉德瞧了一眼,“該是楊思儉楊舍人家的。楊舍人前幾年就被太子殿下委以重任,跟上官相公一起修纂書籍。後來上官相公獲罪了,而今楊舍人該是還忙著太子殿下的差事呢。”
他家呀!林雨桐的視線從那個男扮女裝的姑娘身上掃過,這姑娘正抬頭偷看呢,見林雨桐看過去了,趕緊低了頭,輕輕的吐了舌頭,躲在她哥哥身後了。
楊玉瑤在皇家一行過去之後,輕輕的拽了她哥哥的袖子,低聲道,“那第二輛車架裏的是安定公主吧?”
是!沒敢看。
林雨桐心裏卻歎氣,楊家姑娘就是史書上記載的,在跟太子大婚之前,被賀蘭敏之糟蹋了的姑娘。怎麽說呢?楊思儉是東宮的屬官,且是編書的屬官,這跟裴居道家的姑娘是沒法比!不說裴居道官居三品,又是掌管京城和皇宮戍衛的武將,就說楊思儉家的教養,跟裴家這種雖不是世家,但十數代公侯勳衛迄今越發繁茂的家族的教養能一樣嗎?
裴十娘那是能跟自己侃侃而談,無一處不合適的姑娘。
可楊家的姑娘……是個好姑娘,但卻真未必能勝任太子妃。這不是你李弘在選擇妻子,而是大唐在選擇太子妃。
武後在人選的選擇上,並沒有錯。
而李弘是否又有他的考量呢?到了地方,,“……不知道皇兄有沒有見過,我見了之後覺得這小娘子甚好!”
李弘明白這個意思,最近事多,那日聚會就皇妹跟裴十娘接觸了,兩人也一直沒機會說這個事。他站下腳步,看著山下的風景,好半晌才道:“裴家娘子許是真的很好,可是,皇妹呀,若是嫁進門的女子把娘家看的太重,這是福是禍?這自來,外戚有兩種。一種是皇後強勢,重用娘家人。一種是娘家強勢,影響後宮朝局。前者與後者之間,危害是一樣大的。”
林雨桐愣了一下:看!人家身為太子,一點也不蠢。
他不喜歡像是武後一般強勢的女子,也不喜歡娘家勢力太大的女子。換言之,他在儲位穩固的情況下,他不覺得武後這種扒拉勢力的方式是必要的。
這個話題隻能到此打住了,目送李弘下山,這才跟四爺說這個事,“這種矛盾,幾乎是不可調和。誰都不覺得自己錯了。”
四爺搖頭,“太子接受的是正統的儒家教育,剛才在路上,他還說,想追贈顏回為太子少師,曾參為太子少保。”
以儒家的理論去看,武後是他們眼裏的好女人嗎?不是!
那麽李弘用這個視角是看武後,估計心裏也別扭的很。一邊知道,這是我的母親。一邊又知道,我母親就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好女人。
用儒家的理論去讀史書,然後拿武後跟史書上那些亂政的女人做對比,好似越比越貼近。
他身為太子,不擔心父親不傳位,而是擔心母親太過強勢幹政!
林雨桐撓頭,拉四爺:“走走走!不能想了……”咱也不想奪位登基,別叫誰丟了命就行。還不能叫人好好的過活了?幹點啥不好呀,對吧?
咱去看溫泉去!
看什麽溫泉呀?!
看看怎麽了?又不是要拉你下去洗。
去那地方叫人誤會!四爺沒打算在這邊常住,送來就行了!君臣有別,進進出出的老見禮,怪麻煩的!再則,趁著夏天才好動工改建屋子,一到冬天就得停工。不抓緊時間不成呀!最多能在山上吃頓飯,完了真得走。改天哪怕再來都行!
桐桐舍不得,但四爺說的對!如今這施工速度,想想都叫人覺得著急。
四爺瞧她情緒不高,就打岔,“弄點吃的吧?你不餓呀!”
有點!她喊香菊:“請幾位皇子和太平公主來,就說我要做吃的了,問他們來不來?”
都來!李旦正愛跑的年紀,你說,就蹭蹭蹭的跑來了。乳娘當然得寸步不離的跟著。太平還小,乳娘抱著呢。李顯來的稍微慢一些,來的時候就見庖廚送來的雞魚。李績家的孫子弄了不少土過來,“皇姐,這是要做什麽?”
“做點你沒吃過的。”
用麻葉包了醃漬好的雞和魚,放在火堆裏烤。李旦還小,最愛玩這個,一個勁的往裏麵添柴。
都眼看要熟了,還不見李賢來。
林雨桐打發人去問:“怎麽不見?是睡了?還是怎麽了?”
劉德低聲道:“潞王這些日子茹素,不動葷腥了。”
好好的茹素?是因為賀蘭美之死了?
林雨桐沒言語,叫人取了鴿子蛋、豆腐,全塞到雞肚子裏,等烤出來了,給太平留了一半,她吃素好消化,剩下的全給李賢送去了。
賀蘭美之自小長在宮裏,一個特別熟悉的人慘死了,他心裏過不去吧!
吃了頓飯,四爺真就下山了。林雨桐又叫人熬了山楂給幾個送去,再把幾個孩子住的地方得巡查一遍,看看妥當不妥當。
太平那邊,她叮囑說:“晚上關窗,不要叫風吹了。”然後又指著寢宮的一圈,“把雄黃撒上,便是溫泉池,也少不了有蟲兒……”
是!
李旦呢,這是顛簸了一天就真累了,早早的歇下了。林雨桐過去看了,摸了手腕,一切都好!才叮囑了伺候的,又出來了。
李顯還在看書,她沒打攪,隻叫人盯著,最好能早早的休息。
出來之後,想了想還是去看了李賢,李賢一聽,就直接迎出來了,“皇姐來了,叫您操心,弟甚是不安。”
“幹嘛這麽客氣!”林雨桐掃了一眼,屋裏的一切都極為素樸,心裏就有數了。她先道歉,“也不知道你在為父皇母後祈福茹素,該我不好意思才是。”
李賢愣了一下,笑了一下卻沒解釋茹素的事,隻道,“過幾日就清明了,城裏頗為熱鬧,蹴鞠、馬球,皇姐不去跟李郎君一起瞧瞧?”
“年年都有清明,今年看不了熱鬧,明年一樣看。今年父皇母後都不在,我不放心八弟和太平。”她這麽說著,隨即就又道,“不過你要是想去,便去瞧瞧就是了。”
“好!回來給皇姐買些市井的玩意。”
客氣了說了幾句話,這就告辭了。
出去之後,林雨桐心裏歎氣,李賢還是想去祭奠韓|國夫人吧?
李賢身邊的太監寶華低聲道,“殿下……您不該去的!”
“別人可不去,我不能不去。”李賢回身,看著燈燭出神,“姨母照顧我長大,若是我忘了,那我成什麽人了?”
寶華皺眉,“如此……皇後娘娘怕是該不喜了。”什麽事是皇後不知道的?瞞不住!
李賢輕笑了一聲,“我不怕母後知道!不喜便不喜吧,便是不去,母後便喜我嗎?做事,不能奔著誰的喜好去,得看什麽是該做的,什麽是不該做的!便是十惡不赦的的罪犯,都得許人家親人悼念呢。姨母便是有一千個一萬個不妥,可照顧我的是姨母,病了一夜一夜守著我的是姨母,這總是沒差的!她許是對不住母後,但她——對得住我。”
清明時節,細雨紛紛,紙錢飛揚,祭祀的人群如潮,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見了李賢,看見了他跟武敏之一起,在祭奠韓|國夫人。
羌笛楊柳行人,清明時節亂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