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風華(24)一更(盛唐風華(24)在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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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大唐, 隻要居住在城裏,其實晚上是相對安全的!想月黑風高出去殺人,難度有點大!長安城一百零八坊, 坊門一關, 你出一個我看看。當然了,英國公府和周國公府, 都有權對著正街開門。可你半夜無旨意開門出去試試, 這些所有能對著大街開門的人家,那都有人看著的。當然了,後門和側門是可以開在坊內的, 但是, 坊門一關,翻牆出去嗎?
    兩家雖然都住的距離皇宮不遠, 可卻當真不在一個坊內。
    李家的府邸在光宅坊,它的位置在東宮的東邊,在大明宮的南邊。反正住在這裏,要是去大明宮, 要比太子住在東宮去大明宮近上不少。
    而周國公府呢,位置也極好, 在興道坊,這個坊在皇城的正對麵,緊挨著朱雀大街就是。周國公府的大門是可以對著朱雀大街開的。
    這玩意,誰想半夜溜出去把誰給怎麽著了, 以林雨桐現在這個身體,相當有難度。
    上元節取消宵禁,上街去遊玩賞燈去吧。
    盧照鄰有詩雲:接漢疑星落, 依樓似月懸。
    林雨桐此刻就站在平康坊的一處樓上,抬頭看天,星光點點,滿月盈天。低頭看地,一盞盞燈籠鋪滿整條大街,男男女女相攜而行,街道上不時的傳來踏歌之聲,好一副繁華景象。
    平康坊是長安城中夜生活最豐富的一個坊了,因為這裏的夜生活服務最全呀!它在皇城的東南,坊牆的東北拐角跟皇城的東南拐角隔著一條路斜對著呢。而大唐的官員是被允許宿|妓的!
    平日裏大家一起下衙,一般時間還早。那就叫上同僚,往平康坊去吧。這裏是官員們最常來的地方之一。
    武敏之當然也是此地的一個常客!張淮打聽了,平康坊新出了個花魁,上元節掛燈,不知道多少人一擲千金想一睹芳容。桐桐一身男裝,跟四爺帶著幾個部曲,也來了平康坊。
    這裏跟林雨桐以前印象裏的地方不一樣。像是那種八大胡同,那都是一個樓子裏好些個姑娘,是可供選擇的。
    這裏可不是,這裏就是三五個人,有些就是一兩個。進了這裏,也未必一定是得做點少兒不宜的事!有時候幾個同僚選一家不怎麽有名的,在這邊吃一頓,喝一頓,晚上在這邊就住下了。因為這裏距離衙門近便,方便早起上班的,如此能防止遲到。
    防止遲到?林雨桐看四爺:“遲到怎麽了?”
    林雨桐摸鼻子,怪不得四爺對當官不熱衷呢!他不是不想當官,大概隻是因為……他不太會在大唐當官。這裏麵一定有許多桐桐不知道的細節!
    平時,甚少有正經人家的小娘子來這裏,可今兒這不是不同嘛!路上多了許多女扮男裝的小娘子,跟著家人遊戲在其中。
    這裏是銷金窩,自然也是酒食飯肆集中的地方,好的飯食都在這裏了。
    四爺和桐桐就在一處酒肆,隻這裏有一處亭子,可在此處看清整條街道。
    點了菜還沒上來,遠遠就看見有人騎著馬過來了。看見這人,一街兩巷的人迅速的閃避,不是武敏之能是誰?此人確實是長的出色,坐下是五花馬,身上是大紅的袍子,越發襯托的其人風流倜儻。此時,他騎在馬上慢悠悠的走著,身邊簇擁著幾十個遊俠兒,幾十個護院,誰見了這個樣子的能不避讓?
    武敏之此時騎在馬上,嘴角勾起,漫不經心的左右打量。沒行幾步,好似瞧見了獵物一般,腳一勾起,就勾住了偷瞧他的小娘子,腳尖將小姑娘的下巴抬起來,嬉笑著問說,“小娘子可願上馬來同遊?”
    那小娘子嚇的瑟瑟發抖,邊上是他的父親還是他的兄長看不甚清楚,趕緊跪下就磕頭。
    邊上的護院一腳踹向這人,“我家公爺看上了,那是你家的福氣。不識抬舉的田舍兒!”
    林雨桐將手裏的杯子從高處扔下,砸向武敏之的腦袋。
    這個變故太快,邊上的遊俠兒出手去攔,沒攔住。一杯蜜水先傾斜而下,緊跟著一個杯子,正中武敏之的鼻子。
    一吃疼,他‘嘶’了一聲,抬頭去看,卻隻看到那位公主站在欄杆處。
    是下馬,雙手合十朝此人見禮。
    緊跟著,酒肆裏出來一大家奴仆打扮的人來,隻說,“公爺,我家主人請您上去喝一杯。”
    武敏之嘴角一勾,直接就往裏麵去。多餘的人不能帶,隻能帶兩遊俠兒跟了上去。
    林雨桐轉過身來,就瞧見這一行人上來了。
    武敏之帶著幾分輕佻的笑意,“有些日子沒見表妹了,表妹果然是越發的……貌美了!還別說,怪想的。”說完了,這才看四爺,“見過駙馬爺!”
    林雨桐靠在欄杆處,回頭看他,直接就問說,“聽說你要殺我?”
    武敏之麵色一變,“公主何來此話?”
    林雨桐慢慢的走過去,之前的法子,她突然不想用了!這種在長安城中欺男霸女的玩意,不明著給點教訓,百姓不得真以為沒人能教訓他!
    她一步一步的過去,看向他,“別叫嚷!我還沒告訴宮裏,若不然,你以為你能活著過今年的上元節?別以為你承襲了周國公府,就高枕無憂了,就沒人能殺你了!別忘了,武家的後輩多著呢!受了一番苦之後,各個都比你更知情識趣。事兒呢,我不會往宮裏鬧。本公主呢,是後回來的。正好,需要個人來立威,省的有些不長眼的還以為本公主好欺負!這不,你撞上來了。你想殺我,沒殺了,那怎麽辦呢?把你殺了吧?太麻煩!”
    林雨桐說著,就一腳揣在武敏之的膝蓋上,他腿一打彎,往下倒的時候,林雨桐一腳踩在他另一條腿的膝蓋上,隻聽見哢嚓一聲,緊跟著是武敏之倒在地上悶哼的聲音。
    那兩個遊俠兒想朝前,但也聽出來了,這是公主!他們沒這個膽子。
    林雨桐瞥了他們一眼,就低頭去看武敏之,然後也伸出腳,用腳尖挑著對方的下巴,“什麽滋味?嚐到了嗎?”
    武敏之也是硬氣,疼的汗嘩啦啦的往下流,卻不再哼出一聲。
    林雨桐這才道,“你為何要殺我?因為你妹妹想要殺我沒殺了?你們家沒一個是講道理的,是吧?一邊恨著人家,一邊用著人家給的特權,這是你的能耐!生在世間,堂堂七尺漢子也就這點能耐了!不是要殺我嗎?回去養好傷,我等你再來殺我。”
    武敏之疼的渾身都哆嗦,直到下樓的腳步聲遠處了,他才呻|吟出聲。
    呼啦啦上來那麽些人,七手八腳的。他被抬著,從上麵下去。
    王勃才進來,跟要出去的這一夥子走了個麵對麵,等人走了,就問店家,“誰打的?”
    不認識,瞧著麵生。
    “麵生?”王勃朝外看,那位便是太子輕易也不敢打吧?這怎麽打了還就受了,一點都不敢叫嚷。他追著店家問,“包了上麵的亭子,用的誰家的腰牌?”
    這人,不想說還非問。店家隻能說,“瞧著像是英國公府的。”英國工夫?懂了!那位公主吧!為什麽打的?
    其他人那是真知道,“強搶民女!那位看不過去,把人叫上去了,沒幾句話的工夫,就成這樣了。”
    王勃點頭,第二天就給李賢送了消息。
    平日裏,他發現潞王跟武敏之走動的頗為親近,可潞王對安定公主也不似關係疏遠。這突然起了衝突,王爺該知道的。
    李賢皺眉看送口信的太監,“公主給打的?”
    是!看見的人都是這麽說的。
    李賢咬牙,表哥這是作死呢!再惹皇姐,母後是萬萬容不下他的!他不僅得死,還得死的很慘。
    他氣的在大殿裏徘徊,說了多少次了,不要惹是生非,關門閉戶在家裏呆著,安生的過幾年……偏不聽!偏去惹皇姐,他這是想幹什麽?皇姐或是跋扈,或是脾氣不好,這還有個說道。可自皇姐回來一年了,不算是朝夕相處,可也是常來常往。她是個脾氣好性情好,等閑都不動氣的!這事上,十成十的錯都是表哥的!
    再這麽下去,他死定了!
    與其叫他這麽著的往死路上撞,那就不如……他出不了門的好!
    出不了門……不方便,可命在!
    於是,武敏之的腿傷好了,可不知道是不是長久不動的緣故,稍一動,就氣喘。楊老夫人遍尋名醫,可都無能為力!甚至把人給送到南山上,叫孫道上給看。
    孫道長一號脈,心裏就咯噔一下。這分明就是給治壞了!治病容易,可把治壞的病再醫治好,這個就難了。
    能醫治嗎?
    能!
    多久能好?
    十年。孫道長就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看出這一點的人很多,可誰也沒把真實情況給說了。原因嘛,無非是沾著‘宮廷’二字。
    誰知道這是誰授意的?再加上這實在算不得一個好人,就這麽著吧。
    人一走,孫道長就修書一封,給林雨桐送來了。林雨桐這才知道,還有人插手了。
    誰做的?
    林雨桐以為是武後,誰知道李賢出宮來,帶著王勃來拜訪了。隻剩下他們兩人的時候,李賢才說:“皇姐,表哥的事……是我安排的。”
    很意外!
    李賢苦笑,“不作孽了,就消停了!清心寡欲的養著,外祖母疼他,周國公府富貴綿長,叫他在家做他的富家翁吧!”
    林雨桐並不知道曆史上的記載是不是真的,賀蘭敏之跟楊老夫人是不是真的有一些不能叫人知道的關係,不過這是武後後來親自說的,賀蘭敏之的罪責裏,就有這麽一條。那麽,林雨桐就估摸,也許是真有也未必。
    若是如此,那已然這樣的武敏之在家裏能過什麽好日子嗎?過不得了!
    武敏之娶妻了,也生子了!但因著身體原因,楊老夫人說別叫去後頭了,就在前麵方便照看,省的在後麵,媳婦子管不住他。
    這也對!
    於是,武敏之就住前麵,住在老祖母的眼皮子底下。
    可是動輒喘息都不勻稱的人,有什麽用呢?沒住夠七天,就以靜養為由,要把武敏之挪到城外別院去。
    城外不安全呀!尤其是得罪了那麽些人,又被安定公主這麽收拾了一下,叫很多人知道,宮裏不再是自己的後盾,那這得有多少人偷摸的想報仇呢?真就是放一把火,自己都夠嗆逃的出來。住在家裏,才是最安全的。
    他不能出國公府,隻得道:“老夫人,我在家悶的慌,想找些樂工伎子解悶……老夫人一輩子勞碌,也可叫這些人服侍……”
    武後當然知道這事,但不知道緣由。安定沒說,沒說就沒說,人總得自己學會立足。
    打了就打了,不用管。
    隨後又報:潞王叫太醫給換了藥,治壞了,不能出門了。
    武後隻是意外了一下:不出來也行!在府裏呆著吧。
    再後來聽說,人家在府裏過的挺好的!召了許多歌舞樂工伎子,吹拉彈唱好不熱鬧。家裏經常是歌舞升平,老夫人陪著外孫一起看,若是累了,外孫繼續看,老夫人就去後麵歇著去了。
    武後也隻‘嗯’了一聲,便不再管了!年齡大了,隻是看看歌舞,怎麽了呢?看吧!都八十九歲的高齡了,還能再看幾天?
    可這苟延殘喘的活著,是個什麽滋味呢?
    天一天天的和暖了,還是如何?”
    武敏之看著窗外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聽著不遠處的正廳裏傳來歡快的琵琶聲。才要說話,就聽到郎君吃罪了酒,要往夫人房裏闖……”
    什麽?!
    武敏之蹭的一下坐起來,“扶我起來!”
    肩輿被抬到外麵,那頗為妖異的男子白了武敏之一眼,這才靠在楊老夫人身上歪纏,“人家喝醉了,又不是有意的!”
    好了好了!多大點事!
    武敏之沒言語,他看見妻子抱著兒子在門口瑟瑟發抖!
    以為能熬死這老貨,得了這國公府?
    可其實呢?這老貨且死不了了!
    他當時沒言語,隻說妻子,“抱著哥兒回去!”這話說完,他看家妻子眼裏的光滅了。這一刻,不知道為什麽,心痛難忍。
    算了?
    好!算了就算了!
    看著老夫人帶著白郎君走了,他連夜召見了賀蘭家的舊人,“護送大娘子和哥兒回老家,隻說為韓國夫人守孝的!”
    是!
    把人都安頓好了,這才召見親信:“等坊門開了之後,就去潞王府,替我送封信,務必請他們轉交給潞王。送了之後,你不必回來,出城跟著大娘子和哥兒,護送他們,不得馬虎!我把大娘子和哥兒托付給你了!”
    公爺!
    武敏之沒言語,快速的寫了一封信,遞給親信,“去吧!”
    人走了,他才回了後院。妻子手裏拿著白綾,正看著熟睡的兒子愣愣的出神。
    “你幹什麽?”他一把奪了過來,妻子沒掙紮,看著像一棵枯木。
    他緩緩的跪下,跪在妻子麵前,“我……對不住你。天亮之後,你帶著孩子,跟著我安排的人,出城去吧!對外隻說美之忌日,你出城去禮佛,要去草堂寺。出了城之後,有人接應,你帶著兒子回老家!賀蘭家還有人,依附家族外人不敢欺!對外隻說給母親守孝,母親是韓|國夫人,族裏不敢慢待你們。可若是有一天,皇後奪了母親的封號……不要慌,母親曾撫養過潞王,我也給潞王去了信兒了……潞王會著人照管你們的!等哥兒長大了,不要想著為官做宰……在老家,我置辦了產業,父親的陵地裏,埋著足額的黃金,家裏的枯井裏,都存著錢幣……有這些,保子孫三代衣食無憂足矣。若是哥兒將來娶妻,不求門第高,隻要當地根基深即可!有人幫襯,有產業依仗,日子總能過的!”
    小楊氏這才看他,“你呢?”
    “我跟著……你和哥兒便再無安生日子。”說著,想伸手拉妻子,可妻子的手一下子就縮回去了。他知道,她發現了端倪,早惡了他了。
    她嫌自己髒,自己也嫌棄自己髒呢!
    於是,他再未曾朝前一步,而是看了看兒子,而後慢慢的起身朝後退出去了!
    天一亮,妻子抱著兒子走了。
    兒子伸著手,朝著他一個勁兒的喊‘耶耶’!
    武敏之那種不顧一切的怒火,收了一些。他想等妻子兒子走後,去衙門,把武後的母親這些髒事公布於眾。可是,這髒的隻是那老貨嗎?不是!還有自己!
    而自己,還有妻子,還有兒子!
    若是自己是那樣的名聲,妻子怎麽活?兒子怎麽活?
    於是,這天晚上,周國公府著火了!好大一場火,等坊裏的人都過來救火的時候,眼看著武敏之衝進火裏,救出了衣衫全無的幹枯老嫗和同樣不著寸縷的年輕郎君。而武敏之,卻因嗆入的煙灰太多,等太醫來救的時候,發現人已經死了。
    這事在坊間瞬間嘩然!對死了的人,沒人再議論了!可活著的人——皇後的母親,楊氏老夫人,她養著麵首的事,在坊門打開的那一瞬,迅速朝外擴散而去。
    反正林雨桐一睜開眼,就聽到了這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