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風華(116)二更(盛唐風華(116)太平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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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平伸手要拿, 上官婉兒把手一縮,“這樣的旨意可不能給你。”
    上官婉兒笑了笑,“要麽我拿著, 要麽我現在嚷出來, 把侍衛都給招來?”
    太平又把手給縮回去,笑了一下。繼而便明白了, 上官婉兒到底是跟著陛下時間長了, 在事情上想的周全又長遠。
    上官婉兒心說,我當然得防著你拿著這旨意興風作浪,畢竟你有這個前科!要是自己猜測不錯的話, 太平是不會想著叫李旦即位的, 若非如此,她就不會在這裏攔著自己。那麽, 她想著誰登基呢?除了鎮國公主,也沒別人了。可若是鎮國公主即位,那將來呢?將來傳位給誰呢?
    是鎮國公主的孩子?還是李家的孩子?
    若是這個旨意在太平手裏,將來必起紛爭。太平不是不愛權, 她其實是時刻在斟酌著呢!那我就得防著,防著十年二十年之後, 這一道旨意可能引起的事端。假如自己真給她了,等新君即位,自己把事情稟報了,新君會怎麽做?必是要收回這旨意的。可真等新君從太平要這旨意的時候, 一定能要的出來嗎?她說燒了,說當時太亂遺失了, 怎麽辦?這是埋下了多大的禍患。隻憑這一點處置不恰當,新君敢用自己嗎?便是此次政變有功勞, 可功勞和重用是兩碼事。
    因此,這個旨意隻能自己拿著,上交給新君。至於新君怎麽處置,怎麽考量,那便是新君的事了。
    兩人一伸手一縮手之間,交接的都是天大的事情。
    太平笑了一下,“那……誰隨你出宮呢?你拿著它,我怎知你出宮之後會怎麽做?”
    都這個時候了,誰能信誰?太平輕笑一聲,“你母親而今就在洛陽附近,我把她從掖庭接出來了,是為了給你一個驚喜,好叫你們母女團圓的。上官內相,事情好好了了,便是你們母女團圓之時。若是因你事敗,功虧一簣了,本宮也因此而喪命或是獲罪……那你們母女今生怕也再無緣得見了。”
    上官婉兒扯起嘴角笑了一笑,“公主的手段,婉兒……記住了。”
    於是,宮裏沒驚動什麽人,上官婉兒奉旨出宮了。
    她趕的很急,但卻不急著進去。這邊路堵住了,她不強行過,繞行,繞到別的路上,又被人群堵著,那就再繞。
    繞啊繞的,她不擺出帝王親使的身份,那她自然過不去。
    張柬之等人能不奇怪嗎?怎麽就宮裏一點動靜都沒有呢?按理應該不會。可這到底是誰幹的?
    駙馬?不是!駙馬通知那麽多人來,是為了救人的。可宮裏駙馬卻夠不著。
    正在幾個人打眉眼官司的時候,遠處一聲聲呼喊聲傳來——鎮國公主回來了。朝臣們紛紛坐起:“殿下回來了。”
    聽見呼喊了,上官婉兒鬆了一口氣,可算是回來了。
    林雨桐在馬上,一看這境況還有什麽不明白了。四爺弄來的這才是請願!他把起事的日子順便訂在了今日。
    肯定不在現場,他一定關閉了府門,站在瞭望亭上,帶著孩子遠眺這場景呢。事呢,他隻做到這裏了。今兒究竟如何,還得自己的選擇。驅馬直接到了跟前,還沒下馬呢,劉煒之第一個衝上來:“殿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相王為儲,登基為帝,成不成全在您了。”
    林雨桐問說,“你們等了多久了?”
    這麽長時間了,武皇沒來料理?這必是太平的手筆!武皇對太平的信任要在其他人之上,她從沒想過太平會背叛她。
    既然太平插手了,以太平的個性,若是有的選,便不會選李旦。她跟李旦的關係是真好,那麽,隻怕跟李旦已經說好了。
    李旦……性情太軟了,太柔了,太平說了,他必是就應了。
    林雨桐心裏歎氣,但麵上不動聲色,隻道:“你跟王將軍一起,速速的接了相王出府,我的人跟你們去,快!”說著,將天子劍遞過去,“拿著它,務必帶了相王來。他的性子執拗……”
    劉煒之覺得公主想的周到,用天子劍‘脅迫’相王前來,也免了相王主動篡位之嫌。
    說真的!公主真乃一厚道人也!
    大臣們紛紛大鞠躬,行重禮,劉煒之跟著王守心手持天子劍,穿過人群去接相王去了。
    林雨桐回過頭來,才看張柬之,“裏麵如何了?”
    不得而知,想來無礙。
    林雨桐看到了靠在衙門邊一身衙役穿戴的張淮,便知道,裏麵是真沒事。
    她當即就喊:“來人!”
    在!
    張淮帶著數十人迅速集結,“聽從殿下調遣。”
    “隨我入衙!”
    是!
    張淮喊道:“開門——是鎮國公主殿下——開門——是鎮國公主殿下——”
    門轟隆隆的打開了,由一獄頭打扮的胥吏帶頭,押著來俊臣及其親信十數人,一下子給湧了出來,“回稟殿下,人已盡數被擒!”
    婁師德心裏就咯噔一下,什麽叫人心所向,這才是人心所向。
    正道之始,王化之基!人倫之仁,王化之先!今兒這一出,把‘王化’二字說盡了。
    他以為他想多了,可跟著公主往牢裏一去,他知道,他應該是沒想多。
    公主進去,把一間間牢房親自打開,親自攙扶了這些受冤屈的臣子出來之後做什麽了呢?她緩緩的單膝跪地了,而後一手拉著李上金,一手拉了狄公,緊跟著眼淚就下來,就這麽重重的握著,再未曾發一言,卻叫場中馬上有人哭出了聲。
    公主想說,對不住,叫諸位受冤屈,她這個鎮國沒做好。
    公主說不出口的是:此番遭難,是上位的錯。可上位者乃她的親生母親,子不言父母之過,這話沒法說呀!
    正因為此,公主這一跪,才把人給跪哭了,跪到人心裏去了。李上金這次被嚇的厲害了,這要真定了謀反之罪,會如何呢?一家老小都得死的,死的絕對不是自己一個。本就是老實人,這回更怕了,桐桐眼圈一紅,他就哭出來了,“阿妹,你回來了……”
    其實兩人真不熟呀!
    狄仁傑心裏歎氣,雙手把公主往起扶,“殿下如此,老臣愧的慌。”
    林雨桐順勢起來,“諸位隨我入宮,來俊臣、武承嗣已經羈拿了。今兒這一樁謀反案,咱們進宮請聖裁!”
    狄仁傑做了個請的手勢,林雨桐卻一手攙扶了他,一手攙扶了李上金,還得叫人注意李素節和年紀大些的老臣。
    可從裏麵一出來,便是張柬之激昂的聲音:“此番‘謀逆案’,何以如此迅速?陛下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陛下此舉,便是要清除李唐,要謀篡李唐給武家……我等正該撥亂反正,恢複李唐江山……”
    正喊著,就聽到遠遠的有人呼喊:“相王來了!相王來了!”
    張柬之高聲喊著:“相王乃高祖之子,太|宗之孫,皇室嫡係……正該擁護李唐正統,以解倒懸之天下……”
    這可太合朝臣的心意了。
    好家夥,一人喊,眾人從,都呼喊著要冊立相王為儲君,請武皇遜位。
    狄仁傑一語不發的靜靜觀察著,今兒這些人都隻是棋子,而今不是大家真的想怎麽樣就怎麽樣,而是下棋之人,到底是想怎麽樣。
    包括這位平靜著一張臉,被拉來篡位的相王,隻怕都是棋子。
    自己是察覺了的棋子,鬧騰的凶的是沒察覺的棋子,相王應該是那個心甘情願的棋子。
    李旦下馬,看著眼前的場景,心裏怕嗎?有點!
    但是跟阿姐的視線一對上,他倒是不怕了。抬腳走上前去,林雨桐讓了一步,把最中心的位置讓給他。
    張柬之和劉煒之高喊著:“請相王順應民心,以正帝位!”
    大臣們跟著喊:“請相王順應民心,以正帝位。”
    百姓們哪裏管誰做皇帝?隻覺得這次比上次的聲勢更浩大,那大概也成吧!湊熱鬧的喊:“請相王順應民心,以正帝位。”
    聲音一層層傳出去,一層層的跪下去。林雨桐要往下跪,李旦一把給拉住了。
    不少人都在想,武有鎮國公主開道,文有朝中大臣支持。內有太平公主接應,外有百姓擁護,這哪有不能登基的?
    李旦還就不願意登基,他此刻其實就是傀儡戲的傀儡,一個不好,以後還得是傀儡戲的傀儡。
    連陛下那般之人也都有坐困宮中之日,換了自己會更好嗎?
    別!我不找那難受。之前太平就露過話,叫自己配合。
    這正合我的心意。
    他才要說話,卻見人群中擠出個人來,不是上官婉兒又是誰。
    上官婉兒擠出來直奔林雨桐,遞了聖旨過去,“殿下,旨意來了。”
    林雨桐一愣,看了上官婉兒一樣。這話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自己派人進宮去請旨去了一樣。她沒看,直接遞給狄仁傑。
    狄仁傑接了過來打開一一看了,然後心裏咯噔一下。這個聖旨來的可真是巧了!大家一個個嚷著,叫武皇退位的時候,冊立太子的旨意下來了。
    那要是順著這個旨意,冊立了太子,叫事情虎頭蛇尾的結束了,會怎麽樣呢?以現在那位陛下的性子,會饒了今兒這鬧的凶的臣子嗎?
    一個個的,都跑不了的!
    這旨意無法遵行!
    人都是先利己的,對吧?他不動聲色的把旨意遞上去,叫相王看。
    李旦掃了一眼,就頗有深意的將聖旨遞給張柬之。然後挨個往下傳著看吧。
    正傳著呢,就聽李旦說,“本王生□□散淡,愛修道,愛華服,愛美食,愛逍遙於山水,這一點滿朝皆知!本王為幼子,先帝從不以政務相托,因此,本王不擅政事!一個不耐煩案牘之勞,不擅理政的帝王,於天下,於子民而言,為幸事乎?因此,本王不授!這不是依先賢之例的推辭之言,而是發自肺腑……”
    劉煒之麵色一變,他聽出來,相王真是這麽想的。他馬上攔住這個話頭,“殿下乃是李唐之希望所在……”
    “李唐的希望緣何一定在本王身上!”他舉起了阿姐的手,“此人大家都知道,她是鎮國公主。敢問諸位,此人是不是李唐的嫡裔,是不是李唐的子孫?”
    這……是當然是了!
    “是就行了!”李旦說,“諸位肯推舉武姓之女為帝,為何李姓之女不成呢?鎮國公主有戍邊禦敵之功,有屯邊安民之勞,更有農桑耕織之功勳!先帝在時,從先帝左右,常以監國之事托之!這數年以來,國事在鎮國公主手中,可有紕漏?她對上,以孝事親。不僅是病痛之時常伴左右,且在衣食起居上無一不精心。對下,她照顧兄弟子侄,以赤城相待。既不是私德有虧,又不是公德不足,更不是能力不濟!為何,她便不能為帝?!”說著,就大聲的朝外喊:“敢問大唐的子民百姓,你們說,鎮國公主可能為帝!”
    能!能!能!
    聲音從較遠傳到更遠,再傳到特別遠的地方,不大工夫,一聲浪潮高過一聲浪潮。
    那是一種發自肺腑的答應!比之之前跟著喊口號的聲音大多了!
    李旦聽著這樣的喊聲,然後看向劉煒之和張柬之,“聽見了嗎?這才是真正的,屬於民心的聲音。”
    劉煒之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殿下——”
    李旦歎了一聲,從袖子中抽出一把匕首來抵在脖子上,“為臣者,當為天下擇一明君!鎮國公主符合所有標準,她為女子,可女子有登基先例,為何更合適的她便不可呢?今兒,若是諸位再堅持,本王唯有一死……”
    林雨桐抬手一把奪了李旦的刀,‘胡鬧’二字才出口,那邊狄仁傑起身再跪,“臣祈公主順應民意,以正帝位!”
    人群裏馬上有人喊:“狄閣老祈公主順應民心,以正帝位!”
    婁師德起身再拜,“臣祈公主順應民意,以正帝位。”
    人群中馬上有人一聲接著一聲的往外傳遞:“婁閣老祈公主順應民心,以正帝位。”
    劉煒之輕輕一歎,在相王的注視下起身再拜,“臣——祈公主順應民意,以正帝位——”
    人群中先是傳出‘劉相祈公主順應民心,以正帝位’的話,緊跟著人群便歡呼起來,一聲高過一聲。
    這般的聲浪之下,官員們此起彼伏的起了又拜,請公主順應民意之聲,夾雜在歡呼聲之中,傳的滿神都都是。
    是啊!不這麽著能怎麽著呢?今兒不掀翻另一個,大家都別想善終。要扶起的這一個,寧死也不上位。鎮國公主的呼聲這麽高,卻未曾聽到一句推辭之詞,還要說什麽呢?
    事發了,卻全不在掌控之中,隻順著一個誰也沒料到的方向發展,且誰也拉不住了!
    李敬業站不住了,渾身都打晃:“這……這就行了?”
    行了!
    “宮裏怎麽辦?宮裏有禁衛軍呀!”李敬業心裏焦灼,到了這份上了,不成的話,一家子隻有死了,“要不要聯係軍中……”
    早安排了!“都先別動!禁衛軍選拔上來的人,每個人我都看了出身,都選自貧寒農家。農家多有供奉公主生祠的……他們對公主敬若神明,不會是太大的阻礙。”
    李敬業就看自家這兒子,就想看看他的心肝是不是生來就是黑的!怪不得那麽好給武皇出主意呢,原來他就是為了如今好過度的。
    不過,這要上去了,就真這麽好嗎?將來怎麽辦?近憂沒有,遠慮呢?支持公主,是因為公主姓李。咱家雖然也姓李,但賜來的姓氏不是為了方便咱們竊國的。這事不對!別整到最後,子孫後代一個個的折進去。要非要咱家的孩子即位,你得知道,朝中的反對之聲不會小的。
    四爺就笑,時移世易,未來的事情可以慢慢處理。如今先把位子坐穩了再說!事在人為嘛!
    他從袖子裏取出一份折子來,遞給對方“您先把這個看清楚,然後記住。可以不背誦,意思了解了就行。然後跟著那些朝臣一起進宮去吧,一旦事成了,公主的帝位確立了……別人都支持的時候,你得反對!你反對必然無效,這個時候,你就把這個折子上的意思說出來,千萬記著,別給忘了。”
    李敬業心裏含糊的很,他一臉狐疑的將翻開折子一看,折子上的內容竟是請辭‘李’姓,請求恢複‘徐’姓的折子!英國公府子孫,便是公主所出三子,都請恢複‘徐’姓!
    他不確定的再看兒子,“你說真的?”
    真的!
    “都恢複姓徐?”
    嗯!你隻管表達你的態度就行,別的事您管不著,“您一直要做忠臣,忠於李唐的忠臣。兒子便是再不孝,也不能害的您將來無顏去見列祖列宗呀。”
    還有臉提列祖列宗?
    李敬業攥著折子,看看三個孫兒還稚嫩的臉,想再說點啥的,想了想,還要說啥呢?他問說,“那我去……你不去是還有別的事?”
    嗯!“兒子帶著孩子們跪祠堂去了。要是別人問起來,您就說,老國公的後人愧對先人,您罰了我們父子跪祠堂!並且要以死相逼,堅決姓徐,咱家是忠臣呀!不做竊國之賊,您的教導,兒謹記!”
    李敬業:“……”這黑心的兒子,這一出又是想幹嘛?老子可不信你算計了一場就是為了給子孫後代帶來更大的危險的!
    可再看人家,人家還是那麽一副理直氣壯,毫不心虛的樣子。
    這狗慫兒子,早該揉巴揉巴給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