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歲月(4)三更(流金歲月(4)場麵一度尷...)

字數:5328   加入書籤

A+A-




    車子停在了林家門口, 一停下來,門就開了。開了的不止一家的門,好家夥, 半夜了都, 來了一輛大卡車,轟隆隆的, 誰醒不了呀?
    大夏天的, 有些人還在外麵或是門口睡著呢,這動靜,能不醒嗎?
    “咋還碰上老金了呢?”有人這麽問了。
    沒點厚臉皮的功夫, 這不就卡住了嗎?可四爺的臉皮……薄嗎?
    四爺覺得挺薄的,這事是多大點事?他特別自然的下車, 然後喊人,“叔,起了就趕緊幫忙,弄了點西瓜回來……一家抱一個, 分了吧。”
    四爺可不認:“跟農場的人認識, 正找我牽線給他們賣周圍擋光的楊樹呢!”
    誰管你說的是真是假,有的吃就行唄!有些小子光溜溜的爬起來,竄到車上就抱西瓜。下了車把西瓜一摔,你一塊我一塊的, 這就分著吃起來了。
    林家這事沒人問了,剩下的倆更大些的瓜, 給桐桐往簷下一放,先撤吧。
    林雨桐抱了西瓜回去,那邊育蓮給打水叫這兩口子梳洗,這邊育蓉便給端飯,知道要回來,烙了餅放著呢。
    桐桐又切了西瓜放桌上,一人遞了一塊,“沙瓤的,看著都覺得可甜了。”說著,拿了就咬了一口,真的特好吃。
    哼!多了一股子賊味兒,想來味兒是不一樣。
    巷子裏那麽多人,沒敢在麵前說話。一家人挪到院子裏,可因著跟隔壁隔著牆皮,也沒能說到正事上,草草的吃了飯,才去了廈房。
    林雙朝不叫倆大閨女摻和,“你們睡去吧,不用陪著熬。”
    這是要單獨說。
    兩口子一人坐一把正堂的椅子,老太太坐炕沿上,林雨桐靠在房間的門上,一人拿著一把扇子呼哧呼哧的煽著。
    吳秀珍先開口問:“屋裏沒別人,連你倆姐姐都不在,你說老實話,他是不是哄你,欺負你了?”
    沒有!林雨桐搖頭,“怎麽會那麽想呢?”
    “那你跟他啥時候好上的?啥時候準備結婚的?”
    “就是突然落水了,差點淹死,而後就覺得人生無常……”什麽時候落水呢?這倆並不知道!
    老太太才說了,“去弄什麽藥材,差點把小命給丟了。”
    吳秀珍張口就想說婆婆的,但還是忍住了,隻問桐桐,“就因為這?”
    “整天在框框裏,這也不許,那也不讓……我覺得他自由自在的,不受束縛,挺好的。”
    哎呀!吳秀珍覺得自己大概突然就有了心髒病了,受不住。聽聽這話說的,這叫什麽話。
    林雙朝指了指炕沿,“來來來,過來坐。”
    林雨桐過去坐了,林雙朝扭臉問了:“年齡到了,成家,這是應該的事。”
    嗯!林雨桐心說,當領導的說話很有技巧,先認同你,那麽真正的態度就在這個認同之後。得等他說出那個‘但是’來!
    “但是!”
    看吧!果然如期而至。
    “但是,成家,就得為自己,為家庭負責。你來說說,你以後打算怎麽辦?你才十九歲,十九歲好好的念一年書,二十歲考個中專,讀三年出來,才二十三,剛符合國家的晚婚晚育政策,這個時候工作也穩定了,成家不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想成家這個事呀,本身沒有不對。隻是這順序得排好!這就如同係紐扣一樣,這一顛倒,穿著就不像樣了,是這個道理吧。”
    話當然是對的!可謂苦口婆心。
    可這兩口子其實並不太了解他們的女兒,原主是個什麽樣的人呢?叫林雨桐看,這孩子其實很敏感,感覺有些抑鬱症。看著說說笑笑,但其實內心不算是開朗的。
    她就說,“您等一下,我給您拿個東西來。”
    好!
    吳秀珍還要說話,林雙朝擺手不叫她言語,等孩子走出門口三米之外了,他才說,“不要吵,不要嚷,好好說。婚姻之事,越嚷越出事。”
    那個人不行!
    “那你告訴我,哪個人行?”林雙朝歎氣,“過日子,行不行她知道,你不要多話。看不上,但非要把‘看不上’這三個字說出來嗎?”
    吳秀珍這才不言語了,隻皺著眉坐著,狠狠的搖著扇子。
    林雨桐拿了什麽呢?這是今兒下半晌被關在房間裏,無所事事的從原主的箱子裏翻出來的,是一封封的退稿信。
    是的!這孩子想做作家,想做詩人,她敏感的能捕捉到人很細微的東西,也更能從這個特殊的年代裏體會不一樣的感受,因此她就寫作。寫詩歌,寫短篇小說,她寫的東西,林雨桐看了。許是真是這個年代一些年輕人的特點,愛好文學,但是他們的文學有點傷痕的感覺。
    整日裏沉浸在其中,她的情緒怎麽可能不受影響。
    而今,她把這個文稿拿了出來,遞給林雙朝。
    林雙朝五十年代的大學生,功底很深厚,筆杆子耍的好,才叫他走入了仕途。這會子拿了這個稿件,一個一個翻開,認認真真的讀,越讀眉頭皺的越緊。
    林雨桐看了,知道這姑娘的文筆其實不差。而今能發表的刊物少之又少,因此,所選文章,一定是精益求精的。這個時代的文人想出頭,特別不容易。退稿,哪個文學青年沒接到過退稿呢?
    林雙朝確實不是很在意退稿不退稿,他在意的是其中的內容表達出來的情緒,那是一種頹喪的、悲劇的,整個色調昏暗又壓抑。
    搞文學的人,性情上就比一般人更敏感,更情緒化。而這個東西表現出來的,已經是極度的敏感和情緒化了。
    他沒看完,但隻這些,就叫他拿煙的時候手有點抖,性情決定一個人的幸福指數,與之相比,反倒是做什麽職業頂頂不要緊。
    林雨桐就說,“我發現我以前錯了!”
    林雙朝心裏狠狠的鬆了一口氣,這是個非常有思想,是一個非常喜歡思考的孩子。他沒打斷她,想聽她說完。
    “落了一次水,差點喪命。”林雨桐就說,“這一活過來,我就覺得我之前的想法,更像是無病呻吟。我鑽了牛角尖了!我出去抓藥,然後就想不怕人指指點點的奢侈一回,去吃一回牛雜湯……然後我就碰見他!我就覺得像他那麽活著,自由自在的,滿身都是朝氣,這多好啊……”
    吳秀珍幾次想插話,林雙朝都攔了。
    文人嘛,多夢幻,很多時候,現實與理想相差太遠,多是會造成厭世。一樣的事情,普通人覺得隻是被蚊蟲叮咬了,可在這麽搞文學的人心裏,卻會覺得那傷痛錐心刺骨。他們情感敏銳、思維活躍、對世事敏感,別人無法理解,但往往這些人就尋求另一種解脫。
    事實上,他所認識或是知道的才子,在這次運動中,死了很多,也瘋了很多。這還都隻是出名的,還有像是自家女兒這種本身也不是作家或是詩人,她就是喜歡……沒成名是能力的問題,是運氣的問題,可不能因為她不成名,就否認她的文人心理。
    這些文章和詩,讀的他都要覺得這個孩子要走極端了。
    林雙朝攥著文稿,問說,“那現在呢?心裏還是很難受?”
    沒有!林雨桐就說,“我覺得我看見他,就被治愈了。”
    吳秀珍和老太太一臉的詭異,不理解這爺倆說的是啥。
    林雙朝又續了一根煙,“治愈……這很好呀!但是,除了治愈之後,我就是建議,你能不能考慮兩件事,第一,他是否能把之前的爛攤子收拾幹淨;第二,他是否能跟過去的人和事劃好界限……”
    “老林!”吳秀珍蹭的一下站起來,“這事我不同意。”
    老林看她,“你坐!這事我有我的道理。”說著,就看閨女,“既然把證領了,那就領了!雖然不符合政策,但是不違背法律,那我無權幹涉你的婚姻自由。可是呢,在法之外,也請你考量一下理和情!從理上說,先斬後奏,這是錯;從情上來說,你不告知家人,私下結婚,這又是一錯。所以呢,結婚證,先那麽放著,不是非逼著你就要離……但我想,在婚禮之前,你先在家住著。等他把麻煩都處理完了,咱們再談婚事,這樣,可行嗎?”
    合理!
    老林把稿件遞過來了,“文筆不錯,問題出在內容和傳遞的思想和理念上了……回頭呀,我給你寄書回來,抽空多看看書,如果心境還是打不開,對眼下或者是近些年遭遇的一些事情,還是想不通,那我建議你讀史書。回頭我寄一套二十四史給你,你可以寫信跟我交流讀書體驗,可好?”
    好啊!
    老林特別好脾氣,“去睡吧!我跟你奶奶再說一會子話。”
    然後林雨桐就走了,屋裏重新陷入了安靜。
    沉默了半晌,老林才問老太太,“小桐愛看書?”
    啊?啊!啥書都看,“性子比她兩姐稍微獨一些,她是一個人能呆的住的人……”
    “她在家寫寫畫畫的,媽你不知道?”“都在種子站弄的吧?那誰知道呢。”
    林雙朝沒再言語,還是沉默。半晌了才問,“那金家現在到底是啥情況?”
    老太太一說就是一宿,天不亮林雙朝要走,家裏有自行車,想著騎去縣城,把車放郵局,回頭叫哪個閨女去縣城取一趟都行。結果一出門,就看到金家老四在門口站著呢,“林叔,正好要去農場給人家送瓜錢,順道稍您一程!”
    林雙朝:“……”你說,就這臉皮,這要是走了正道,得是多大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