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歲月(11)一更(流金歲月(11)秋風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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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收一完,農村基本就清閑起來了。生產隊也吆喝著叫幹活呢,可這幹活就屬於遲到早退曠工大家夥都犯的。別管怎麽著, 自留地的莊稼最要緊, 其次才是其他。
    像是金家吧,金家那哥倆得下地, 楊淑慧其實也該下地, 但金印退休了,他在農村沒地,他替楊淑慧出工, 混一天算一天吧。四爺不用出工, 桐桐用出工,但是種子站那地方, 沒人考勤,生產隊給八個工分嘛。
    不過今年這糧食一下來,桐桐沒打算領自己的。
    大民就說,“不領?不領可就被大隊那群王八蛋給吞了。”
    三嶺也說, “領!這有啥不能領的?大隊上那麽些管事的,他們家的家屬誰下地幹活了?要不然咋管不住人呢?不去上工的也不是一兩個, 人家都領,咱也領。要是覺得拿了不好,咱自己領完,給五保戶一送, 咱大隊還有一家是孤兒,一個十四的娃, 帶著一個九歲的娃、咱私底下送,這是人情。也叫人知道知道, 咱沒占便宜。可不言不語的不去領,他們敢替你簽字,私底下昧了。”
    林雨桐就說,“那三哥看著給辦,我就不去了。”
    分糧食分錢的時候,三嶺帶著那個九歲的娃去的,那麽多人排隊了,他就說,“小桐給人家抄抄寫寫的,一月能掙幾個錢。種子站的這點口糧,給曉峰,她就不領了。”
    不要就顯得奇怪,又不是有工作的人。非不要,還以為親家那邊那個當官的爹給補貼呢。那就不如編造個理由來,抄抄寫寫,而今真有這個行業。再加上他看了小桐寫的字,跟印刷體一樣。不管叫誰看,誰都不敢說人家這筆字一個月掙不了錢。
    再說了,也省的人總是背後叨咕,好似人家有多懶多饞一樣。
    人家懶嗎?不幹家務這不叫懶,有那時間掙錢去,錢掙回來,也給了家裏一部分家用,這就是家庭內部分工的事。所以,他從來不覺得弟媳婦不幹活,啥都指靠自家媽有啥問題。自家媽身體很好,再說了,所謂的好日子,就是不為錢發愁的日子。這兒媳婦很能掙錢,在一定程度上是叫老人的心理負擔變輕了。
    至於說饞,要是自己的收入也那麽大,自己同樣是想吃啥就說吃啥。泥鰍怎麽了?羊湯怎麽了?一兩毛的事,偶爾吃一頓,不行呀?半個月掙了兩千多,好家夥,別說偶爾一頓,就是一天五頓的吃,花得了人家掙來的一個零頭嗎?
    老四家兩口子不是很在乎名聲,但其實名聲這東西還是很要緊的。他就給編造了一個合情合理又合法的來錢途徑,這說法一說,馬上就有人問:“給哪抄稿子呢。”
    在後麵排隊的育蓉就喊:“給紡織廠,我找高城給找的活,咋了?”
    就有人打趣,“啥時候吃你的喜糖呀?快了吧。”
    有擠兌的意思,覺得一個城裏一個鄉下,成不了。
    育蓉就回了一句,“下個月吧!日子定在下個月。”
    哎喲!這還真成了,“你爸給你把戶口調城裏去了?”
    就有人說:“還是這女子厲害,把高城拿捏到手裏了,估計人家家裏也沒辦法。”
    嘀嘀咕咕的,說啥的都有。
    還有人跑到育蓉的跟前,問育蓉說,“這活還有沒?小桐一月能掙多錢?”
    育蓉能說實話嗎?她就說的有板有眼的,“一月二十來塊錢,夠她吃用花銷。”
    一斤小麥才一毛八,買一百斤麥子才十八。一個人一月能吃一百斤麥子嗎?吃不了!所以吃飯一月花十八頂天了。還剩下些錢夠零用開銷,自己管自己肯定是夠的。
    在家裏呆著不出門,風不吹雨不淋的,一聽還能掙這麽些,肯定有人就心熱的不成。
    然後就有一叫劉成功的人,就真的往心裏去。這人跟四爺一樣大,巷子西,自家要去街上,得從他家門口過。他家要下地,就得從自家門口過。
    中間間隔個百十米的距離,但是呢,人家持身正呀,從不跟金四海這種混混子一塊。而且,人家還是高中畢業生。
    分了糧食當天晚上,人家就來了。來了一般不會把人往自己和四爺住的地方帶,因為家裏還有倆個沒結婚的大小夥子。所以一到晚上,家裏就比較熱鬧。中老年男人愛找金印扯閑篇,年輕的有正行的都找大民和三嶺來了,金家經濟寬裕,但凡說晚上喝個酒吧,這邊總有酒就是了。
    都是金印從縣城的酒廠,買了散裝的放在壇子裏,要不是啥正經事上,就喝散酒。
    因此上,家裏就像是人市。
    這在農村就是人氣旺,人緣好,隻要上門,就得特別熱情。但是一般妨礙不到桐桐,便是來找四爺的,一般也在那兄弟倆的地盤上說話。男人們之間也會覺得能放開。劉成功來了,當然是奔著男人們那邊去。
    這人不屬於愛跟人打交道的一群人,猛的一來,大家還都不習慣。三嶺讓了位置,就笑,“先坐!坐嘛!立客難打發,有話坐下說。”
    跟四爺原身關係很好,屬於半混不混的王根生就道,“這不是咱那高材生嘛,咋?跟咱坐一塊降了你的身價了?”
    劉成功擺手,“滾滾滾!少擠兌人。我來是有正事,懶的跟你廢話。”
    三嶺就打岔,“有正事坐下說嘛!”
    劉成功就從兜裏掏出一張紙了,不知道是哪個娃寫完作業的反麵,他在上麵寫了一段偉人語錄,然後遞給大民,“大民哥,你給看看,看看這字寫的咋樣?”
    大民也混了個高中畢業,人家給了他就拿了,“好字嘛!”但並不知道叫他看這個啥意思。
    這個傳的也看,那個傳的也看,看了都覺得寫的好。坐在這裏的大多數是文盲,會那麽三五百個字,會打收條欠條,就這麽大的能耐。這字在這些人看來,確實是好字。
    傳到四爺手裏,四爺掃了一眼,“…………”就是高中學生該有的樣子,僅此而已。但不能這麽說人家,隻能點頭,“好!結構勻稱,好字。”
    劉成功從四爺手裏一抽,“你懂個錘子!”他抖著手裏的紙張看四爺,“就這水平,跟你媳婦的字體比,咋樣?”
    四爺從兜裏翻了一下,取出一張紙,“這是今早給我寫的采購單,你對一下。”
    鋪在桌子上的紙張,打眼一看,誰都不敢說這是手寫的。怎麽看都是印刷出來的?
    四爺也不打擊人家,就說,“有的人楷書寫的好,有的人草書寫的好,替人抄寫,一不定得多出色,但一定得是叫人家拿到手裏好分辨的。”
    這道理大家都懂,對吧!
    三嶺心說,要不是看出這一點,我就不編這個話了。字寫的好壞,這個標準不明確。但就像印刷體這一點,誰不服都不行。
    這事到這裏就算是岔開了吧。
    結果這劉成功是個非常執著的人,人家去廢品廠找了舊報紙舊買回去,跑來問林雨桐:“有寫廢的紙沒有?”
    作為年輕的男人,要找人家小媳婦,當然是不會進房間的。
    來家裏,還得先見長輩,有長輩在的情況下問!人家來也是這樣,見楊淑慧在院子裏,就先叫了嬸子,才說:“嬸兒,我找小桐借點東西。”
    楊淑慧這才喊:“小桐,成功說借個啥東西?”
    林雨桐起身出來,“啥東西?”
    他才說借紙張,要廢紙張。
    寫的東西不能隨便給人呀!
    而且,便是寫廢了,當時就把空白的地方裁下來了,平時寫個便條之類的,就用這個。其他帶字的這部分,引火要用的。
    但人家要了,桐桐就把空白的各種半頁紙張抽了一遝子,“是要寫要緊的東西,我給你取點好紙。”
    不用!我就是練字用的。
    練字用的?這倒是個好愛好,總比閑著沒事瞎胡逛蕩好吧。
    劉成功還問說,“那個啥……你練字的時候就是拓在上麵練的吧?”
    林雨桐:“…………”並不清楚到底是怎麽練成的!但是林家的人也不知道,所以,她用的很坦然。如今這一問,其實不是問自己怎麽練的,而是對方覺得這是個路子。
    但這路子是假的呀!
    當時說謊話的初衷並不是這樣的!她得跟人家解釋,“這要把字跡掰正,非四五年甚至七八年不行。這社會發展的快,三十多年前,美國都有計算機了!等你練成了,單位都換計算機了。況且,你看電影上,那打字機也很好用呀!抄寫,是不可能靠這個養家糊口的。”
    劉成功紅著臉,就說了一句:“啥工夫都沒有白費的,我就是……不愛胡混!”
    那要是這樣,給自己找個打發時間的愛好,也沒有啥不合適的。
    她還誇人家:“這愛好挺健康的。”
    人家拿著紙轉身走了,楊淑慧就說,“娃是好娃,就是一根筋。你沒到他家去,我的天呀,跟豬圈似得。”
    看出來了,大小夥子,邋裏邋遢。
    人嘛,就是這樣子的。一聽說你靠著啥掙錢了,那其他人心裏難免就想:就她那能耐都行,我憑啥不行?
    就跟四爺去省城賣了一次嫩玉米,好似掙錢了。然後很多膽子大,或是有些關係的,就想法子去縣城去賣各種農產品,卻不想著零售有時候並不一定都賺錢。
    但不這麽來一次,人心難齊,還以為四爺占了大家多少便宜呢!
    所以,四爺真就不急了,等等嘛!等等再看。
    一到周末清閑呀,清閑了就能折騰了,四爺在家把弄回來的柴火都給剁成相同長度的,摞的齊齊整整的。還給院子裏的棚子
    桐桐就說,“你這砌起來,不是時候呀!連陰雨的天,自然幹不了。”
    架上柴火,往幹的烤。才說下雨呢,果然天一黑,就淅淅瀝瀝的下起來了。
    夜裏連個串門子的人都沒有了,那就早早的都睡吧。
    桐桐正睡著呢,聽到‘咚’一聲的聲音,她蹭的一下坐起來,院裏進賊了吧,怎麽這個動靜。
    四爺睡著呢,挺沉的。再說了,真進賊了,指望四爺嗎?她就起來,悄悄的朝外走。可手才抓住門柄,窗戶就被人給敲響了,聲音低低的,“老四……老四……”
    四爺抬手就把燈拉開了,他聽見有人叫呢,還以為是老大或是老三有啥事。
    結果一開燈,桐桐躡手躡腳的正要開門,外麵傳開跟叫鬼似得聲音,“老四……出來一下……”
    四爺指了指上麵,叫桐桐上來,他應了一聲,披著衣服下床出去了。
    結果外麵是王根生,淋的渾身濕漉漉的,跟從泥潭裏滾出來的似得,“老四,我們哥幾個弄了好東西,你趕緊借了單位的車,咱拉著去省城,絕對能賣個好價。”
    這是又做賊去了!過來找自己給銷贓的。
    四爺就問:“又幹什麽了?不是叫你們聽廣播嗎?沒聽見呀,都說了整頓社會秩序,聽不懂呀?”
    “你現在膽小的呀!神不知鬼不覺的,能咋呀?”王根生低聲道,“是東村大隊的牛,我們把飼養場的老孫給灌趴下了,把牛給牽出來了,就在路口呢,隻要弄到卡車上,咱在半路上宰殺了,到城裏你有路子,馬上就能賣出去……”
    “這是大隊的集體財產,是重要的生產資料,這玩意要丟了,死查到底,逮住少於二十年都不行。”
    你他娘的那麽囉嗦幹嘛!這再不走叫人發現了就完了。
    四爺就說,“你幹的時候提前幹嘛去了?這半夜三更的,別說車在單位裏鎖著呢,就是沒鎖,也不行,車壞了,動不了!”
    這他娘的可咋整呀?
    四爺就先忽悠,“先趕緊還回去,叫人撞見就裝喝醉了,耍酒瘋呢,這事揭過去就完。剩下的之後再說。”
    王根生低聲問,“那縣城呢?縣城能弄來車嗎?現在才淩晨不到一點,咱走著到縣城也才半夜……”
    林雨桐在裏麵聽的清清楚楚的,感情這不是遭賊了,是被賊找來銷贓的!她就在裏麵喊:“幹啥去了?跟誰說話呢?嘀嘀咕咕的背著人肯定沒有好事,要說話進來說,鬼鬼祟祟的……別叫我逮住你,要不然明兒我就找我爸去!我看你這日子是不想過了吧。”
    王根生不用四爺催,蹭蹭蹭的就跑了,滑的在院子摔了啪的一聲,林雨桐隔著窗戶看見這家夥竄上牆頭,又翻出去了。
    夠利索呀!
    林雨桐往那牆上看,明兒我就給牆上插一溜玻璃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