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歲月(23)三更(流金歲月(23)八二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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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金歲月23)八二年的春節, 就這麽在一片飛雪中來到了。
    四爺和桐桐回來的時候捎帶的把雙泉也帶回來了。她都大四了,正式的進入了實習期,再有半年就該分配工作了。如今是沒學習壓力, 工作的話, 這些畢業生又不愁工作。
    特別好的大學,大部委搶著要。省裏的不算是特別好的大學, 但也是緊俏的人才呀!不管是政府機關還是大的企業, 直接往下分。都是不錯的去向。
    大學生眼看供出來了,這對金印和楊淑慧來說,心就算是能放下了。
    過年了, 三個兒子三個媳婦, 再加一個閨女,團團圓圓的。
    年底了, 大兒媳給做了棉鞋單鞋拿過來,這一冬地裏的活兒媳婦也抓的特別緊,抽空還給老四家翻地,還抽空把一大家子的鞋給做出來了。小桐呢, 不太愛用縫紉機,但是裁剪的衣服比老裁縫都好。一家子的衣裳都是小桐給裁剪的, 是自己這個婆婆踩著縫紉機給做起來的。
    閨女呢,許是受了小桐的指點了,回來沒買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都買成紅糖了。這玩意自家吃也行, 留著走禮也行!結婚的多,添孩子的多, 還就稀罕這紅糖。楊淑慧把這分了四份包起來,一個兒媳婦帶回去一份, 自己留一份。一家能分三四斤的樣子。
    三嶺是幹了他家的,還得幫著老大家,覺得靠著嫂子拾掇地怪不容易的。稍微有點空,還得幫著老四家平整地,關鍵是怕緊靠著地把房子給泡壞了,愣是喊著人跑了可遠,開著拖拉機拉了幾車的石頭回來,把房子外麵靠著田地的一塊,砌成一個石頭台子,還給留了上下的台階。
    老三一天天的最忙,覺得大哥力弱,如今不能跟著大隊混日子了,自家種自家的地,幹不過來咋弄呀?老四呢,幹的那活呀,是家裏的事一點都顧不上。操心完這家操心那家,就見他忙的滴溜溜轉了。
    然後年跟前了,老四除了把工資給兩人分了,還另外拿了一百塊,一家給了五十。隻說是給供銷社牽線,掙的點。反正是誰幹活了,他心裏都有數,沒叫誰吃虧。
    三兒媳守著醫療站,等閑是不回來的。如今過年了,醫療站關門了,這才回來了。
    雙泉在炕上坐著,剝花生呢,回頭要炸花生米。
    引娣不愛這零碎活,生產隊的羊也分了,小桐買了一隻羊,回來就宰了,今年家裏包羊肉餡的餃子,“我剁餡去。”
    小桐不得清閑呀,因著字寫的不錯,都找小桐來寫對聯了。堂屋裏桌子拉開,小桐坐在那兒寫對子。
    金印和四爺招待人,大民和三嶺在灑掃,就得把家裏大掃除好幾遍,好幹幹淨淨的過年。
    楊淑慧在和麵,見白蘭進進出出,站也不對,坐也不對,處處顯得生疏。她就安排說,“蘭子,剝蔥,吃羊肉大蔥餡兒的餃子。”
    白蘭去菜園子抓了一大把埋在土裏的蔥,別看這麽埋著,那都凍成了冰淩子。她左右看看,上哪去剝蔥?屋裏麵去吧,那麽些人,這蔥又這麽個味道。可在外麵吧,這亂七八糟的蔥皮,風一吹剛掃的院子就又髒了。
    門口的巷子裏,風兩邊通透。雪那麽下著,進進出出的都是掃雪的。各個都是趕緊掃了,就把手放在衣服裏暖著去了。結果蘇環就看見金家這瓜娃子媳婦在門口剝蔥呢,“手給你凍掉了!趕緊回去剝呀!”
    這一喊,掃後院的三嶺才聽見了,說白蘭,“你是傻呀還是咋呀?去廚房把火點上,燒些熱水,你坐在灶膛前剝蔥去唄。”
    雙泉聽見了,就把手裏的活放下,“白蘭,咱倆上廚房。我還想吃點蘿卜羊肉的,你燒火,我擦了蘿卜絲好焯水。”
    白蘭坐在灶膛前,又找不見點火的火柴。雙泉才在風箱上一摸,“咱家的火柴一直在這裏,不亂放。”
    哦!白蘭不好意思的笑笑,“醫療站離不得人,平時沒時間過來。”
    雙泉也理解,那地方守著的時候不一定有人,可一離開,準有人找。她就問說,“你們以前是拿工分,那現在咋弄?”
    白蘭就道,“現在……就是還是村裏的醫生,多給了兩畝地,三嶺種著。那個院子也給咱了,還是村上的醫療站。咱自己貼錢進點藥,頭疼腦熱的,能治就行。”
    “也不是不能,多數是賒欠的。不舒服到醫療站了,就得給藥。藥拿了,三五分錢都說暫時沒有,記賬吧。那就記著,啥時候有了啥時候給。掙的都是賒賬。”
    雙泉正不知道該說啥呢,就聽白蘭說,“姐,你有不穿的舊衣服沒有?要是有,給我幾件。我不嫌棄!”
    雙泉:“………………”給新的吧,自己其實也沒有。並不是每一年都添新衣服的。可舊的吧,啥樣的就叫舊的?在老家穿的衣服並不比白蘭身上穿的好,上學時期穿的衣服……大一的時候冬天添置了兩身,去年冬天又添置了兩身……冬天的衣服一共四身,大外套隻兩件。看著鮮亮是真的,但僅僅是有替換的而已。
    要是說沒有,是不是也有點不太好?
    雙泉就說,“去年買的……你要是不嫌棄,回頭你穿。”
    兩人說說笑笑的,回頭吃了年夜飯,老三家兩口子還是得回醫療站,雙泉就拿了衣服給白蘭。
    楊淑慧以為是怕這晚上這麽晚了要走那麽遠的路怕白蘭凍著,才叫穿去的,也沒在意。誰知道大年初一,兒媳婦穿著閨女的衣裳,閨女穿著小桐給拿來的一件老粗布做的棉襖。當時小桐拿來的時候說的是,“宿舍有暖氣,家裏沒有。穿個小棉襖在家蹭著吧,又暖和又不擔心蹭髒了。”
    是!小桐平時在家也這麽穿。老粗布染織的布,偏給做了那麽多好看的盤扣,樣子也怪好看的,自從回來閨女都穿這個。
    結果怎麽弄的呀?好好的衣服你給老三家的了,回頭你上學校穿啥?
    雙泉低聲道:“別言語!老三家的日子過的難。”怎麽難了?月月二十塊錢,家裏的糧食夠吃,家裏的菜也夠。難哪了?別說她那個衛生站不掙錢,其實還是掙的。藥是整大瓶的進,都是論斤買進來的。是,很多人都賒賬。但也有不賒賬的呀!就算是她不掙錢,那也不至於沒衣裳穿呀!
    楊淑慧指了指雙泉身上的衣裳,“小桐做事多周全的,都給你做這種小襖了,能不給白蘭嗎?你的是藍料子配著黃色的盤扣,她是新媳婦,是紅料子配著黑色的盤扣……也給了你大嫂一件,她還沒舍得上身。”然後就點閨女的額頭,“千人千性,你這嫂子和弟妹各個的脾性都不一樣,不是說壞人吧……就是有點啥缺點。白蘭拉的下臉,愛占便宜。她一張口,指定是知道你不好意思不給。你跟她相處就不能和你跟小桐相處比,這不一樣呀!小桐不想占便宜,白蘭愛占點小便宜……你得有數!別傻愣愣的,人家一說,你就信了。”
    今年說起來是添了倆媳婦,楊淑慧給倆兒媳婦準備了紅包,本來打算一人給十塊的,現在算了。一人一塊吧!回頭偷著給老大家的補上都行。
    楊淑慧跟桐桐說話倒是不避諱,就剩下娘倆的時候,楊淑慧就說,“你姐也不是工作了!若是工作了,日子過的好,那要是有心,拉拔一下兄弟,這都行。可這還上學著呢,農村娃們在外麵,得跟人家一般齊,不容易。衣服買的不錯,但誰家出門不得穿的鮮亮一點,畢竟嘛,人都是先敬衣裳再敬人的。就是幾身出門能見人的衣裳……”
    林雨桐倒是真不知道白蘭還有這毛病,以前處著其實也還行。
    楊淑慧就操心的,話都沒法子說,光是叫白彩兒幫著她捎帶的要這要那,要的少了?自家做的柿餅,用柿子釀的醋,桐桐自己做的麥芽糖,老四從外麵弄來的毛栗子,光是自己撞見的,就這麽多回了。她一直都沒提醒,覺得三嶺在這邊幹活實心實意的,這些家常用的小東西,自己這當婆婆的,不能挑撥。
    現在呢?自己把事點在明處,也是給小桐提個醒吧。
    誰知道自家這兒媳婦精靈的很,初五的時候,白彩兒又上門來了。在門口就喊:“小桐——小桐——蘭子說你這裏有幹魷魚呢,她說要兩條,給她捎帶過去。她明天要待客,今兒得把魷魚泡發了!還說你有自己弄好的幹豬皮呢,給她拿二兩……”
    楊淑慧在這邊院子裏聽著呢,就有點生氣!魷魚一共就那麽四條,小桐和老四都不走親戚,不招待親戚的嗎?你要兩條?咋這麽輕鬆呢?
    還有豬皮,老四就愛吃這一口,是小桐專門給老四做的。處理起來麻煩的很,這玩意不費錢,費的是工夫。你整天守在醫療站,沒時間弄?
    她這會子就聽著,聽著小桐怎麽把人給懟回去。
    誰知道小桐馬上就喊:“媽——媽——我三嫂要魷魚和豬皮呢,還有剩下的沒有?”
    楊淑慧:“……”不得不配合,“哪裏還有剩下的?”她夾槍帶棒的給白彩兒捎話呢:“攏共就那麽一點,老四還有同事要招待,你大姐跟你姐夫要是來,你拿啥招待?整天的大手大腳的,等你沒有了,誰給你手裏遞一個呢!”
    白彩兒紅著臉走了,去了就跟白蘭說,“你婆婆肯定對你有意見了!”
    三嶺回來的時候聽了個尾巴,等白彩兒走了就說白蘭,“別老跟你這堂姐往一塊湊,她啥名聲?”挑撥婆媳關係,這是不想叫自家好好過日子。
    白蘭就應了一聲,低聲說,“我大概是把媽給惹生氣了!”她拉了三嶺,“我找堂姐,是有事呢。”
    啥事?
    “我堂姐她表姨,在衛生局呢。我去年冬天跟著我堂姐去了幾次,都是去她表姨家。人家要是能說句話,我就能進公社醫院。村醫沒工資,但是公社醫院是有工資的。哪怕給我爭取一個進修的名額,回來在公社醫院當個護士呢,這一月好歹還有二十多塊錢。去了幾趟,那邊話風露出來,覺得有希望。我想明兒再去一趟,這事沒辦成之前別叫人知道,就想從小桐那邊再拿點拿得出手的東西。結果叫媽聽見了,給惱了。”說著,就拉了拉身上的衣服,“還有這個,是姐穿舊的。這不是想穿的體麵點嘛!”
    那你為啥不實話實說呢?
    要是有這機會改變你一輩子,弄點禮,這是多大的事嗎?
    “這事不能言語!要是辦不成,搭進去那麽些,我更沒辦法跟家裏交代了。”
    三嶺沒言語,回屋取了五十塊錢,把三十給了雙泉,“姐,你再給你買一件新的。”
    雙泉不要,“真不用!開年天暖和了,就不穿大衣了。等今年冬天,這不是就工作了嗎?不能穿學生娃還穿的衣裳,得另外買了。你媳婦要不要的,那衣服我也穿不了幾天。”
    三嶺這才跟父母把從白蘭那聽來的說了。
    這個事吧,隻要有機會,別管成不成,都得試一試,對吧?哪怕是去進修學點啥呢,學到肚子裏總是咱自己的吧。金印就覺得這錢不算糟踐,很該花!
    他就說,“你跟老四和小桐實話實說,別瞞著。”
    這確實是好事呀!進修名額多緊俏呀。都是從赤腳醫生裏選拔,大家的程度差不多。別人找熟人,咱不找熟人就沒機會。白蘭能找到熟人,那就叫她去辦嘛。
    桐桐給拿了一條凍羊腿,四爺又從那些套兔子的人手裏買了五隻兔子,秦引娣殺了兩隻她養的大公雞,過年都沒舍得殺,但這不是要辦正事嗎?
    這玩意肯定拿的出手呀!再加上金印弄來的兩條好煙,去吧!辦事去吧。
    許是東西到位,過了正月十五,雙泉返校的時候,白蘭的進修名額果然下來了。
    這次是三嶺去送的,白蘭也得去省城,在省城的醫科學校進修一年。
    村醫就成了賣中藥的老朱,或是去西村那邊的醫療站也行,反正並不遠。
    出了正月,二月的龍一抬頭,這春就來了。
    春天了,該種點啥呢?
    冬天的雪,各家掃出來的運不出去的,都堆積在自家的地裏了。所以,自家的地現在是濕潤的透透的了。
    楊淑慧說,“種一季春玉米。”
    不!種啥玉米,那玩意才多少錢一斤。
    桐桐要種西瓜,一般的西瓜在三月才開始種,八十天到一百一十天就成熟了。也就是說,快則兩多月,瞞著三個月多一點,就收完了。這塊地圍在村子中間,溫度比在別的地裏能高個幾度……先育苗,再用塑料蓋著。
    沒有完整的塑料沒關係呀,誰家沒有肥料的內襯塑料呀,湊活湊活唄。
    她隻跟四爺說了,然後偷偷的都把苗育好了。
    就沒見過這麽任性的種地的!行吧,種吧!真要是不成還來得及改種其他。
    這麽多人幫著種起來了,都操心呢,說是一場倒春寒小桐種的這玩意就得完蛋。嗯!是有倒春寒了,冷了下來了。可能真是在村子裏煙氣繚繞,有助於保溫,人家沒凍死,天一和暖,又緩過來了,蹭蹭蹭的開始長了。
    桃嫂子還說,“其實也好,等西瓜熟了叫老四用架子車拉上,去各村換糧食去。”
    四爺:“………………”質樸的老農們種出瓜果之後,樸素的想法依舊是趕緊換糧食。
    邊上劉成功還熱烈討論,“就老四這性子,到處都是認識的人,糧食換不來,全送沒有了。”
    金鎖還點頭,說金印,“叔,怕是得你拉上換去!”
    金印嘿嘿嘿的笑,沒應這個話。
    此時,巷子傳來叫賣聲:“換豆腐咧——換豆腐咧——小麥包穀黃豆綠豆啥豆子都行——換豆腐咧——”桐桐看著四爺,噗嗤一聲給笑出聲來了!
    邊上還有人起哄:“老四,練習練習!換西瓜——趕緊的!跟人家學學,小麥包穀黃豆綠豆啥玩意都行——換西瓜咧——”
    笑了半條巷子的人,把人家換豆腐的都笑的莫名其妙,看四爺說,“小夥子,換豆腐不?”
    桐桐從四爺褲兜了掏出五毛來,“買五毛的豆腐!”
    這瓜媳婦子,你買五毛錢的幹啥?想吃幾頓呀!而且,咱們有那種不太好的黃豆!楊淑慧把錢塞給桐桐,“等著,家裏有黃豆。”
    白彩兒心說,小桐也不少沾她公婆的便宜。瞧,小桐要花錢,她婆婆不讓。不讓就得她婆婆出豆子。
    四爺說楊淑慧,“媽,算了,還是買吧!桐桐愛吃豆腐幹,一斤出四兩豆腐幹……得多買些。”
    楊淑慧本來打算往出盛豆子的手徹底放下了,幹脆把這半袋子直接拎出去,“那就這些豆子加五毛錢,就換這麽些了。”說著就看自家的饞媳婦,想問問人家買這些夠不夠。
    誰知道這媳婦咧著嘴笑出牙花子,對著自家那兒子直樂!
    白彩兒心裏翻白眼,心說,這婆婆還不就是個偏心眼。小桐有個當官的爹,橫著豎著都是對的!白蘭可憐的沒爹,結果是抬腳動步都是錯。
    楊淑慧可不覺得自己是偏心眼,她也瞧著自家這兒子媳婦愁人,真的!瞧瞧這兩人那樣,真就像是烏鴉碰見了老鴰,看不見對方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