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情懷(87)一更(天地情懷(86)大雪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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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文昭帝有意更改對西南的政策開始,就開始有朝臣上折子, 說是該操辦聖壽節!
帝王做生日,向來是國之大事。隻是太|祖覺得這是勞民傷財的事,一蓋免了。
而今,聖上說要改規矩,那這個規矩是不是也順道得改一改?
其實,改不改,朝臣們不在意。他們在意的是, 用這樣的折子跟皇上表態:看!我們是支持您的。
隻在眨眼之間,朝臣隱隱的分位兩黨:一為保太|祖的舊黨, 一為跟著皇上走的新黨。
文昭帝當然不會做生日,不過是打算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頓飯罷了。
最近的朝堂風向確實叫人難受!這生日做的, 有什麽滋味。
站在禦書房看著外麵飛舞的雪花,文昭帝搓了搓手, 問說, “二郎去戶部還沒回來?”
呂城將手爐遞過去, 這才道:“沒聽聞回來過。”
又是一年年底,賬目和庫銀又該清理了。正要叫人去問, 結果大郎捧著折子進來了, “父皇,這是禮部遞上來的折子, 各級官員的考績都在這裏。”
在大皇子要出去的時候, 文昭帝叫住了,問說, “最近朝堂上的風向,你怎麽看?”
大皇子沉吟了一瞬,這才道:“兒覺得當安撫。”安撫?
文昭帝站著沒動,“這安撫當怎麽安撫?”
大皇子沉吟了一瞬,這才道:“施恩其子弟,聯姻其家族。”
文昭帝的手一頓,這個主意蕭蘊也提過,不止蕭蘊,內閣五位閣臣,有三位都曾提過。
可見,大郎的想法跟大臣是一致的!這也是見效最快的法子之一。
文昭帝緩緩點頭,說大郎:“去忙吧,朕再思量思量。”
大皇子才走,二皇子急匆匆的又回來了。在外麵抖落了肩膀上的雪,進來就嚷道:“庫中金子的成色相差甚大,這到底是煉製的問題,還是有人刻意在鑽空子?兒已然將這些庫存封起來了,六郎之前下江南,所查織造官員,還是涉及麵不廣,兒以為江南的窩案不止一樁。”
文昭帝將熱茶遞給二郎,問說,“這事且放一放,來年再說。”
二皇子才把熱茶灌進肚子,就聽父皇說,“朝中最近人心浮躁,若再添這一樁,得亂。”
亂?二皇子就冷哼一聲,“兒以為,此亂需得快刀去斬!隻一個存心挑撥皇家骨肉之情,圈了他們都是輕的。”
圈?文昭帝的抱著手爐不由的轉了轉,而後是沉默。良久之後才道:“大冷天跑了一趟,先回去,回去泡個熱湯。”
是!
等平王來說幾個王府和公主府建造好了,問兩個國公府選址怎麽定的時候,文昭帝沒急著說正事,而是問平王同樣的問題,你覺得當如何。
平王將圖紙慢慢的卷起來,臉上先是迷茫,而後才道:“可否請兩位國公上折子!”
文昭帝愕然,這是說請兩位國公親自上折子請求此事,借力打力,看看其他人還有什麽話說。
他拍了拍這孩子的肩膀,“去忙吧,兩個國公府如何確定,回頭問問你二叔三叔,再叫工部去勘察,還得欽天監去看風水……”
是!兒去忙了。
文昭帝站在原地,久久的沒有言語。
呂城心裏歎氣,這事之前聖上還問過五皇子和六皇子。
五皇子說,“他們有功,他們的子女並無功。不僅無功勞,甚至借著父輩的功勞,私下誰沒幾件不能對人說的事!若是去查,哪有查不準的?查了就辦!此時,看他們怎麽說?”
六皇子的意思是:“他們的枝蔓牽扯甚廣,其姻親故舊極多,連查都不用查,隻要給好處,他們家族內部都能將人給賣了。”如此,片葉不沾身,就能將事情給處置了。
每個皇子的辦法都不一樣,但這辦事手法卻能看出許多東西。
他慢慢的退下去,見郭道生正在外麵。他慢慢的走過去,郭道生這才說:“壽宴擺上了,都到了,請聖上移駕吧。”
你先去,聖駕隨後就來。
郭道生退出去了,回去複命的時候,正瞧見郡主和雍王在一株冰掛前駐足,郡主試探著用手去搖,雍王拉著郡主不叫她近前去。
郭道生不禁就露出幾分笑意來,“哎喲!我的郡主喲,那多涼呀!快屋裏去。”
“公公先去忙,我們就來。”
桐桐正跟四爺說呢,“該給園子裏養幾隻仙鶴!”
是想起暢春園裏養的那些仙鶴了吧,“回頭找幾隻,養在王府裏。”
王府修好了?
修好了。
正說著呢,遠遠的聽見腳步聲,不是文昭帝又是誰。
四爺和桐桐朝邊上讓了讓,文昭帝哈哈就笑,伸手過來,桐桐便抓住了,“皇伯父壽比南山。”
好!皇伯父收到了。文昭帝說著,就打量四爺:“嗯!養的不錯,才出去住了幾日?高了,也壯了。”
四爺攙扶著文昭帝往前走,雪再是清掃了,凍的硬邦邦的,還是滑的。
文昭帝問說,“說什麽呢,這麽高興。”
“說王府建好了。”桐桐笑道,“兒想在府裏養幾隻仙鶴。”
“這話可不敢叫你爹爹聽見……”
“爹爹當然要跟我們住了!我出嫁別的陪嫁都不帶,隻帶我爹爹。”
嗯!你爹就愛聽這個話。
文昭帝瞧著麵帶笑意的侄兒,便漫不經心的問說,“最近朝中的事,你知道的吧?”
知道。
文昭帝問說:“那依你之見,當如何?”
四爺沉默了半晌,眼看都要上台階了,這才道:“殺!”
什麽?文昭帝停下腳步,看過去。
四爺與文昭帝對視,堅定的吐出了一個字:“殺!”
殺?
文昭帝滿眼複雜,他想起太|祖曾經說過的話,“……而今我不殺,不意味著我對!翻看史書,那些殺了功臣的,從大局來看,未必就錯了。是非對錯,從來不絕對,隻看屁股坐在什麽位置上。自古以來,生生死死,有多少人來過。可做皇帝的有幾人?為臣者,褒貶帝王無情;可為君者在思量什麽,他們又豈會明白。而今,我是悟了,可我依舊下不了殺手……這是我的不足啊!”
如今,自己好似也下不了殺手,甚至從未曾想過殺——這難道不是自己的不足!
可明知道自己的不足,若是能改,這不足也就稱不上不足了。
每個人都有缺點,有時候自己也知道自己的缺點。這缺點自己不想補嗎?不是!不都是改不了,補不足嘛!此乃天性!先天缺失的,以什麽來補足呢?
因著這幾句談話,這個生日文昭帝過的就有些心不在焉。
早早散了,壽宴上喝了幾杯酒,文昭帝早早的躺下了。皇後就在身邊,聽著他翻來複去的。
“可是哪裏不舒坦?”皇後幹脆坐起身來。
文昭帝靠起來,抬手用被子將兩個人裹起來,這才將他跟幾個皇子的談話都學了,學給皇後聽。
直到說到雍王果斷的說出‘殺’,皇後才明白,聖上這到底是怎麽了。
文昭帝說,“這六子,隻四郎有雄主之相。大郎做一守成之君足夠的,然……大陳內憂外患。內部不穩,非時間不能治理。外有強敵,遼國便虎視眈眈。兩國如今瞧著是‘和’,可國與國之間,哪有什麽長久的和平?時過境遷,不定什麽突發原因戰端再起。到那時,將如何?北有遼;西北想徹底的實現大治,談何容易;更有西南隨時都能孤懸。這非兩到三代雄主,不能鞏固。大郎能做明主,卻不是雄主之材!”
皇後攥著被角,也跟著沉默了。
文昭帝就又說,“二郎有勇,倒也不是缺智謀。隻是他慣常直取,從不曲中求。三郎……不是缺手段,而是慣常於依靠!就比如叫兩個國公分別上折子,這便是把能用之人要往盡的用!他卻不知道,用,得人家心甘情願。越是情分厚重之人,越不能談‘用’字!這六子中,隻三郎最無為君潛質。五郎呢,太過於執拗;六郎……手段纖巧了一些。”
這話說完,文昭帝就躺下了,而後用手遮住眼睛,“舅父當年,不以血脈為親傳承天下,那麽敢問,朕何以能自私,隻論血脈呢?若是四郎與大郎不分伯仲,朕傳之大郎,此可避免皇室傾軋。可而今再看,四郎在大郎之上遠矣,朕若還是視若不見,那朕可對得住舅父為全天下的一番苦心呢?”
可若傳給四郎,骨肉便有相殘之險!
皇後沉默良久,這才道:“不急,再看看!再看看。”
外麵夜風呼嘯,雪將院中的枝丫壓斷了。哢嚓一聲響,桐桐瞬間放下手裏的書,起身披著袍子朝外走。
青芽又給披了一件大氅,這才放郡主將門簾子掀開,站在了廊廡下。
廊廡一半都被積雪覆蓋了,風卷著雪直往臉上撲。
青芽不解:“雪格外的大,郡主在看什麽?”
桐桐抬頭:“雪比預想的大的多,如今看著,怕是遷延的時日且長著呢。”她說著,就轉身回來,回來就抱著手爐暖著手,“明兒一起來,就去告訴雍王一聲,就說大雪連著小雪,小雪之後怕是也難晴……”
就說這個?
桐桐才要點頭,想了想還是算了,如今跟他說這個做甚。青芽笑道:“可是擔心城外的鳴翠山?之前雍王不是才送了許多東西上去嗎?用到明春都是能的,很不必擔心。”
桐桐隻笑了笑,沒言語。
可今兒一晚上睡的都不踏實,一個時辰一起,聽聽外麵的動靜。
早起用膳的時候,看四爺,果然,他沒歇好!
職業習慣這種東西,很要命。
林克用聽到自家閨女悄悄跟雍王說,“……自有工部和戶部去操心……”
操心什麽?
林克用看著漫天的大雪,憂思不由的漫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