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四章 段娘子釣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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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怡聽著,走到那桌案前,提筆揮毫,給崔子更寫了回信。

    胖鴿子在兩地往來不知多少回,對二人秉性,爛熟於心,乖巧得飛了過來,停在了那桌案上,待段怡塞好回信,衝著那群鴿子小弟們咕咕的叮囑了幾聲。

    其他的鴿子小弟們,齊刷刷地飛了過來。

    不一會兒的功夫,那桌案上雪白一片,段怡手法熟練地將所有鴿子腿上的信都取了下來,又將寫好的信,足數的塞了回去。

    那領頭的胖鴿子咕咕了幾聲,見段怡扯了一罐鳥食出來,上前啄了幾顆,然後振翅飛了出去。

    其他的鴿子有樣學樣,皆是如此,不一會兒的功夫,便消失在那雲端之間。

    顧明睿仰著頭,朝著那鴿子的方向看去,如今天氣漸漸熱了起來,不過是上午,太陽便十分的刺目,瞅上一瞅,便兩眼發黑。

    他揉了揉眼睛,好奇的看向了段怡。

    之間她埋著頭,在一堆各種各樣的木頭塊堆裏翻找著,過了好一會兒,方才翻找出了一塊印信。

    她將那印信擱在手中,拍拍打打的,又鼓起曬膀子死勁的吹了吹,將上頭沾著的木屑吹了個幹淨,欣喜的看了過來,“魚餌,找到了!”

    顧明睿的身子有些僵硬,他在心中醞釀了半晌,艱難的張嘴問道,“這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河山印吧?”

    段怡點了點頭,“那可不正是!從前我隻當這晦氣玩意兒,根本就沒有什麽作用。”

    顧明睿張了張嘴,所有的話都梗在了嗓子眼裏。

    再怎麽沒用,那也是國璽,竟是同一堆木頭,放在一起。他想著,朝著那木頭堆一瞧,卻是神色複雜起來。那些木頭堆裏,擺放著各式各樣的橋。

    他抬起頭來,這才注意到,在段怡的博古架子上,最顯眼的便是那都江堰的縮小模型。

    這亂世天下,到處都打得熱火朝天。唯獨錦城是一片世外桃源。

    段怡出了劍南之後,祖父顧從戎便繼續鎮守西關,以防吐蕃趁著大周內亂,出來攪風攪雨。而他則是鎮守錦城。

    時隔多年,再在城中行走,簡直是恍如隔世。

    段怡雖然已經離開了,可到處都是她的影子。

    灌溉用的水車,一條條新開的溝渠,山崖之間的長橋,江河兩岸的大堤,春耕之時在那田間,到處都能夠聽到段三娘子的名字。

    那些工匠,更是沒有一個,不知曉她的。

    他都不知曉,短短幾年時間,段怡為何能夠做出這般多事來!

    是以盡管四處都是傳言,說她荒唐不著調,可他是半句不信的。

    荒唐之人,豈能心中有丘壑,亂世開太平?

    他每每瞧著,都心中不是滋味,這會兒交了大印,竟像是了卻了一樁心事,好似在阿妹麵前,從前那個腰杆子直直的哥哥,又回來了一般。

    段怡絲毫沒有瞧出顧明睿的萬千感慨,她到處摸索了幾下,又尋了一根麻繩,將那河山印捆好了,用一根木棍子挑了起來,像那小館門前挑起的酒旗一般,直接挑在了門梁上。

    然後站在門前,欣賞了片刻,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又坐了回來。

    “段娘子釣魚,願者自會上鉤!”

    祈郎中瞧著那顧明睿瞠目結舌的,搖了搖頭,他拄著拐杖,站了起身,“叫你聽師父的話,可沒有叫你這麽聽,在屋子裏便釣起魚來。”

    “老夫的棺材板板還沒有準備好,就不杵在這裏,陪著你一道兒,吃那鴻門宴了。”

    他說著,一瘸一拐的哼起了新編的小曲兒,“你有八個兒子,那又如何?我兒……”

    段怡聽著嘴角抽抽,端起茶盞喝了起來。

    ……

    襄陽城頗大,這兩日又新添了許多官兵,城中各處熱鬧非凡。

    在城中的一角,有一處僻靜的宅院,若是段怡前來,定是會發現,便是當初她同蘇筠,來過的蔣園。府裏頭的主家,逃出城外全都被殺了個幹淨。

    如今這宅院,倒像是鬼屋一般,隻偶然有那偷兒光顧了。

    大白天的,那園子裏,卻是站著兩個穿著黑色夜行衣的人。

    其中一個戴著鬥笠,背後背著一個巨大的狼牙棒,看上去殺氣騰騰的,而另外一人,則是安安靜靜地站著一株杏花樹旁,不知道想些什麽。

    他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冷冷淡淡的,可光是站在那裏,就像是一幅風景畫。

    “師父,如今段怡的勝算,明顯要大於陳鶴清。鄭王已經去世多年,當年師父許下的承諾,亦是已經拿了十幾年,滿手鮮血去填。”

    “如今天下大勢已變,師父目光如炬,不可能沒有瞧出來,那位殿下無才無德,乃是強弩之末,便是咱們得了河山印,取出了寶藏,那又如何?”

    “他未必就能夠東山再起,重建新周。倒是不如另做打算。”

    穀雨抱著雙臂,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人的背影,忍不住開口勸道。

    “若師父想要更進一步,咱們將寶藏獻給段怡,她得了天下,您便是皇帝的父親。若師父想要退隱山林,那咱們就此銷聲匿跡,尋一處世外桃源,平安度日,亦是未嚐不可。”

    “師父好不容易重新活過來……這麽多年,暗無天日的日子,還沒有過夠麽?便是那陳鶴清死了,去了地下,鄭王也挑不出任何理由,責備師父。”

    段思賢沒有說話,他靜靜地看著眼前的杏花樹。

    直到穀雨覺得他怕是入了定,段思賢方才淡淡地說道,“習慣了。”

    風吹動了他的衣角。

    年少之時,感念知遇,士為知己者死。

    事到如今,一道道路已經快要走到盡頭,即便是有機會回轉,也懶得再折騰了。

    他想著,抬起頭來,手中一個銅子兒,猛地彈飛了出去,一隻灰白的鴿子,應聲落地。

    段思賢彎下腰去,將那鴿子撿了起來,取下了箍在腿上的信,緩緩地展開來。

    段怡那龍飛鳳舞,處處透著囂張的字,瞬間映入眼簾。

    “崔子更大軍已去剿滅陳鶴清餘黨,若不快些,人死了要印何用?今日午時,我在院中表演胸口碎河山印,有八名弓斧手藏於左右,我那還沒死的父親大人,可敢來赴鴻門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