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廉頗教子之好好學習李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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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陽城。
趙斐立於晉陽城頭,注視著城外的趙軍大營。
城外是趙軍,城內也是趙軍。
但兩支趙軍,為了不同的目標而戰。
趙斐緩聲道:
“叛賊五臣,以藺相如、李建為首。”
“藺相如垂垂老朽,李建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等到我軍殺入邯鄲,定要將那李建先淩遲,千刀萬剮,再將其骨架五馬分屍!”
“廉頗,不過是個沽名釣譽的廢物。”
“這些年,從未贏過一場像樣的戰爭,他隻能欺負一下軟弱的齊國人。”
“我等隻需堅守,待到秦國援軍不斷到來,則廉頗必敗。”
“廉頗敗北,國內義士必然四處奮起。”
“如此,李建等亂臣賊子亡矣!”
趙斐的話還是很有感染力的,讓他身邊的諸多趙氏將領情緒振奮了起來。
有人開口道:
“兩百多年前,智伯瑤率領韓魏兩家兵馬圍攻晉陽,長年累月圍困也不能克。”
“當年智伯瑤乃六卿之首,權傾朝野。如今廉頗隻不過得封一個有名無實的太尉,如何能跟智伯瑤相提並論?”
眾人的情緒被調動起來,你一言我一語。
“對對對,更何況我等也並非孤軍作戰,還有秦國作為後援呢!”
樂觀的情緒在稍後達到了頂峰。
一名信使疾馳而來,將消息傳到趙斐手中。
趙斐看完,一臉振奮的舉起手中卷軸。
“諸位,秦國大將王翦已經擊潰了楚軍,不日便可北上夾擊邯鄲。”
“我等隻需要稍微堅守一段時間,勝利就將到來!”
城頭上,頓時響起了一陣歡呼。
在歡呼聲中,趙斐急匆匆的走向城牆,朝著他的官邸而去。
這歡呼聲也傳到了廉頗的耳中。
這位走馬上任沒多久的老太尉,帶著兒子廉勝策馬立於城外的一處山頭,遠遠的眺望著晉陽城。
“當年智伯瑤包圍晉陽,急切不能攻克,便引河水淹沒城池。”
“不料晉陽人因智伯瑤屠城之言心生恐懼,個個死戰到底,大水反而成了智氏兵馬進攻的阻礙。”
“兒啊,你說老夫應該如何拿下這座城池呢?”
廉勝被老爹的這番話問得愣住,忍不住摸了摸腦袋。
“要不,再淹一次晉陽城?”
廉頗抬手,直接就給廉勝一個暴栗。
“真是蠢材!晉陽當年就被大水淹過一次,兩百多年來早已將河道修改,更做好了抵抗大水的準備。”
“等你挖好河溝引水淹城,秦國的援軍早就從河東、北地郡殺到了。”
廉勝捂著紅腫的額頭,粗獷壯實的臉龐露出委屈表情。
小時候挨打也就算了,現在不但當了爹,甚至都要當爺爺的人了,怎麽還被老爹揍呢?
廉頗罵道:
“再說了,你可是晉陽郡的郡守,上來就淹了晉陽城,你就在野外搭個帳篷做你的官去吧。”
廉勝無言以對。
廉頗用恨鐵不成鋼的目光注視著廉勝,連連搖頭。
“老夫一生英明,怎麽就生出了你們這些不爭氣的東西!”
“罷了罷了,讓老夫來教你,如何行軍作戰,當好一個主將。”
廉勝聞言,頓時肅然。
這年頭想要當官,尤其是當大官,不說要用兵如神吧,至少也能有領兵作戰的能力。
自家老爹這麽開口,肯定是要將畢生絕學傾囊相授。
在廉勝的期待中,廉頗拿出了一個卷軸,丟在廉勝手中。
“拿回去好好看好好學!”
廉勝有些疑惑,打開卷軸,從裏麵抽出一張絹紙。
廉勝心中激動,以為是《孫子兵法》之類的兵書,小心翼翼的將其展開,猶如捧著稀世珍寶。
剛一閱讀,廉勝瞬間愕然。
隻見開頭赫然寫著:
《總參謀部關於如何平定晉陽郡之亂的作戰方案》。
廉勝抬頭看著自家老爹:
“爹,這是……”
廉頗麵無表情的看著廉勝:
“你既然沒有腦子,那以後就要記住,打仗的時候多聽聽有腦子的人出的主意!”
“這份作戰方案老夫看過了,裏麵的很多細節連老夫都不甚清楚,他們卻能寫得清清楚楚。”
“將來你隻需要按照這套作戰方案去做,再輔以足夠的靈活調整,成就一代名將也非難事!”
廉勝隻感覺腦子亂亂的,整個人的戰爭觀都有點被顛覆。
什麽時候當主將的人,居然要把一群參謀們的建議奉為圭臬了?
廉勝腦袋裏亂亂的,但目光還是下意識的順著這份作戰參考文書看了下去。
看著看著,廉勝竟然看得入了神。
無他,實在是這份作戰方案,過於仔細了一些。
一開始就很明確的提出,要主攻晉陽城的西北牆角。
為什麽是西北城腳,因為在過去的幾次修繕中,西北城牆的角落位居貧民區,偷竊材料事件時有發生,導致該處修繕工程成為了大問題。
為此,還有一位晉陽郡守丟了官職。
但奇怪的是下一任郡守上任後,此事卻不了了之。
廉勝看到這裏,忍不住道:
“單單是一處年久失修的城牆腳,或許確實能成為主攻方向,但也不足以讓我們攻破晉陽城吧?”
廉勝還是有些不服氣。
廉頗下意識的又抬手,但最後還是在廉勝的腦門前停下。
“看下去!”廉頗甕聲甕氣的說道。
廉勝繼續看下去。
西北城角縱然有些破損,比其他處的城牆更容易攻破,但晉陽城上的守軍也不是死人,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城外的軍隊就這麽破城而上。
所以還需要一個輔助條件。
方法有二,第一是製造大型的投石機。
這投石機是由內史府麾下的工匠們剛剛研究出來不久的最新型號,十天左右就能製作完畢,完成之後再用十天,足以轟破晉陽城的老舊城牆。
廉勝看到這裏,不由皺眉。
“這時間也太久了吧?二十天的時間,義渠人早就已經殺過來了。”
廉頗盯著廉勝:
“當年讓你讀書,你就是這樣看一半就跑,現在連看參謀軍機也是這樣,還怎麽能當好一個優秀主將?”
“繼續看下去!”
廉勝被罵得有些訕訕,繼續看了下去。
第二種方法,同樣也出乎廉勝的意料之外。
“裏應外合?這,這怎麽可能?”
廉頗摸著發白的胡須,淡淡的說道:
“為何不可能?”
廉勝道:
“這裏可是晉陽啊,趙氏的大本營。”
“此地怎麽可能有人忠於咱……咳咳,忠於邯鄲呢。”
廉頗點了點頭:
“你說的似乎頗有道理,那參謀部的這些人都是傻子們,這麽簡單的事情都想不到?”
廉勝啞口無言。
廉頗歎了一口氣。
“以後記住為父的話,人傻,就要多看書!”
趙斐回到了晉陽城郡守的官邸之中。
兩名黑衣男子已經坐在了大堂中,見趙斐回來,紛紛起身行禮。
趙斐滿臉堆笑,對著兩名黑衣男子道:
“這次全仰仗兩位費心聯絡邯鄲,才能讓我晉陽有如今之聲勢。”
兩名黑衣男子臉上同樣也帶著笑意,道:
“還請郡守安心守衛,義渠軍已經渡河完畢,更多的軍隊也正在關中集結。”
“隻要郡守能拖住廉頗一個月的時間,那就必勝無疑了!”
一個月?
這個時間讓趙斐的臉上掠過一絲陰霾,但他立刻又極為爽朗的笑了起來。
“絕無問題!”
“請回去告知秦王,趙斐一定能守住晉陽城!”
看著豪言壯誌信心滿滿的趙斐,兩名秦人對視一眼,欲言又止。
趙斐好奇道:
“兩位若是有事,但說無妨。”
年長一些的秦人這才開口。
“根據大秦在趙國的情報,那李建麾下似乎有一些探子如今就潛藏在晉陽城之中,還請郡守注意。”
趙斐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
“兩位多慮了,若是在其他城池,內應之事可能會有。”
“但這裏可是晉陽,趙氏祖地!無論是誰,想要在這裏搞什麽裏應外合,都絕對無法成功。”
聽著趙斐斬釘截鐵的話語,兩名秦國人也不好說什麽,隻能起身告辭。
趙斐盯著秦人離去的身影,露出一絲冷笑。
“危言聳聽,想要借機插手晉陽城的防務?”
“這些秦國人,當真以為大趙是這麽容易就被他們掌控的?真是笑話!”
夜色降臨了。
晉陽城的西北角,兩隊晉陽軍的士兵正在交接換防。
一名身材高大的晉陽軍軍官笑嗬嗬的拍著同僚的肩膀,道:
“你小子的運氣也太差了吧,怎麽連續兩天晚上值夜?”
“你得和將軍說說,要不然累死你。”
另外一名剛剛前來接班的晉陽軍軍官一臉濃密的絡腮胡,聞言頓時笑道:
“你懂個甚,晚上多守夜,白天才能多睡覺。”
“到時候你們打仗死求了,老子還在睡大覺呢。”
兩人顯然是老熟人了,相互吐槽中,完成了換防交接的任務。
腳步聲響起,換班結束的那隊晉陽軍邁著疲憊的步伐離開。
絡腮胡軍官左顧右盼,咳嗽一聲,道:
“好了,大家集中一下,我有幾句話要對大家說。”
他麾下的幾十名士兵頓時聚集過來。
絡腮胡軍官嗬嗬一笑,輕聲道:
“殺。”
話音落下,一部分士兵突然拔出刀劍,朝著猝不及防的其他同僚刺去。
短短十幾秒鍾,戰鬥就結束了。
連慘叫聲都沒有,若不是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和地上的屍體,甚至不會有人知道這裏發生過一場短暫的戰鬥。
絡腮胡軍官顯然早有準備,拿起一支火把,朝著城外的黑暗處不斷有規律的搖晃。
在他身邊,剛剛動手殺人的士兵們非常熟練的將同僚們的屍體推到了城牆之下。
砰砰一陣響,所有的屍體都消失在了城牆腳下的黑暗中。
大約十分鍾的時間過去了,沒有絲毫動靜。
絡腮胡身邊的士兵們明顯有些躁動,有人輕聲道:
“從昨夜的經驗來看,巡邏隊會在換班後兩刻鍾巡邏至此,他們怎麽還不來?”
絡腮胡軍官深吸一口氣,沉聲道:
“稍安勿躁,先把繩子放下城去。”
“實在不行,等巡邏隊來了,咱們先跳城逃跑就是。”
有士兵輕聲道:
“咱們不是應該力戰巡邏隊,為後續部隊爭取時間?”
絡腮胡軍官一邊揮舞著手中火把,一邊輕聲啐道:
“放他娘的屁,老子們可是鴟鴞,性命金貴得很!”
“君上花了那麽大的精力培養我們,可不是讓我們和普通士兵一樣在戰場上當耗材!”
十幾名士兵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
有人輕聲道:
“你們說,君上啥時候能當上大王?”
另外一個人立刻接腔:
“田氏代齊都要上百年,估計咱們死前是看不到了。”
“放屁!君上之英明是田氏能比的?要我說,最多十年。”
“那文信君和武成君他們一定支持君上麽?不好說的。”
“怎麽不支持,不支持咱們想辦法弄死他們就是,鴟鴞不就是幹這個的?”
絡腮胡軍官目光突然一凝,輕聲道:
“閉嘴,好像來了!”
所有人頓時噤聲,目光朝著城牆之下看去。
城牆之下,不知何時悄然出現了一支軍隊。
他們從黑暗之中走出,隨後熟門熟路的朝著城牆之下快步而來。
噗通一聲,似乎是有人摔跤的聲音。
隨後傳來抱怨。
“娘的,誰丟的死人下來,絆著老子,還能不能有點公德心……”
一聲耳光響起。
“閉嘴,上城!”
絡腮胡等一眾鴟鴞探子聽著這些動靜,表情古怪,麵麵相覷,一時間不知該作何表情。
絡腮胡伸出頭,輕聲道:
“來者何人?”
下麵立刻傳來回複。
“正義使者!“
暗號對上了,絡腮胡朝著旁邊的部下們微微點頭。
這些部下們紛紛將已經架在繩索上的刀劍收了回去。
很快,垂下城牆的繩索開始抖動,有人攀援而上。
最先上來的,是一位中年將軍,他環目四顧,視線鎖定絡腮胡。
“走,帶本將軍去最近的城門!”
絡腮胡看著這名將軍的盔甲,發現此人等級不低,至少是個裨將,當下有些驚訝。
“將軍何必身處險地,讓麾下士兵前去進攻即可。”
中年將軍哈哈一笑,露出泛黃牙齒。
“本官廉勝,忝為新任晉陽郡守,這一次是先行前來視察一下本官的地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