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莉喊出這句話後，自己就是一顫。

    如果那位神秘莫測的“觀眾”還在注視著我們，那祂會不會已經聽到了我的話？祂會做出什麽樣的反應？會如同踩死一隻螞蟻一樣，將我隨手滅殺嗎？

    祂連殺死蘇茜小姐都那麽容易！

    幾乎是同時，她的手再次被鄧恩拉住。雖然序列低了自己的未婚妻一級，但鄧恩依然展露出了保護的姿態。

    顯然，他認同戴莉的判斷，認為他們依舊身處危險之中。

    周明瑞的反應和他們都不同。他似乎已經喪失了驚恐的感受，隻是看著莎倫，在神經質的笑聲中，木然地問道“哈哈……祂究竟想要做什麽……哈哈哈……祂也會害怕我們通過蘇茜了解更多，發現祂的蹤跡嗎？”

    他似乎在悲痛中自動覺醒了挑釁的能力。

    莎倫沒有做出回答，她隻是說道“如果你們不能接受，也可以現在停止，讓她自行消散。”

    伴隨著她的話，奧黛麗暫時遏製了蘇茜惡靈的形成。

    這一下讓大家陷入了兩難的境地複活一個帶有墮落氣息的強大惡靈，說不定會造成更多的災難；但好不容易看到了複生的希望，卻選擇在此刻終止，這和殺人又有什麽兩樣？

    戴莉試探著問道“您有辦法去除蘇茜小姐沾染的墮落氣息嗎？”

    莎倫沉默搖頭。

    戴莉抿了抿嘴，說不出話來。反倒是周明瑞神經質地大笑著，問道

    “我們為什麽不問問蘇茜小姐的意見？我們難道有權利決定她的生死嗎？哈哈哈……”

    莎倫難得多說了幾句話“越是邪惡的惡靈，越會想要存活。”從這個角度上講，詢問蘇茜的意見並不那麽有意義。

    周明瑞不說話了。他似乎想到了什麽，目光愈加沉鬱，嘴邊的笑容拉扯出了更浮誇的程度。

    還是鄧恩率先做出了決斷“我認為，我們應該相信蘇茜小姐。她連，連死亡都是源於自我責備，複生後也不會放任自己帶來災難。”

    戴莉不由自主地跟著點頭。

    周明瑞則神經質地笑著說道“還是先見一見蘇茜小姐，聽一聽她的想法吧。”

    莎倫挨個看了他們三個一眼。她瞥了一下旁觀的奧黛麗，得到了準備就緒的示意，於是再次作出了虛假的施法動作。

    奧黛麗剛剛繼續塑造蘇茜惡靈的嚐試，就再次感受到了巨大的阻力。這次，原初似乎放大了惡靈形成不成功的概率。

    感覺原初在這件事上格外執著。祂對蘇茜的複活有強烈的抵製……

    其實在我看來，事件的最終發展應該符合“世界”先生內心深處的為人信條。如果複活就意味著沾染墮落，那肯定應當就此終止。當然，這個選擇不能由“世界”先生來做，那會讓他陷入自責和愧疚之中；這個決定應該是由墮落的蘇茜主動作出的。

    嗬嗬，這可真是邪惡極了。蘇茜可是我最重要的夥伴呢……

    但是，如果基於這樣的目的，即使原初阻止蘇茜惡靈最終成型，隻要我安排蘇茜在中途說出放棄複活的要求，這個故事就圓滿了。

    問題就在於此既然我的安排不會受到太大的阻礙，原初又為什麽要浪費自己的力量，執意阻止蘇茜的複活呢？

    莫非是因為，在阿蒙的哥哥塑造了一個新的高層次“觀眾”的角色之後，原初無法再承受蘇茜這個“織夢人”的存在了？這對原初來說會有這麽大的影響，讓祂不惜浪費自己的精力嗎？

    就在奧黛麗開始猶豫要不要因此硬抗原初的力量，讓蘇茜以惡靈的形式徹底複生時，大狗長長的狗嘴終於扭曲著成型。

    在頭顱和眼睛都還一片模糊的情況下，所有人都看到了狗嘴的開合，聽到了充斥著憤怒和痛恨的嘶吼“祂，那個‘觀眾’……”

    奧黛麗心念一動。

    身為一個高序列的靈體，蘇茜的嘶吼不受控製地引動了自然力量，讓周圍的人頓時感受到了內心的狂躁和扭曲。

    序列最低的周明瑞已經痛苦地抱住了頭，仿佛聽到了能割開心靈的聲音；鄧恩稍好一些，還能本能地擋在戴莉麵前，維持自己保護的姿態。

    戴莉的狀態比他們都要好。這既是序列層次的作用，也是因為她本就掌握著死靈領域的能力，對一位惡靈造成的攻擊有充足的抵禦方法。這讓她有餘力出聲安撫

    “蘇茜小姐，請不要著急。關於那位‘觀眾’，你都知道了什麽？我們，我們會幫你報仇的！”

    在模糊的光影不斷扭曲的過程中，大狗的雙眼漸漸顯露出原本的形狀。聽到戴莉的問題，大狗的表情停滯了一瞬。翻湧的狂躁力量因此減弱了。

    它的狗眼不再隻有憤怒。它露出了少許迷茫和不確定

    “祂，很像，霍小姐……”

    迎接她的，是三個人不約而同的錯愕。

    ……

    “嘖，你對亞當的安排接受得很迅速嘛，竟然開始主動配合了……”阿蒙拍了拍翅膀，“我還以為你會傻乎乎地反抗呢。你剛剛的憤怒看上去可愚蠢得很。”

    奧黛麗沒有搭理祂的嘲諷。她控製好所有的負麵情緒，帶著最誠懇的虛心問道“要怎樣才能讓這個新身份徹底成型呢？”

    她現在隻有隱約的感覺，沒有她對霍黛麗這個身份的那種感應。

    阿蒙摸了摸自己的右眼眶，很有興味地說道“你可以接受亞當的主動幫助，憑空塑造出一個新的身份；也可以像你現在做的這樣，對現有的身份進行轉變。嗬嗬，當然，你也可以尋求其他的幫助。”

    祂表現得似乎很希望破壞亞當的謀劃。

    如果可以，我當然不希望接受阿蒙哥哥的幫助……等等，為什麽是接受？這個描述方式，就像這個幫助是免費的，是阿蒙哥哥主動請求的一樣。

    奧黛麗敏銳察覺到了阿蒙的話語背後的意思。

    她試探著問道“你們給予幫助，需要我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不需要。”阿蒙拍了拍翅膀，說道，“這屬於你擊殺艾瑞霍格的報酬的一部分。”

    雖然祂的本體不在亞當跟前，但這並不妨礙阿蒙一眼看破亞當的目的。這就是親兄弟，不，親父子之間的默契。

    擊殺艾瑞霍格的報酬？那不是一個我無法拒絕的知識嗎？奧黛麗立刻推測出，這個知識和自己身處的夢境息息相關，甚至很可能就是推進喚醒進度的重要辦法。

    這讓她立刻產生了期待感和緊迫感，希望可以盡快晉升，早點得到這個知識。

    也許阿蒙的哥哥會告訴我的，就是女神離開時指代的內容。關於我如何利用自己在夢境之中的身份，又如何利用遊離在夢境之外的自己……那會是什麽呢……

    不，我不能徹底按照阿蒙哥哥的安排行事，哪怕這是祂給予的報酬的一部分。我還是要想辦法把主動權握在手中，自己嚐試轉變我的夢境身份。

    如果任由祂像剛才那樣，在提供的幫助中留下一個一個不夠完美的地方，那將來祂或許會利用這些漏洞，拿捏我或者威脅我。

    另外，這也是一個機會，把我這個“高位觀眾”的身份洗白的機會。

    奧黛麗做出了決定，漸漸地就有了思路。她暫時不再深想這件事，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眼前的困境中。

    在和阿蒙交流的時候，她並沒有忘記和原初對峙。但這樣的分心依然不能維持太久。

    ……

    “霍，霍小姐怎麽會是那位‘觀眾’？她，我看著她喝下魔藥，成為非凡者的呀？”戴莉完全不能理解這件事。

    同樣不能理解的還有周明瑞。無論是長期來自網上交流的固有印象，還是最近一段時間意外的結識與相處，霍黛麗在他眼中，都代表著最純淨的美好，和邪惡完全沾不上邊的那種。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他順著自己的思路向下推斷“哈哈哈……你們看，那位‘觀眾’都沒有阻止……這說明，祂希望我們這樣認為。霍小姐的形象，是祂主動呈現給我們的。”

    “哈哈哈……這樣，我們就會冤枉霍小姐，然後再發現這一切都是誤會，最後陷入無盡的懊悔……”

    好有道理的感覺……同樣覺得霍黛麗天真又可愛的戴莉頓時被帶偏了思路。還是和霍黛麗不太熟的鄧恩主動說道

    “這件事，本就不是僅憑蘇茜小姐的指控就可以做出論斷的。我們總要……”

    然而他來不及繼續說下去了。蘇茜在壓製了一段時間的墮落傾向後，再次爆發出了劇烈的掙紮。

    她剛剛成形的靈體不斷扭曲消散，尚未成形的部分變幻著長出奇怪的、不正常的、不合理的形狀，諸如人類的豎眼、翻開的邪異書頁、滑膩的惡心的觸手……

    鮮明的墮落痕跡混雜其中，每一次膨脹，都讓周圍的人感受到鮮明的惡念；每一次被壓製，必然帶來蘇茜形象上新的扭曲和瘋狂。

    “我……不想……墮落……”蘇茜的聲音斷續，卻像來自靈魂深處的呐喊，每一個單詞都震懾得圍觀的三人幾乎癱倒在地。

    這就是非凡世界，這就是神秘學……隻是高位者掙紮的自救，對我們來說就是極大的災難和痛苦……周明瑞在幾乎難以忍受的精神的刺痛中，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自己有一部分抽離了出來，冷漠地旁觀著這一切，做著最客觀的點評。

    這感覺，似乎就是瘋狂本身。

    就在他努力找到思緒，包容自己奇怪的抽離感時，他的耳邊，傳來了蘇茜時遠時近，時高時低，朦朧又清晰，幾乎喪失了原本音色的聲音“殺了……我……”

    果然，隻能這樣嗎……

    周明瑞感覺到了周圍力量的變化，感覺莎倫似乎在向相反的方向努力，將蘇茜重新導向死亡；他感覺到戴莉似乎強忍瘋狂的傾向做了些什麽，讓蘇茜的靈得到了的一定的安眠。

    但還不夠。蘇茜惡靈還在掙紮。這掙紮的波及幾乎讓人精神錯亂。

    周明瑞慢慢地抬起手，他的手槍中還有四發陽炎子彈。

    他的槍口瞄準了不斷掙紮的蘇茜。

    “快……殺了……我……”他聽到了蘇茜的話語。每一個掙紮的單詞都讓他渾身汗濕，幾欲瘋狂。

    他終於扣動了扳機。他覺得顫抖的手仿佛已經和身體斷開了連接。

    災難停止了……周明瑞的思緒漸漸清晰，視界卻徹底模糊了起來。

    為什麽……他心中隻剩下了這個問句。

    biu

    biu。bi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