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殺雞捉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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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玄冥觀的千名普通弟子全部到位的時候,十幾名被逮捕的瀆神弟子,在兩個四品法師的驅趕下,綁成一串站上了祭台。

    那些主動自首的,心裏都報定了對冥君獻出身心的信念,此刻隻有求仁得仁的平靜;但剩下的小弟子們,心中全是委屈和惶惑。

    當初進入玄冥觀,以為自己能夠一飛衝天,成為神明侍者,出門受世俗平民尊敬,在觀內也得以由先輩教導,學習無上道法;誰能想到,自己才來到玄冥觀多久,就稀裏糊塗地卷進了瀆神之事中,莫名其妙成了瀆神的罪人。

    我們哪就心懷瀆神之念、行瀆神之舉了呀……

    他們的心中還懷著普通人對神靈、對法師的敬畏之心,因此並不敢主動怨怪,隻是迷茫恐懼地被按著跪在法壇上,有的目光空洞木然,有的瑟瑟發抖、小聲啜泣。

    當然,人群之中,總有特例。

    那名胖弟子也不幸地跪在中間。他本想依托教導自己的師兄,幫助自己躲藏;誰知師兄反手就將他報了上去,送到了法師們的麵前。

    他不知道自己該怨誰。是怨不肯包庇自己的師兄,還是怨嚴酷無情的法師;是怨下令緝捕的首座,還是怨無端牽連了自己的龍開念?

    亦或是,怨非要花重金將自己送上玄冥觀的父母?

    他想著自己身在家中,坐享山珍海味,肆意責罵鞭打奴隸的生活,隻覺得那樣的生活是那麽的美好,卻又是那麽遙遠,遠得自己再怎麽努力伸手,也不可能碰到了。

    悲憤讓他痛呼

    “老子沒招誰沒惹誰,你們神仙打架,又何必——”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看守押送的弟子一揮法籙,胖弟子頓時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陰寒,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了。

    祭壇下麵,不少弟子忍不住垂下了眼,心有戚戚。

    不論這些弟子平時的人品性格如何,在眼前這件事上,他們真的是沒招誰沒惹誰。

    僅僅是這樣便要獻出性命麽?那下一個,又會不會是自己?

    祭壇上的吳冕師,無疑注意到了這股惶惑哀戚的情緒,但她並沒有在意;或者說,這樣的不安,正是她所需要的。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劉末暘,略一點頭,走上了祭壇的中央。

    其實,如果不是今天情況特殊,像這樣需要溝通神靈力量的祭儀,都是必須由首座主持的。但吳冕當了一輩子的師,旁觀這些早就不能更加熟悉。她絲毫沒有錯漏地點燃了線香,上前禮拜

    “弟子吳冕,敬告十殿青玄、太慈寧和、往生禪靈、祝厄惇心、禦體覆秘、太乙救苦天尊,請視下而進享,求垂聽且告諭”

    “神命以則,臨下有赫;克順克伏,大聲以色。

    “小子蹻蹻(jué),視以憂謔;薄言震之,呭呭(xi)無約。

    “上神方懠(i),喤喤有聲;爾獲爾篤,於曰蔑能。

    “神恩泱泱,夙無敢康;灌灌將我,伏惟尚饗。”(注)

    這樣的祭詞,即使是玄冥觀的弟子也是大多聽不懂的。但祭詞總有些特定的結構,那些年長的弟子聽多了,已經有了足夠的辨識能力。

    此刻,他們聽到祭詞的末尾,心怦怦跳了起來。

    伏惟尚饗?不是行刑麽?為何要獻祭?

    獻什麽?

    也不需要他們疑惑了。隨著線香的燃燒驟然加快,整個祭壇都跟著陰沉了些許。陰沉漸漸凝固到極點,凝固成線香中間的一顆泛著陰綠的幽黑斑點。

    在“砰”的一聲炸響中,光斑突然膨大起來,膨大到足有整張香案大小,在祭壇上方帶起一陣盤旋的風。那陣風經過的地方,香案和手笏都有了明顯的風化痕跡。

    嘩啦。那是水流的聲音。

    下一刻,橫著跪成一排的瀆神弟子們,發出了尖銳的慘叫。

    他們掙紮扭動起來,仿佛不受控製一般,不斷用額頭去碰撞地麵,咚咚幾下就磕得鮮血淋漓,磕得腦花四濺;他們的神情是絕對的痛苦,五官一樣樣皺在了一起,仿佛有什麽力量將其中的內核剝離而出,因此隻剩下了皺成一團的外皮。

    他們就這樣自我死去了!在這樣寧和平緩、富有規律的水流聲中,他們連靈體都沒有剩下。

    恐懼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這,這是什麽?這是什麽力量呀!

    一步行差踏錯,得到的就是這樣的下場嗎?

    這一刻,弟子們已經連抽冷氣都不會了。他們隻是愣愣地看著麵前的一切,看著祭壇上癱倒扭曲的屍體,看著濺了吳冕一身的血跡和腦漿。

    有沒見過血的弟子從胃裏泛起酸水,卻隻能雙眼含淚,強忍著刺激的味道,竭力咽了回去。

    這時候,誰敢吐出來?誰知道自己會不會是下一個瀆神之人?

    在這樣緊繃到極點的氣氛中,弟子們看到,一旁侍立的劉末暘突然伏跪在地,在滿地的血跡腦漿中,向前膝行了兩步。

    他朗聲說道

    “弟子劉末暘,愧告於冥君。前所享之罪者,係十中一二。彼不足以告冥君所怒也,枉乎上神之祜佑。”

    “此非下者之無能也,係高屋之梁鬥,汪洋之源流,其始者,未竟也。今另有罪者餘眾,願獻於冥君,以效上諭。”

    什麽?還有罪者?

    法師們不是隻抓住了十幾個嗎?

    弟子們這才發現,在祭壇的側方,原本沒有參與祭祀的三品法師們,已經挨個站到了屬於自己的位置。在他們的身後,在一名名四、五品授籙弟子的押送下,烏壓壓一片的弟子,被捆綁著走到了祭壇的側前方。

    足足有近百人。

    ……

    阿爾傑坐在客房裏,聽著紛亂的人聲漸漸遠去。

    這不是針對我的攻擊;在我將要麵對的戰鬥中,這種層次的非凡者隻會是拖累。阿爾傑微微繃緊肌肉,再次回想起“正義”小姐的話

    “真正的危險不在於人。相當於序列的師不會是你的對手。”

    “你要擔心的,是水,一種含有強烈衰敗力量的水。”

    她的描述相當模糊,但同樣恐怖

    “如果有所沾染,即使是‘愚者’先生,也不能給予你完全的救治。”

    來了,這就是神靈層次的鬥爭。而我不僅要在其中保全自身,更要努力發揮作用,以免辜負“愚者”先生的賞識!阿爾傑握緊海神權杖,猛地抬起了頭。

    在他的麵前,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

    注改自《大雅·皇矣》、《大雅·板》、《周頌·時邁》、《周頌·執競》、《周頌·昊天有成命》、《周頌·我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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