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得過且過的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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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證件姓名jaso&bsp&bspgha(傑森·梅根)]
    [性別男]
    [年齡三十三周歲]
    [職位簡要名稱九界車站乘客·活躍地塊編號、、、、區]
    [職員具體信息梅根先生是一位羅馬尼亞人,會說英法兩種外語,母語是羅馬尼亞的巴納特方言。]
    證件的背麵寫著密密麻麻的備注。
    [經年累月的乘車經曆讓梅根先生的脾氣變得有些古怪。在六年前,他作為一位翻譯,跟著攻堅隊伍去了rsh(red&bsp&bspstars&bsp&bsphill[紅星山紅色星辰所在的山脈])之後,他的精神狀態每況愈下。]
    [最終他沒能通過(高級資深乘客)的認證。]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
    [三年之前,梅根先生的侍者因為緊急調令,動身趕往靈災現場執行任務,很不幸的是,這位侍者消失在了地下世界。]
    [我們為梅根先生另外指派了一位侍者,與他是同鄉,希望他能早日擺脫夢魘與心魔。]
    [直至今天,他依然在他所熟悉的區塊乘車偵查,為車站排障。]
    [您好,乘客,如果您看到這張證件,請放寬心,他是個經驗老道,值得信賴的前輩。但他需要一些私人空間,來保護他脆弱敏感的心。]
    寬敞明亮的隔離酒店裏,梅根先生坐在沙發上。
    他滿臉嫌棄地盯著電視機。
    在這座偏遠的小城市中,電視都沒有國際頻道。
    在這個用作隔離觀察的大酒店裏,沒有幾個人能聽懂他帶著母語方言口音的英語。
    他感覺這裏就像是一座孤島,自己則是漂流到孤島上得了熱病的魯濱遜。
    偶爾有幾個醫護人員來給他捅喉嚨做核酸,那麽他們就是魯濱遜的“星期五”。
    他捏著自己的乘客證件,從吸煙室偷來了一個打火機。借著電視節目火熱吵鬧的聲音,將乘客證件點燃。
    他坐在隔離套間的茶幾前,舉行這神聖的儀式,立下誓言,用母語念叨著呢喃不清的句子。
    “我要成為獵手,我不甘心”
    “不甘心就這麽普普通通的過一輩子。”
    “整整十三年。與我一起出發的夥伴,都去了更深更遠的地區,一年一次的舊友聯誼聚會讓我感覺自己像個小醜。”
    “和我共患難的侍者也已經不在我身邊了”
    “我成不了,也成不了武裝雇員,枯燥乏味的文職工作綁不住我這頭狼——我絕對不會允許自己一事無成。”
    “獵手的身份,將會是傑森·梅根人生詩篇新的扉頁。”
    他站起來,凝視著手中熊熊燃燒的乘客證件,那是他的過去,要在這把聖火中燒得一幹二淨。
    “梅根,你重生了!梅根,你重生了!”
    他抬起頭,眼中有炙熱的火焰。
    “找到第一個獵物,抓住他!咬緊他的脖子,奪走他的日誌和萬靈藥,你就徹底活過來了!”
    火舌在聚合物卡片上蔓延,冒出刺鼻的濃霧。
    梅根先生嗅見那股焦臭的怪味,像是嗅見產房中新生兒誕生時所帶的血水味道一樣。
    他的眼裏滿是狂熱——
    ——然後狂熱就熄滅了。
    因為煙霧觸發了消防警報,將他滿腔的熱情澆得一幹二淨。
    水霧噴灑在房間裏,斷電裝置聯動工作,原本亮堂的屋子也暗了下來,電視也立刻關閉,防止消防裝置產生水電事故。
    隻有午間的陽光透過窗戶投射在絨毯上。
    梅根先生摸了摸濕潤的臉頰,揉著頭發。眼裏滿是血絲,心中起了一股無名怒火。
    “艸!”
    “艸!艸艸艸艸艸!艸艸!”
    “我真他媽是倒了血黴!”
    他指著桌上的午飯——
    ——胡蘿卜燉菜和大白米飯是他最討厭的東西。
    “我恨這些食物!”
    又抓住水吧櫃台裏的一瓶瓶飲料。
    “東方樹葉?神奇中國茶?!我恨這些喝的!”
    門外傳來火警的尖銳鈴聲。
    這讓梅根先生本就敏感的神經變得脆弱起來。
    “我恨這座城市!我好恨啊!”
    他歇斯底裏的抓撓著衣物,像是一頭籠中困獸。
    “江雪明!我好恨你!為什麽我要跑到這裏來抓你?!這個鬼地方甚至買不到一把槍!”
    正如梅根先生所說,他化身成了一頭擇人而噬的狼。
    門外的保安和翻譯合力蹬開了大門。
    隻在短短數秒之內。
    梅根先生揉弄著臉,做好表情管理,捏著東方樹葉坐回了沙發上。
    他擰開蓋子細細品著消防裝置裏的水和神奇中國茶的味道。然後麵帶和善的微笑,聲音都在發抖,也不知道是緊張,還是興奮,或者是見到保安時的害怕。
    他用英語問候著,解釋著“不好意思我想抽根煙,不小心把這裏搞得一團糟我會出錢的。”
    安保去處理消防火警的事情了。
    翻譯小姐姐戴著隔離麵罩,用英語流暢的溝通著“梅根先生,你還處於觀察階段,不能抽煙的,這兒是醫護人員專用的酒店,請您配合我們工作。”
    梅根先生緊接著問“我能打電話給領事館嗎?”
    翻譯小姐姐“這兒最近的領事館在省會,兩百多公裏呢,想找人幫忙也得等你隔離結束。”
    梅根先生又問“能給我準備一些別的食物嗎?”
    翻譯小姐姐“您已經換過三次菜了,都不滿意也沒辦法呀,咱們這個小城市農產品就這些,真的沒有你的家鄉菜。”
    梅根先生不依不饒“那能不能放我出去我有錢,有很多很多錢,隻要你幫我,我回頭賄賂你的主管,給你打錢,三百萬夠不夠?五百萬夠不夠?”
    翻譯小姐姐“您這套話術我在電信詐騙案裏看過了,就死了這條心吧。防疫工作大過天呢,我推薦您下個,先從國家反詐中心學幾招再來。”
    梅根先生連忙解釋“我真的沒有逃跑的意思你就幫我這一回,我出去透透氣,三天之內立刻回來,不!兩天!不不不隻要幾個小時”
    “沒戲。”翻譯小姐姐隔著麵罩翻了個白眼“你今天翻了六回窗戶,安保哥哥跟抓娃娃似的,看見你從樓裏跳出來就把你給撈回去。大胡子壞的很,你覺得我會相信你的鬼話嗎?這都給你安排到二十七樓了,把窗戶都鎖上了,你可千萬別再翻出去了。我這兒是醫護所酒店,不是火葬場。”
    “那能給我送點”梅根先生討價還價,最終選了個保底方案“送點電影錄像帶來嗎?”
    他弱聲弱氣的指著電視機。
    “開個會員也行啊好多電影我都看不了。”
    翻譯小姐姐嘟囔著“行吧。”
    等安保把火警的事情處理好。
    衛生阿姨進來把東西收拾幹淨,又用看垃圾的眼色狠狠地盯了大胡子幾眼,最後像是躲瘟疫一樣跑走了。
    等人們走光。
    梅根如狼似虎的眼神是回不來了。
    沙發的軟布罩子換了新,他先是脫了濕漉漉的衣服褲子,倒在沙發上偷摸摸哭了一會,變成了嗚嚶嚶的小狼崽。
    他直起身子,拿起遙控器,給自己加油鼓勁。
    “梅根振作起來!振作起來梅根!”
    打開電視機,選了美劇《越獄》,要找回來一點感覺。
    “是的,我要像這個男主角一樣,逃出這裏。”
    他看著桌上的海碗新菜自言自語。
    “曾經有人用一根勺子,從世界上最恐怖的監獄中逃了出來,我也可以,我是個性感硬漢!我擁有鋼鐵般的意誌力”
    很可惜,飯菜餐盤裏隻有一雙筷子,沒有勺子。
    ——梅根先生決定換個節目。
    選了《阿甘正傳》、《當幸福來敲門》、《忠犬八公的故事》連播,後邊加上《哈利波特》合集。
    當湯姆·漢克斯先生的形象登上大熒幕,forrst&bsp&bspgup&bsp&bspsuite的音樂再次響起,
    他依稀記得傑森·梅根還沒有變成一個經年累月的乘客之前,躲在車庫裏和侍者姑娘看電影的時光。
    梅根已經準備好了紙巾,他狠狠地擤著鼻涕擦著眼淚。又捧起並不喜歡的飯菜,試著學會如何用筷子。
    他感覺自己笨拙得就像是熒幕裏的那個孩子,像那個阿甘一樣。
    他一邊吃,一邊看,一邊哭,一邊想。
    這些世界上的犰狳獵手們是多麽狠厲和凶悍,獵手前輩們不光能對付他生活中遭遇的這些磨難,還能輕易跨過這些磨難去狩獵。
    當一個壞人很難,想成為黑惡勢力中的巨星更難。沒有任何武器,沒有任何人幫助,語言不通,人生地不熟,頂著紅彤彤的健康碼,去狩獵乘客更是難上加難。
    當電視裏的福爾斯·甘開始奔跑。
    梅根先生嘴邊掛著點米飯,胡須中多了點油漬。牙縫裏的菜葉跟著喉口作出不甘心的咆哮。
    “跑!阿甘!跑!”
    他喊叫著,舉著筷子端著碗,像是找到了人生新的方向。
    他看著客廳落地鏡裏的自己,正如漂流記中,隻穿著一條平角內褲的野人魯濱遜。對著生活喊出震耳欲聾的嘶吼。
    “跑!福爾斯·甘!跑!”
    看見電視裏一道道枷鎖脫落,主人公越跑越快。
    就在這個時候——
    ——就在這一秒。
    傑森·梅根的眼睛撇過窗戶。
    二十七層的高樓似乎也不是什麽不可逾越的阻礙了。
    他來到窗邊,隻穿著一條內褲。仔細觀察著窗戶邊緣的鋼製卡扣和六角螺帽。
    這些東西就像是阿甘身上的助步器,仿佛梅根隻要動動腿,就能將它們拆下來。
    遠方的機場航站樓在呼喚他。
    他能聽見飛機滑行時像是鷗鳥一樣嘹亮的引擎聲。
    他感覺得到——油泵工作時管道向著飛機的油箱注入了生命。那種難以言喻的偉力讓他沉浸在電影的背景音樂裏情難自抑。
    就在他要實際行動,拆開窗鎖,攀下高樓,向著新的生活奔跑時。
    航站樓的廣場停下了一輛大巴,大巴陸續下來十多個乘客。
    經年累月的地下冒險經驗讓梅根先生有了過人的靈感。
    在那個瞬間,他渾身的毛孔收縮,兩眼發直,像是被閃電擊中一樣,僵死不動了。
    他感覺難以呼吸,身體的血液流速都變慢,四肢的肌肉和關節也生澀起來。
    在靈感的刺激下,心髒和頸部大血管像是被兩隻大手給死死掐住,臉色變得一片慘白。
    他立刻蹲下背靠著牆壁,兩隻手掌也緊緊的貼著牆麵,生怕被人發現似的,眼中流露出悚然驚恐。
    他的神經緊張,頭頂的窗戶投下的陽光也變得刺眼。
    他無法直視那個人——那個熟悉的,這幾天在目標照片上見過無數次的人。
    那個寒冷陰刻的男人,那個纖瘦矮小的男人。
    那個第一次乘車歸來,在梅根先生印象中,本該像是新生兒一樣毫無防備的獵物。
    那個江雪明。
    航站樓的廣場。
    七哥已經提前訂好了機票。
    雪明牽著妹妹的手,說起以後要做的事。
    “你還有一年不到就要畢業了,想去哪裏?”
    白露懵懂地說著“我想考美院!國美央美清華美院,我的文化課成績很好。哥,你教我畫畫一定行!”
    雪明別有深意地撇過頭,往機場東側的建築群看了一眼。
    剛才他感覺到了——有種莫名奇妙的靈感似乎在窺視他,隻出現了一瞬間就消失不見。
    不過這種情況在以前的生活中也時常出現。
    就像是七哥昨天夜裏突然發癲,偷偷跑到床邊蹲在他麵前,和剛才的感覺差不多。
    他也沒多在意,聽見妹妹學習成績不錯的消息,他十分開心。
    “我等你的好消息,考上哪個大學,我就跟著你,去那個城市定居照顧你。”
    梅根等待著,等待著身體重新回到自我意識的掌控之中。
    差不多有一分多鍾,他從大腦賦予的恐懼幻象裏回到現實。
    這位經年累月的乘客,大多都是依靠著這份超然的靈感,在地下世界中躲過劫難。
    他滿臉的冷汗,卻高傲又倔強,心中考量著。
    絕對不能讓江雪明成為他的心魔,成為他黑惡新星內心世界的恐怖壁障。
    很快他就說服自己了,把針對江雪明的綁票計劃推遲半個月,才沒有害怕的意思——畢竟他還得隔離十四天。
    然後坐回沙發前。
    電影還在繼續。
    生活還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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