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共舞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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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ar①野獸的傷疤]

    他們互相對視著——

    ——文森特眼神冰冷,維克托眼神炙熱。

    一個冷靜漠然。一個狂妄癡迷。

    “此時此刻——”大衛·維克托率先開口:“——你一定想知道傑克·馬丁的去向,文森特,文不才對嗎?你這張臉在傑克的腦海印象,形容詞用得如此貼切,像一塊紅銅,經過刀削斧刻和石粉打磨,如古文物那樣充滿了神秘感。”

    文森特正想揭開餐盤,掏槍把這個看上去像是香水瓶幫的怪客當場射殺,一句廢話都不想說。

    大衛·維克托立刻補上條件,“不想知道嗎?一點都不想知道嗎?不想知道我的身份?也不想知道傑克·馬丁這個小夥子到底去哪兒了?”

    槍口移向大衛的眉心。

    文不才:“我當他是死了。”

    “居然如此無情?如此寡義?”大衛·維克托眉頭緊皺,又在焦慮和疑惑中自言自語:“和傑克這個小角色用側寫所表述的性格完全不一樣!”

    話音未落。

    “砰!——”

    文森特扣下扳機。

    子彈幾乎貼著大衛先生的臉飛過。

    彈丸擊碎了廊道盡頭的陶土花盆。

    槍聲回蕩在狹窄的走廊裏,巨響平息之時。文森特才從恍然若失的震驚中回過神。

    射失了!

    為什麽?

    為什麽我會失手?

    是這把槍不夠牢靠?不夠可信?

    在這個時候,大衛·維克托將手心的一張稿紙揉成團——正是這張紙吸引了文森特的注意力,讓[地獄高速公路]短暫控製了文森特的心神,隻那麽一瞬間,文森特才會失手。

    比起直接寫在受害者身上的[誓言]——這種遠程操縱心靈的精神控製隻能持續短短幾秒,隻要不去觀察理解這些文字,就不會受到影響。

    聽見槍聲,酒店裏不少賓客從夢中驚醒,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大衛先生又拿出紙筆,隻用了短短十餘秒的功夫寫了一個安神助眠的睡前小故事,將它掛在廊道最顯眼的欄杆扶手處。

    文森特看見這些賓客路人單單打開大門,往外瞅了一眼,看清扶手上的紙張內容物——紛紛哈欠連天,又縮頭回房睡覺。

    文森特內心發怵——眼前古怪男子的特殊能力讓他感覺到不可思議。

    “你肯定對我產生了好奇心,文森特。”大衛·維克托快步上前,好比看見明星偶像的狂熱追求者那樣——

    維克托往前走一步,文森特就往後退一步。

    維克托信誓旦旦說明,文森特卻以槍口指正威逼。

    維克托無懼於死亡,文森特的後脊已經靠上了窗戶。

    “我們要在一張床上秉燭夜談,從白天到黑夜,要完全了解你的生平事跡才能結束,如果有必要的話,我很想知道你身邊還有沒有親人。”維克托一邊說,一邊拿出新的紙張:“我已經在小傑克身上知道你不少故事,那種模棱兩可的行文措辭實在難以成書。請告訴我更多!請告訴我更多!文森特先生……”

    “你……”文森特欲言又止,又不敢貿然開槍。

    [這家夥的特殊能力到底是什麽?]

    [我絕不會射失……那麽造成我失手的原因隻有一個——他能夠控製我的手腕!他能控製我的身體嗎?]

    [明明能夠控製戰局,能控製我的**,從見麵時到現在,這個稀奇古怪的男人都沒有傷害我……為什麽呢?]

    [他到底是敵是友?]

    [他的魂威是什麽?]

    大衛·維克托神色狂熱,將心底的疑問一個個吐出。

    “文森特,你是來向香水瓶幫尋仇的,對嗎?”

    文森特保持沉默。

    得不到答案,大衛·維克托非常失望,他強忍著那種狂躁不安的驕傲,放下身段,發出合理的請求。

    “恕我冒犯,我想知道關於你的任何事,有太多太多疑問,有太多太多未知的謎團!你從何而來?關於你來到美國之前的故事?”

    “你是東方人,身上有一個名叫酒狂的魂威!它的特殊能力到底是什麽呢?”

    “你的魂威非常強大,它揮動拳頭時能發出突破音障的炸響,靈體的速度比火藥動力子彈還要快!真想試試挨上這麽一拳的感覺……它到底是怎麽出拳的,光是文字完全不能體現它的力量!”

    “你在受到蘇利文·奧科佩拉的魂威攻擊時,居然吃下了四十多磅馬肉!這絕非普通人能做到的!就我了解的醫學常識來說,內髒早該在這次進食之後壞死!”

    “為什麽你會出現在沙塵暴席卷過後的鐵軌上?”

    “你在等待?在刻意等待誰來拯救你嗎?是故意等待傑克來給你一點水嗎?

    “你身旁的靴子,它原來的主人又是誰?”

    “明明你擁有那麽強大的內髒和靈魂,我相信這場沙暴,相信燥熱的太陽根本就無法殺死你。為什麽你會自尋死路呢?”

    “不,或許……”

    “你並不是廣義上的人屬/人種/智人(HOMO)。難道你根本就不是人類嗎?”

    “——這一切,都讓我感到好奇……”

    在大衛·維克托的連番逼問下,文森特臉色頻頻變化!就像是被堪破秘密說中心思時那般慌張!

    “夠了!你他媽煩死我了!”文森特的表情在那一刻變得陰沉可怖,身後兀然出現了神靈的幻影。

    ——在酒狂顯形的那個瞬間!

    大衛·維克托的神色就像是看見了人間至善至美的藝術品。

    [那個幻象……]

    [它……]

    [真是……太美了。]

    文森特深深吸了一口氣。

    緊接著[酒狂]的拳頭如細密雨水一樣落下!

    在出拳的瞬間,文森特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大衛·維克托的身體沒有中拳的感覺,就像是風雨中一片隨風飄蕩的落葉——身上的衣料被洶湧狂暴的拳風拱出一個個橢圓形的拳印,像是提線木偶讓衝擊力掀得顫抖起來。

    文森特再次確信——雖然拳頭已經揮出,但完全沒有命中的感覺。

    大衛·維克托毫發無損,與文森特身體相觸時,就已經在對方身上留下了字跡。

    “你已經無法傷害我了!文不才!”

    文不才瞳孔巨震,依然搞不懂對方到底使了什麽陰招。

    大衛解釋道:“我以[地獄高速公路]的魂威超能,在你身上寫下了[在我允許之前,絕不可私自使用魂威攻擊大衛·維克托],你已經無法用魂威來傷害我了!”

    在這一刻,小傑克兩眼無神地盯著大門,聽見門外的談話聲時,他心如死灰。

    [文森特先生輸了?他輸了嗎?!]

    [不光是**要分三六九等,靈魂也有貴賤之分?!]

    [文森特的靈體,根本就不是維克托的對手呀!]

    [雖然不知道大衛先生會對我們做什麽……]

    [但是我還是好害怕——]

    [——完全想象不到的恐懼感,才是最可怕的東西!]

    [我會失憶嗎?真的會像大衛先生說的那樣!像是灌黃油治便秘一樣,灌進一大堆虛假的記憶?!然後不清不楚的喪失這段回憶嗎?]

    [地獄高速公路.地獄高速公路!]

    [那種事情不要呀!]

    [Par②·無情毆打]

    客房外——

    ——大衛·維克托好比麵對前台小姐,麵對妓女那樣,向文森特提出請求。

    “說起來有些冒犯,我來到亞利桑那就是為了取材,具體的取材大題,圍繞著黃種人與印第安人兩個大族——”

    大衛·維克托信誓旦旦,湊的更近了,手中的筆幾乎抵在文森特的脖頸上,而文森特根本就無法驅策靈體還手。酒狂的拳頭打出去又懸停在維克托的鼻梁前。

    “——特別是你,文不才。在下一本書裏,我想寫一個以黃種人為主人公的故事。”

    “這個種族非常奇怪,就民族性來說,他們似乎都擁有一種得天獨厚的[忍受力]。不論是忍受刑罰與折磨,**或精神上的痛苦,或忍受延遲享樂帶來的那種[饑餓感],都表現得卓爾不凡。”

    “耐力!耐力!耐力是猿猴成為人的根本要素——”

    “——失去了毛發以後,每天奔跑十數公裏進行狩獵活動,這在地球其他生命眼裏,簡直是不可思議的恐怖奇談。”

    “我想知道這一切,文不才先生。如果你能放下心中的顧忌,主動與我談起這些事,主動將你的傷疤與疼痛再次揭開,將血淋淋的傷口露出來給我看一看。”

    “你的同族如何受到壓迫,忍受痛苦?他們如何過勞致死,如何在攝氏四十一度的幹旱土壤裏扛起鐵軌?把這些故事告訴我。我會非常非常感激你,文森特。”

    當大衛·維克托把這些話說完。

    現場的氣氛明顯變得不對勁了。

    大衛先生眼看文森特的兩眼滿布血絲,磅礴的怒意從眼睛中爆發出來。

    再也不是那個冷靜得如一口古井寒潭的文森特先生……仿佛戳中了這頭野獸的傷,像是猛虎的幼崽叫他大衛劫走,要招來殺身之禍一樣。

    大衛先生依然在喋喋不休,他好奇又驚訝,為文森特這種表情感到欣喜。

    “原來你也會生氣!原來你生氣時是這種表情嗎?我得好好記下來……可惜的是,為了保證我的生命安全,你已經無法用[酒狂]攻擊我了。”

    “哢擦!——”

    在昏黃的燈光下。

    一隻沙包大的拳頭命中了大衛先生的下巴。

    它充分地擠壓著大衛的臉頰,將三顆斷齒從嘴角的縫隙中崩飛。

    它們飛過房梁,飛過傑克·馬丁側目瞥視的兩眼之間,血液和唾沫四散飛射。

    文森特咬牙切齒,眼球幾乎要瞪出眼眶來,拳頭擦破了皮肉,帶著殷紅的血。

    “你剛才問的什麽?用你漏風的嘴!用你爛掉的舌頭再說一遍!?”

    應著這記拳擊的巨力,大衛整個人仰倒癱瘓在地,他在文森特恐怖的肌肉力量下,陷入了短暫的癡呆。

    傑克·馬丁麵露驚恐之色——

    “——大衛先生!還想爬起來嗎?”

    維克托掙紮著,不斷嚐試著爬起。

    傑克則是喋喋不休的形容道:“像剛出生的小鹿!你的腿好像剛出生的小鹿一樣!抖得停不下來呀!”

    維克托的戰鬥意誌非常強,他依然在囈語,捂著歪斜骨折的下巴,眼中透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這是什麽怪力!這……這是什麽體驗……不需要魂威,隻靠**也能直接將我打飛!文森特,你不是人類對嗎!你不是……”

    “砰!——”

    拳頭命中麵門的聲音好比子彈飛出槍膛!

    文森特兩手齊下,連續高速的拳擊如同打年糕一樣,硬生生將大衛·維克托這片大紅大綠的“破布”捶進木地板裏!

    在大衛徹底失去意識的瞬間。

    傑克脫離了[地獄高速公路]的控製,連滾帶爬的跑出房門。

    “等一下!等一下!文森特!等一下!大衛先生並不是香水瓶幫的人!他不是你的複仇目標啊!”

    “傑克?”文森特這才停止對大衛的無情毆打。

    血泊中能看見大衛先生鼻青臉腫,顴骨錯位的淒慘模樣,能聽見他嘶聲慘叫的無力呻吟,還能看見那種詭異又安詳的,滿足的微笑,像是為這種奇妙的挨打體驗而感到慶幸。

    傑克衝上前來,緊緊抱起大衛·維克托。

    “文森特!他隻是一個作家……他沒有傷害我的意思……”

    文森特滿臉疑惑:“就這?”

    傑克·馬丁:“就這!”

    ……

    ……

    經過一天的修整。

    ——下午四點左右。

    三個男人坐在一張餐桌前,各自抱著自己心中的小心思,各有各的想法。

    文森特的複仇之路上艱險重重,需要幫手,沒人給他帶路,這個丟掉工作牌身份證明的黃種人——甚至連香水瓶的馬戲團都進不去。

    傑克·馬丁不做賠本生意,至少要把槍彈和金子賺回來。

    大衛·維克托因為傷病要休刊取材,得不到更多的秘密也不會回鄉。

    他們的目標一致,第一個要去的地點,選在樹懶鎮最熱鬧的[野獸珍奇館]。

    “可以確定的是,珍奇館的老板,是香水瓶的幹部。”文森特指出必經之路。

    大衛先生臉上包著厚實的繃帶,經過文森特先生的錘煉,已經老實了不少。

    大衛說:“珍奇館不向華人開放,你需要我們幫你購票,你偽裝成我的奴隸,我們三人一起進入珍奇館……對嗎?說起來,我也一直想去這個地方看看。”

    傑克先生已經迫不及待了。

    “那還等什麽呢?!這兩天可把我委屈壞了!趕緊帶我去玩玩吧!廣告牌上還寫著馬戲表演!有內衣秀和脫衣舞娘,有飛刀表演和魔術……我……”

    傑克越說越慢,因為同桌兩位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對勁。

    文森特是橫眉冷眼。

    大衛則是滿心好奇。

    大衛·維克托在思考——為什麽小傑克到了土匪窩裏,還有尋歡作樂的心思,他一直都這麽樂天派?都是這麽勇敢的嗎?

    跳過這些插曲。

    三人來到珍奇館的購票處時已是黃昏時分。

    夕陽映照在大圓頂帳篷上,紅沙將廣告語染上一層塵。

    黃猴子配黑猩猩的底圖,說著一段種族歧視的繪本故事,再配上一句蘇格拉底的名人名言,這就是樹懶鎮珍奇館的廣告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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