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那一天，天氣很給力，豔陽高照，天空居然是湛藍的，應該是工地工廠停工停產的結果。秦小楓站在迷你小陽台上，靠在洗衣機上欣賞了一會兒，看著一團雲慢慢變出了兔子的形狀，兩隻耳朵尤其傳神，雖然不大對稱，右耳往下耷拉著。她高興地抱起秦暮帆，指點給他看。洗衣機放在這個位置簡直是天設地造，占掉了二分之一略多的地方，上方正好安曬衣杆。剩下的地盤就不大了，放藤椅茶幾之類是不現實的，可是一隻小板凳就恰恰好。她在網上挑了一隻長相憨厚的鬆木凳，長方形的厚重凳麵，兩頭略翹起，漆成淡綠色，手繪著喜鵲登梅，梯形的凳腿也是敦實可靠的樣子，她親切地叫它小梅。小梅可鹽可甜，她平時坐在上麵看書，把洗衣機當茶幾；想玩情調就把枕頭放在地上席地而坐，小梅充當茶幾，茶杯裏插幾根花花草草擱洗衣機上，頓時名媛氣十足。作為一隻小板凳，小梅身價頗高；但由於它是秦小楓唯一的家具，整體預算又相當克製。

    她把蟹爪蘭和風信子的小花盆擦得亮閃閃的，用自己唯一的盤子托上放在窗台上，就去小區的超市打年貨。超市裏人居然很少，可能像秦小楓這樣沉得住氣的人不多。她在“我恭喜你這樣那樣”的歌聲裏買了一大包方便麵，又拿了兩袋掛麵，想想再加了一提雞蛋，結賬時頗有豐衣足食之感。回到家裏，覺得少了蔬菜，再次出門去買了一顆大白菜和幾個西紅柿。路邊有賣對聯福字的攤子，紅彤彤一片喜氣洋洋，她忍不住買了一對最小號的燈籠。

    她挑了一首喜歡的詩，原作是用德語寫的，已經被翻譯成英語了。她先讀了幾遍，然後把它從英文翻譯成中文，過一會兒再從中文翻譯回英文。這幾天她沒事就會這樣把它反複地譯來譯去，七八個回合以後就會變成另外一首詩。這是她和她爸爸在長假裏常玩的遊戲，難點在於要忘掉前麵的每一個版本。爸爸上年紀了，說忘就忘；秦小楓自小讀書過目不忘，就這樣輸在了起跑線。

    她一個人玩得津津有味，微信語音通話的鈴鈴聲都快響斷了，她才不大情願地拿起來看，是恩公林文珩。

    “林文珩同學你是要隔空投喂嗎？”

    “哈哈哈，你想得倒美，我老婆孩子熱炕頭，壓根兒就不想管你。”

    “呃……好無情。”

    “不是啦，小雪要跟你說話。”

    小雪是個小話癆，嘰嘰呱呱地說了十分鍾，還把兩個孩子也叫來咿呀了幾聲，權當拜年。她突然一聲驚叫，趕去廚房搶救爐子上的某道大菜了。林文珩終於拿回電話，才說趙總在你樓下，叫我問你他可不可以上去，或者給你打電話。

    “你這樣利用你的老婆孩子，你的良心不會痛嗎？”秦小楓指責他。

    “才不會哩。我是假公濟私好不好，根本沒有利用小雪，正好相反，是小雪利用我，搶我的電話跟你嗚哩哇啦。”他的語氣變得很正經“小楓，我幫他跑腿傳話不假，我希望你好好的，這更不假。”

    “……我知道。”

    “我可以把你的電話號碼給他嗎？”

    “哦，你還沒有給他呀？”秦小楓挖苦地問他。

    林文珩唉聲歎氣“小楓你不要這樣犀利好不好？我都難死了呢。小楓，我說句老實話，趙總可是個殺伐決斷的人，你幾時看過他這樣謹小慎微？依他的風格，他早直接上樓去了，要我先問你一聲本就多餘。”他停頓了一下“他是怕你生氣，患得患失。”

    秦小楓也唉聲歎氣“都過去的事了，他到底要怎樣呀？算了，你讓他給我打電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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