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川一男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神色，傲然說道：“馬先生，你可以去整個滬市再問問，這麽大的量不會有第二家能這麽快交貨，現在國際形勢每天都在變，你要的這些藥品、煤油……可都是緊俏貨，價格天天都在上漲，而且我們岩井商社你也可以去打聽打聽，我們接下的生意，還沒聽說誰可以搶走。”

    

    “不，這樣絕對不行，不要欺負們不懂，這銀價可是每天一個價……”馬老板說道。

    

    “那依馬先生的意思，這報價？”小川一男收起笑容，冷冷地說道。

    

    “你們在原來的價格上加了兩成！當們是肥羊咧，依們的意思，這個報價再加五成！”馬老板卻悠然說道，聲音傳到小川一男耳朵裏他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幾乎石化在當場，再看看周遭的小夥伴們，也都驚呆了。

    

    “這個報價再加五成，但是，們要三成。”馬老板也是換上冷冷地語氣說道，眼神一片決然之色，果然是敢於麵對淋漓的鮮血，直麵這慘淡的人生。

    

    這一下小川一男回過味來，趕緊換上燦爛的笑容。

    

    “馬桑，你果然是大大地英明！”這一激動小川一男原本流利的漢語都有些不利索了。

    

    生意談妥，馬老板和老曹自然是回中匯大旅社休息了。

    

    “課長，這兩人真是蛀蟲！”趙明禮正義凜然的說道，言語間大有和兩個敗類不共戴天之意。

    

    “課長，他們真是晉省的商人嗎？”一名日本職員有些懷疑地問道。

    

    小川一男冷笑一聲，說道：“我不管他們是什麽人，反正給錢就行，不給錢讓他們死了死了滴！”

    

    回去的路上，走到僻靜之處，眼見四下無人，老曹忍不住問道：“老板，加價會不會引起他們的懷疑？”

    

    “不加價才會懷疑呢，老子本來要給他加倍的，就是怕太假穿幫了。”馬老板悠然說道。

    

    “這幫鬼子不傻，陳廣生、齊兆林都是他們叫來演戲的，看出我們不是晉省的，不過對他們來說是不是都無所謂，這樣反而讓他們更相信，也不會去查恒豐商號的底了，他們肯定猜我們是幫國府采購物資的……”馬老板奸詐地笑道。

    

    “明白了，老板真是神機……”老曹連忙把準備好的彩虹屁奉上。

    

    “低調，要低調。”馬老板是實事求是的人，適時地製止了下屬的吹捧。

    

    兩日後，十六鋪碼頭貨倉。

    

    “馬先生，怎麽樣？看看貨吧。”小川一男還是帶著彬彬有禮地笑容說道。

    

    “好好。”馬老板隨口答道，不過眼睛和手卻沒閑著，逐箱逐箱地仔細檢查著貨物，連帶貨箱、火漆、封條統統沒有放過，小日本的人品他可信不過，必須仔細查驗。不過這次岩井商社卻恪守職業操守，準備的貨物都是一流的，挑不出什麽毛病來，外包裝也都非常規整，確實是一家經驗規範的商行。

    

    看得差不多了，馬老板轉頭問道：“就這些？我可記得單子上比這多得多？”

    

    “我不是說了嘛，這是貨樣，看了之後我們就簽署合同……”小川一男不緊不慢地說道。

    

    “哦，對對，看我這記性，還有定金。”馬老板恍然大悟，轉身對老曹示意了一下。

    

    隻見老曹鄭重其事地從身上掏出一個密封得嚴嚴整整的信封，當著眾人的麵撕開，裏麵是一張中國銀行本票，上麵印著“憑票付，來人通用市大洋貳萬元整，此據，中華民國二十四年七月十一日”後麵是銀行的名稱、印鑒和花押。

    

    “這是定金，小川先生可以馬上去確認。”馬老板有點不高興，淡淡地說道，似乎還在為小川一男的小家子氣不滿。

    

    “本票你們拿去，核對清楚，可不要搞錯了，現洋你們要自己去提，們可木閑工夫……”馬老板說罷趾高氣揚帶著老曹揚長而去。

    

    小川一男慎重地把本票揣好，要慎重——他對自己說。任何人他都不放心，必須親自會同會計課的人一起去核對，最好是能把現洋取出來，這樣落袋為安才穩妥，至於款項齊全之後自然是交貨了，商業信用還是要的，至於其他的是皇軍的任務。

    

    當天下午，和會計課長一道，小川一男去了漢口路五十號中國銀行，這時候外灘中行大樓還沒動工，不過此時已經有了動議，從1930起，滬市分行開始在每年盈餘下提取五十萬元作為建造行屋基金，去年中行董事會已經決定建造一座十八層大廈，以供總行和上海分行辦公與營業使用，建成之後將超過英商的沙遜大廈成為外灘第一高樓，為此英國佬自是不情願，多次想辦法阻撓，唉，這弱國無外交，弱者也無社交，舊中國就是這樣的狀況。

    

    漢口路上十分繁華，金融機構和商業機構特別多，很多都在裝潢呢，這不，路過中國銀行南門的丁字路口時候，這邊也正好有一家商行也是這樣，外麵圍著外擋牆和篷布，裏麵叮叮當當幹得熱火朝天，正在搞裝修。

    

    小川一男一行直接前往銀行營業大廳提取本票上的大洋，一切都非常順利，隻是現洋可不是一時間能夠提取那麽多的，現在國民政府嚴格限製白銀外流，這提取出現洋還得頗費一番功夫，不過，已經確認無誤，確能提取無疑，而且經理聽說幾日後還有大額現洋要一並提取，就正告兩位貴客，這麽多現洋是要總行審查的，提取的話要提取準備，建議做成一次審批較好，和會計課長商議之後也覺得，兩萬現洋現在提取了放在外麵也不安全，索性先做好預約等全部款項到位全部提取，反正自己也要全部貨款到位才能交貨。

    

    兩日後，馬老板兩人帶著大律師理查德孟作為了見證人兼法律顧問一起來到了岩井商社，這邊岩井商社一幫人已經等候多時，要不是馬老板再三要求要低調，他們都想鋪上紅地毯，找一幫臉上塗著白粉的日本婦女搖著小旗子夾道歡迎了，又等了一會兒，保人也到了，沒有過多的再來虛招，雙方直接步入正題，正式簽署了合同。

    

    簽字用印完畢，馬老板又讓老曹拿出一個精致的檀木匣子，自己和老曹分別拿出一把鑰匙，打開木匣取出了十八萬元的中國銀行本票，鄭重其事地交給了岩井商社社長——岩井俊雄。

    

    那邊廂，會計主管當即打電話給中國銀行，確認了本票的款項確實無誤。

    

    “馬桑，你的，永遠都是岩井商社最尊貴的客人。”岩井俊雄頗有風度地笑道，漢語略有些生硬。

    

    “岩井先生客氣了，款項已經付清，這貨物是不是應該讓們過手了。”馬老板說的也是謙和有禮。

    

    “索的斯內，這是應該的。”岩井俊雄微笑著點頭。

    

    說罷，馬老板、老曹和小川一男一行前往十六鋪碼頭點驗貨物，馬老板和老曹這下卻認認真真逐箱逐箱地翻看檢查，一直忙到下午，弄得陪同的一幫人都饑腸轆轆。

    

    馬老板和老曹又拿出一方印章和火漆，問倉庫要來紙筆，逐箱逐箱地打上火漆，貼上封條，蓋上印鑒，一通忙乎都下午三點多了。

    

    再次確認貨物點收無誤，和倉庫辦好提貨手續，約定明日安排卡車前來取貨，兩人卻還沒走的意思，仍舊好整以暇地在倉庫裏再次確認貨物安全。

    

    趙明禮實在受不了了，對兩位最尊貴的客人說道：“我說兩位，時間差不多了，提貨手續也辦好了……”

    

    “幹甚，慌甚，好事不在忙上。”馬老板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說道。

    

    老曹心想，這幫人好不明白事理。

    

    趕緊衝小川一男暗地裏比了一個數錢的手勢，小川一男這才恍然大悟，趕緊拿出了一張五萬日元正金銀行本票，悄悄遞給了馬老板。

    

    馬老板卻有些肆無忌憚，毫不顧忌地展開仔細看了兩遍，又對著陽光看了看水印，確定無誤之後，臉上立刻綻開了笑容。

    

    “小川先生，們就愧領了。”話雖然這樣說，臉上卻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等貨物交接完畢，我自然會在簽收回執上簽字用印的。”馬老板這一下又不糊塗了，鄭重對小川課長說道。

    

    “我們自然是信得過先生的，這生意已成，鄙商社早就準備好了好酒，請先生賞光。”小川一男笑道，周圍一幫人也都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

    

    當下，大家都沒有繼續矯情，直接去了一家日本餐館舉杯同慶。

    

    第二天下午午，提貨完成，在回執上簽字用印，整個交易就順利完成了，兩名冒牌老西兒見事情辦完，客氣地讓岩井商社的職員們留步，叫上一輛出租汽車一下就跑沒影了。

    

    看著遠去的出租汽車，小川一男和岩井俊雄都笑了。

    

    “小川君，很不錯，銀行什麽時候可以提現洋。”岩井俊雄問道，臉上笑意仍未消散。

    

    “社長，根據和銀行的約定，他們需要五天時間，後天可以提取現洋，我會親自去把現洋直接提到貨船上。”小川一男恭聲答道。

    

    “很好，現洋裝船之後，商社會獎勵你的，好好幹，我看好你。”岩井俊雄笑道，拍了拍小川一男的肩膀。

    

    兩天後的一早，小川一男就按照約定來到了中國銀行南門金庫門口，他警惕地觀察了周圍的情況，還好一切正常，這邊一早已經開始有行人了，街口的商行仍在緊張的裝修施工。

    

    銀行金庫位置特殊，今天商社又以有重要業務為由聯係了巡捕房，這邊在拐入路口後，巡捕臨時加設了一個卡子，檢查來往車輛和人員——唔，路的另外一頭都是高樓，沒有出口的，人和車輛都隻能從設卡的路口進出，這樣安全就無虞了。

    

    留下司機和卡車接受巡捕的檢查，自己帶著護衛前往銀行辦理提現手續，開玩笑二十萬現洋，那邊前廳會計課長和岩井俊雄也等著呢，大家匯合之後，自然是和中國銀行的經理、主管還有職員一道前去辦理手續。

    

    手續很快辦好，金庫是重地不可能讓過多的閑雜人等進入，這邊經過請示，特別允許讓小川一男、岩井俊雄、會計主管三人進去，其他護衛都禁止入內，現場監督點算大洋，這邊用電話通知金庫通報了進來裝車的車牌號碼，打開車輛出入的大門讓卡車駛入。

    

    作為岩井家族的一員，岩井俊雄也是見過不少世麵，這剛一進入這金庫，卻有些眼暈，隻見眼前都是打開的鐵皮箱子，裏麵都是碼放得整整齊齊的大洋，銀光閃閃……

    

    至於小川一男則早就有些不知所措了，失去了平日裏的風度和優雅，傻呆呆的立在當下。

    

    好在銀行的工作人員素質很高，在他們的指導下，岩井商社一幫人一通忙乎，逐箱點驗了現洋，現場封存，打上火漆貼上了封條，全部確認無誤。

    

    銀行自有人員幫助商社裝車，二十萬大洋有多重呢，一枚大洋市二十六點六克，二十萬枚算下來有五噸！

    

    五噸的現大洋，每個裝兩千枚大洋，大約五十多公斤一箱，正好一百個箱子，滿滿裝了一貨箱，裝完之後九四式卡車都感覺矮了一截。

    

    貨箱已經裝滿，不能坐人，小川一男親自關上貨箱門，拉上篷布，貼上封條，確認無誤之後，讓司機去開車，自己則和岩井俊雄前往大廳辦理其他手續。

    

    手續沒多久就辦理完成，一行人來到後門，卻見司機已經將卡車開了出來，小川一男麵色一凜喝道：“八嘎，我不是讓你等我到了以後再出金庫？怎麽回事？”

    

    “人家銀行有規矩不讓在金庫裏多呆，東西不都在那兒嗎？”司機劉根寶有些不滿地說道。

    

    小川一男仔細地檢查了卡車的上下，見貨箱緊閉、篷布嚴整，商社貼的封條也完好無虞，詢問了巡捕，也沒有車輛進出，心下安定下來。

    

    小川一男跑過去路口轎車上給岩井俊雄趕緊匯報道：“社長，車沒問題。”

    

    “唔，好，出發。”岩井俊雄點了點頭，命令道。

    

    小川一男帶著一名護衛坐在了駕駛室，這麽多現大洋，必須親自押送才放心，今天為了以策萬全，還開了兩輛轎車，一輛是岩井俊雄和會計課長帶著護衛乘坐，另一輛則五名都是護衛，所有的人除了司機都是帶了槍的，不光有手槍，還有機槍、步槍和手榴彈——這滬市可是冒險家的樂園，銀子是白的眼珠子是黑的，還是小心點好。

    

    一路上小川一男都是警惕地看著周圍，手一直按在槍柄上，以應對未知的不測，雖然一切平安是正常的，但是小川一男總有一種擔心——總覺得會出事，仔細想來，是一切都是按程序來的，沒有問題。

    

    小川一男覺得每一分鍾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其實隻是過了二十分鍾，車隊很快到了十六鋪碼頭，撕下封條打開貨箱——一切完好，小川一男長舒了一口氣，這時岩井俊雄也下了車，看了一眼貨箱，滿意地點了點頭。

    

    商社的職員趕緊過來，用專用的大木箱把鐵箱裝好，送去裝船。

    

    “小川君，辛苦了，我這次親自和金辰丸一道回日本去，當然也是為了貨物的安全。”岩井俊雄帶著和藹的笑容說道。

    

    “社長辛苦了。”小川一男恭恭敬敬地向社長鞠躬送別。

    

    夏天早就已經到了，一切都生機勃勃，一切都是那麽美好。

    

    七天之後，小川一男剛到辦公室外麵就聽到了一整天急促的電話鈴聲，趕緊前去接起來，電話裏是早上去電話局取電報的手下的聲音。

    

    手下帶著哭音的說道：“課長，大事不好了！運到日本的箱子裏全部都是石頭，一塊大洋都沒有！岩井社長當場吐血暈死過去，現在還在醫院搶救！”

    

    怎麽會這樣？小川一男一下覺得眼前一黑，倒在了地板上，電話掉在那裏，隱約還有手下的叫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