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秦魏聯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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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多來,呂不韋一直關注著與信陵君相關的事態,但卻沒有聽到什麽動靜,隻知道年初魏王曾派人將信陵君在信陵的供奉送到邯鄲,表示他依然承認信陵君的封君地位。信陵是一個大邑,信陵君的封戶達十萬戶以上,按每戶標準租稅十五石來算,一年收租可達一百五十萬石。相比之下,他一年從魏王那裏獲得的薪水稻米五萬石,以及一些布匹、筆墨之類的就算不得什麽了。
    一百五十萬石糧食對邯鄲可不是一個小數字。邯鄲城外打了一年仗,土地荒蕪了一年。去年秦軍雖然被擊退,但邯鄲近郊錯過了春耕最佳時機,除了少數貴族豪門,普通農戶種下的糧食收成極差。在官員們的建議下,趙王免除了邯鄲當年的租稅。邯鄲是趙國最為核心的區域,也是趙國的農業主產區。免除邯鄲的稅收,對趙國經濟影響很大,趙國不得不用為諸侯打仗,來換取諸侯的經濟支持。信陵君這一百多萬石糧食解了趙國的燃眉之急,也促成平原君對信陵君放鬆了看管。呂不韋記得,當魏王押送信陵君供奉的船隻從黃河折入滏水,停靠到邯鄲城外時,不僅僅是趙國官員,就連百姓眼中都閃爍著光,仿佛有了希望。
    但從那以後,魏公子信陵君就再沒有出現在公眾的視野中,也沒有再聽說有哪些人改投了信陵君門下,隻有信陵君留在大梁的門客一批批前來,聽說其中包括了梁尉公子。
    大梁尉是大梁的城防司令,兼管駐守大梁周圍的武卒,其重要性不言而喻。自從魏國遷都大梁後,一百多年來這個職位都是由一家魏室宗親世襲,這家人也就被稱為大梁尉。但末代大梁尉正趕上魏國取消了武卒製度,改行民兵,加強對農民的訓練,戰時由各鄉邑直接組織本地鄉民作戰。武卒被派往各鄉邑,督導鄉民訓練,不再有成建製的武卒了。末代大梁尉去世後,魏王沒有再任命新的大梁尉,梁尉公子就一直時梁尉公子,無法轉正。
    不僅是梁尉公子,諸魏公子中,也有不少是靠武卒吃飯的。他們的子弟成年後,往往進入武卒,遠親從卒伯開始做起,高的可以當到營司;近親則可以世襲軍官,直接擔任營司乃至校率;更親近的則有機會擔任偏裨甚至將軍。這些人和大梁尉一樣,失去了職業,必須要自謀出路。而在魏國的官僚體製下,他們最容易想到的出路就是投靠信陵君。
    魏國作為諸侯中最先進行變法的國家,對世襲製的保留最多,頂多隻能算是將世襲製打了個缺口。大體上來說,除非魏王有特別指令,其他職位基本按慣例世襲,包括各縣的令尉和中央職能部門的各級官員。魏王和信陵君都知道這種世襲製弊病很多,兩人合作從軍製改革入手,試圖打破這一陳規陋習。但他們不敢直接取消這一製度,也不能罷免世襲的軍官,隻能采用把武卒調開,軍官職位空懸的辦法,逐步消除。按他們的想法,不用打仗,不用應卯,每人仍然按例領薪水,大家總不會有意見;等這批老人都去世了,再把這批職位取消,也就在無形中消除了世襲。
    然而人對自己的利益總是很敏感的。光領薪水不幹活的人中,標杆就是大梁尉。而且他由於身體不好,在華陽之戰後不久,大梁尉就去世了。魏王沒有任命新的大梁尉,梁尉公子沒有承襲職務,引起了眾人的警覺,大家開始為自己弟子的出路想辦法。後來看到梁尉公子被信陵君請到門下,發現投靠信陵君也是一個出路,有能力沒能力的,也都轉投向了目前在邯鄲居住的信陵君。
    信陵君是魏公子,門客算是信陵君自己的聘用的人員,不像魏王庭有編製。理論上,隻要信陵君出得起錢,他想聘多少就可以聘多少。到了邯鄲後,信陵君的開銷其實少了,吃的住的都由平原君管,而他還多出了鄗城這個封地的租稅,收入還增加了,除了無權無勢外,倒也可以多養幾個門客。而那些來投靠的人,其實也是家族中準備著往武卒中發展的人,在軍事能力上是有些儲備的。信陵君也就都收在城中,並向平原君推薦,往趙軍中發展。那些沒有被趙軍任用的,就暫時按門客的待遇養著。
    所有這些魏國的內幕,仲嶽先生都毫不保留地介紹給曾季和呂不韋;兩人認真地聽著,盤算著仲嶽先生向自己介紹這些情況,究竟想達到什麽目的。果然,仲嶽先生說明了自己的意圖:“公子客居邯鄲,於市井、草莽皆無所予,而門客日盛,終日無事,恐為後患。二兄賢士,大隱於野,其可分公子之客於其野乎?”
    這下,兩人終於明白了仲嶽先生的意圖。信陵君在大梁時,大梁朝野上下幾乎全被信陵君滲透,好多魏王通過正規渠道辦不成的事,信陵君能夠用非正規渠道辦成,比如捉拿罪犯。但相比大梁,信陵君對邯鄲的滲透程度要輕得多。現在,信陵君打算把自己的勢力充分滲透進邯鄲,而滲透市井階層的任務,相要借助呂不韋和曾季的力量。
    這項工作可能在信陵君剛進邯鄲時就開始著手了,畢竟找到毛公和薛公就是在信陵君剛入邯鄲後不久。顯然,信陵君對僅依靠毛公和薛公的路線並不滿意,他想多層次、多渠道地溶入邯鄲,滲透到邯鄲的一切層麵,就如同在大梁一樣。
    想到這兒,呂不韋不禁對信陵君平添了幾分尊敬,他甚至躍躍欲試地想自己也在邯鄲布置一個關係網。他對仲嶽先生道:“先生有命,小子不敢辭。然其事重大,非小子所能獨為也。敢問其道?”
    仲嶽先生道:“二兄得暇,可訪信陵君。公子自有所托!”
    呂不韋道:“先生所教,君上為趙人所困,小子往拜,得勿賁事?”
    仲嶽先生道:“勿慮也。二兄但往,信陵君必有其策。”
    呂不韋也沒有隱瞞,介紹了自己買通趙國軍吏,將子楚送出邯鄲的經過,隻不過隱去其人。曾季也告訴仲嶽,自己奉秦王之命,來邯鄲與呂不韋相見,為秦趙媾和,準備條件。兩人都清楚,在這個層次上,沒必要對某些事情遮遮掩掩,坦誠相待,反而容易相互借力。信陵君希望秦國放下對趙國的攻勢,轉而進攻魏國,為信陵君回國創造條件;而在邯鄲,秦想要與趙媾和,也符合趙王和信陵君的利益,隻要創造出一種態勢,一定可以得到他們的配合。這是一種三贏的局麵。那怕今後,信陵君可能成為秦國的勁敵,讓他歸魏,無異於放虎歸山,但目前也應該與之合作,其他的,等成為了對手再說。畢竟,要想攻略韓魏,信陵君是不可能繞過去的一道坎,早晚會碰上。隻是己方對其他兩方如何加以利用的問題。
    仲嶽先生對曾、呂二人的態度十分讚賞,道:“智者所謀,蓋同耳。今天下大勢,諸侯並起;趙與秦爭,利在諸侯,禍在兩國。必以和,乃得其勢。先生盡力於鄉野,公子薄言於朝堂。平陽君素與秦善,平原君,無智之人,但知其勢耳。若秦示天下之形勢,平原君必從也。”
    曾季道:“先生所言,必有其道?”
    仲嶽先生道:“待秋糧歸倉,趙必出上黨,取河東。魏得河內,韓得汾上,而留安邑與秦,趙無所得也。河內初附,其勢不可守,魏將不勞而獲之。惟河東汾上,山川相阻,取之非易。廉頗以軍二十萬,與韓並力攻之。若攻之不利,趙心動搖,則大勢必成!”
    呂不韋道:“微庶於坊間得聞,趙與秦河東守有約,但取汾上,不顧安邑,惟願秦不戰而棄汾上可也!”
    仲嶽先生沉思片刻道:“但取汾上與韓,不攻安邑,蓋以為趙國地步,此趙之謀也。以之惑秦,容或有之!不戰而取汾上,趙之利也。”
    呂不韋尖銳地問道:“以先生之意,汾上當守與否?”
    仲嶽先生略一沉思,道:“若欲示天下形勢,汾上當守,以傷趙力。趙力屈,然後和議可成!”
    呂不韋問道:“先生其知何時進兵,何時當戰?”
    仲嶽先生道:“是亦在未定。然公子必早探知,而告二兄!”
    呂不韋道:“微庶必早持節,往見公子!”
    三人直議到東方既白,各自歸房休息。不久,城門上響起了鼓聲。
    呂不韋與曾季婉拒了毛公留他們吃早餐的建議,推說城內生意不可稍懈。還提醒薛公,午後,糧鋪的掌櫃當與薛公會。薛公心領神會,連連拱手。
    兩人從毛公宅出來,有意繞道東門,曾季先前往與秦國的暗線相會,呂不韋先行入城。當天,兩人與仲嶽先生相會的消息就由一名商人攜帶著,乘船前往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