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伯伯說我病了。
    醫生說我病了。..
    似乎每一個人都說我病了。
    我想我大概時病了吧，總是一遍遍的想起爸爸媽媽還有未出世的弟弟。
    雖然後來的日子我們過得很清苦，但是爸爸媽媽很相愛，我也很乖巧，大家擰成一股繩，過著平常人的日子。
    有時候我想，其實做個普通人也挺好的。
    不用在意今天的裙子是不是最漂亮的，穿的幹幹淨淨的就好。
    不用在意今天誰又得到了最昂貴的首飾，有一個紮頭發的頭繩就好了。
    不用在意今天是否吃了海參鮑魚，能夠吃飽就很滿足了。
    更重要的是，我不用每天都保持微笑，維持著一位千金小姐的體態，成為普通人之後，我想怎樣就怎樣。
    唯一傷感的是，我再也見不到阿爵了。
    我想阿爵，想他送我的糖塊，想他坐在我身邊，聽我喋喋不休。
    可我也知道，我跟他到底不同了，一切都是妄想。
    如今我住進了瘋人院，成為瘋人院最小的病號。
    他們每天都給我吃藥打針。
    我不知道那些藥物到底是做什麽的，但我好像在逐漸的忘記我的爸爸媽媽，忘記那些痛苦。
    夜伯伯隔三差五的來看我，每次看我時，他總是習慣性的問我：“小喬伊，你最近在想什麽？”
    開始的時候我會說想家了，想爸爸了，想媽媽了。
    但是後來我發現，每次我這樣回答之後，醫生會拿來更多的藥物。
    為了避免打針，我開始撒謊，告訴夜伯伯，我想出去玩，想像天上的鳥兒一樣飛翔。
    這一招果然奏效，我吃的藥越來越少了，而且他們也不會盯著我吃了，有的時候我會悄悄的將藥片丟掉。
    盡管我這麽乖，可那是瘋人院啊，裏麵都是形形色色的瘋子，正常人待在這裏都要變瘋。
    那些瘋子是沒有羞恥沒有道德的，他們拿我當出氣筒，有的時候剪掉我的頭發，有的時候還會燒了我的衣服，還有的時候會在我的床上撒尿。
    我覺得我不是在瘋人院，而是在一個地獄。
    在這個地獄裏有牛鬼蛇神，也有鬼魅魍魎。
    他們折磨的我夜不能寐，折磨的我看不到希望。
    我的眼睛裏沒了光。
    再次見到夜伯伯時，是我十六歲的時候，這個時候我已經在瘋人院待了八年。
    夜伯伯還是像往常一樣問我：“小喬伊，你現在在想什麽？”
    我說我想離開這裏，像小鳥一樣。
    他又問道：“那你還記得誰？”
    “我隻記得夜伯伯你，夜伯伯，帶我離開這裏好不好，我每天都好怕。”
    夜伯伯愛憐似的撫摸著我那被剪得七零八碎的頭發：“小喬伊，我這就帶你回家。”
    我沒有回到我以前的家，而是回到了夜家。
    回去的路上，夜伯伯還特意幫我買了漂亮的衣服。
    我已經許多年沒有穿這麽好看的裙子了，隻不過我的小腿上，手臂上滿是傷痕，還有許多蚊蟲叮咬的痕跡，再加上我那頭亂七八糟的頭發，襯得這件衣服黯然失色。
    看著後視鏡裏的自己就像是一個撿到千金小姐衣裙的乞丐，既漂亮又狼狽，漂亮的是衣裙，狼狽的是我。
    可我忘了，自己以前也曾經過了幾年千金小姐的生活。
    夜家似乎比以前更加氣派了，就連傭人都比以前多一半，他們身上的傭人裝都比我身上的衣裙合身。
    達到夜家，夜伯母一看到我就忍不住將我拉入懷裏哭了起來。
    “我可憐的伊伊，你怎麽變成了這副模樣，告訴伯母，這些年，你是不是吃了許多苦？”
    這是我家出事以來，第一個為我流眼淚，第一個把我擁入懷裏的人。
    我頓時紅了眼圈，但是我記得媽媽的話，她說伊伊，以前我們家富貴的時候，無論你哭還是笑，都會有人捧著你哄著你，以後我們成為了普通人，所有的一切都要自己兜著，最好不要把悲喜掛在臉上，所以我學會了隱忍。
    麵對哭得傷心的夜伯母，我心裏隻有感動，卻沒有跟著她一起哭。
    夜伯伯大概是被她哭的有些心煩，就道：“好了，伊伊剛從醫院裏回來，讓她好好休息一下。”
    夜伯母這才露出大夢初醒的模樣：“對，對，對，伊伊剛剛出院，一定不太適應，我想幫你去放點熱水澡。”
    我怯生生道：“謝謝伯母。”
    “哎呀對了，我差點忘了，暑假的時候我侄女要來玩，占用了客房，伊伊恐怕要在傭人房裏委屈幾天了。”
    夜家那麽大，客房怎麽可能隻有一個，不過是找借口把我推到傭人房罷了。
    不過轉念一想，我舉目無親，隻有夜家因為以前的情誼，給了我一個容身之所，我已經很感激了。
    “沒關係的伯母，我都可以。”
    “哎呀，伊伊，你跟以前一樣乖，伯母真的很喜歡你。”
    夜伯母抬手撫摸著我的發絲,旋即又歎息道：“真是可惜啊，你媽媽那麽好的人，怎麽就遭遇了意外，跟你弟弟一屍兩命了呢？”
    一想到媽媽跟弟弟，我身體忍不住的顫抖，心裏一陣抽疼，但我不敢哭，所以那張臉有些扭曲跟猙獰。
    此時一個人影從樓上走下來。
    夜伯母開口道：“斯爵，你去哪裏？”
    是阿爵。
    我的身子頓時繃緊，因為太過緊張，頓時胃部痙攣，忍不住吐了起來。
    夜伯母驚慌失措的躲閃，結果碰到了桌子，上麵的茶杯瞬間摔碎在地上，貓也被驚跑了。
    為了避免弄髒地毯，我立刻用裙子將嘔吐物兜了起來。
    我發誓，此刻是我有生以來最為狼狽的一幕，可是偏偏被阿爵看到了。
    如果地上有一條裂縫，我一定削尖了腦袋鑽進去。
    阿爵並沒有朝著我走過來，隻是冷嗤了一聲。
    夜伯母的聲音裏明顯帶著幾絲不悅：“哎呀，可惜了這麽漂亮的裙子，我們家沒有女兒我可沒有幫你準備替換的衣服。”
    我臉色漲紅道：“伯母，對不起……”
    “你趕緊去洗洗吧，到時候我讓小芳幫你找件衣服。”
    我轉身時看到了阿爵的一個背影，他的身材高挑，穿著私人訂製的高檔衣服，襯得他風度翩翩。
    他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眼神，回頭時我慌亂的轉身跟著小芳去了傭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