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始開邊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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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擁金閣的包廂都極有特色,別人取名都求文雅,偏偏此閣中的每個包廂雅間的名字都俗氣的很,比如燕寧現在在的這間,就喚作‘紙醉金迷’。

    裏頭的設計倒是很切題,格外的金碧輝煌,奢侈的有些晃花人眼,牆上掛的是前朝名家杜書談的《盛京夜宴圖》,桌旁擺著的是一對幻彩琉璃瓶,桌子用的是整塊黑檀木的,這麽大的黑檀木格外得難得,牆上裝飾多用鎏金,顯得貴氣非法卻又不媚俗,詭異地達到一種很和諧的狀態。

    此時燕寧正在書桌前百無聊賴地看著閻清風整理的資料,都是些燕雲十六州軍政兩界官員的資料背景。

    粗粗掃了一遍,放下手中的資料,伸了個懶腰說道“你自己斟酌著辦,總體上按照我說的,照常調查,送帖子,暗查府中眾人動向,尤其是親眷親信,另外再放個消息出去,最近鎮北王府調動了沉伏已久的燕衛,記得做得聰明一些,消息多做點加工變化,勾一勾他們,讓他們還能相互通個信兒,別把路封死了”

    想了想,回過頭單獨又挑了幾張出來,送到他手中“隻薊州城的官員將領,不論品級大小,每一個都要查,小到守城府備城中巡防營長,大到邊將協領,每一個都要查”

    語中隱有不悅,聲音微沉。

    她要做的事情,知道的謝元慈會多說幾句,像這樣不知道的,也從不多做探問,畢竟她的心中似乎很有章法,布置良多。

    剛剛從隻言片語裏,他大概猜出了個大概,本朝軍政分割,隻是燕北的軍政受鎮北王府影響更大一些,軍官不說了,皆為鎮北軍中所出,主政的父母官大多也是燕北的本地人,燕北人對鎮北王府頗有好感,她心中所求所謀非小,是需要好好盤一下這些人的底細。

    隻是,他皺著眉頭看向她,有些不解“薊州怎麽了嗎?勞得你大費人力心力”

    “憑感覺而已,費力多花點力氣查一下薊州,不得有失,這算是命令”

    燕寧的眼中暗了暗,想起上一世,那一場薊州之戰,慘痛地她隔了這整整一世都不大敢去回想,即使在夢裏念起也都是滿目的紅。

    閻清風點頭應是,燕寧吩咐完了生日宴的安排,一身輕鬆,想了想偏頭看了看牆,隔著牆就是剛剛吃飯的雅間,她第一遍進去的時候還特地注意了一下,好像叫做醉生夢死,確實挺有趣的設定,也不知道隔壁那兩個人會不會直接上酒。

    有些好奇,雙手托著腮,兩隻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隔壁,半是詢問地與謝元慈討論道,“你說,現在秦傾和霍安在聊什麽呢?我這樣拆了她的台,她似乎也都並沒有很氣惱,那樣平靜,倒教我有些摸不準她的意圖了”

    謝元慈微微眯起眼,放下了手中的茶盞,“他們在聊家國天下也好,在談風花雪月也罷,秦傾他是美人在懷也好,相敬如賓也罷,一切的一切和你這個鎮北王府的小郡主有什麽關係嗎?你這樣關心他,難不成是真的傾心於他?”

    燕寧被他盯得渾身一哆嗦,笑嗬嗬地討好著直搖頭,“哪裏哪裏,秦傾同我是沒什麽關係,反正那位霍姑娘繞這麽大個圈子也不是衝著我過來的嘛,她為的是秦傾嘛,不管所求為什麽,那都是他們的事情,確實都和我沒什麽關係,純粹好奇,好奇,嗬嗬,我們談正事談正事哈”

    招了招手,一旁的謝明華送上兩份折子給謝元慈,有些無奈地看了頗有些狗腿的燕寧一眼,她的郡主喲,真就什麽心思都寫在臉上了,一臉的好奇,說她對秦傾有所動情吧,似乎不大像,說是毫無波瀾吧,也似乎是不大像,連她們這些隨侍多年的,現在也不大猜得透郡主殿下的想法了。

    燕寧捧著茶杯,又往嘴裏塞了一口梅子糕,含含糊糊說道,“你看一下,這兩份折子如何,沒什麽問題的話,半月之後,讓謝閣老尋著時機,先後呈上去,第一份務必在六月十七之前呈上去,第二份隨時機即可,最好是在陛下猜忌探查謝閣老之時,留與他打一個漂亮的翻身仗”

    謝元慈打開看了看,第一份是揭發科舉舞弊案的,痛書自己不查之失,是之前他們討論過的事情,心下了然。

    第二份,他看了看,說的是在燕北開放邊城,讓北周與皇朝進行貿易往來的折子。

    眉心微蹙,“為何一定要在六月十七之前呈上去”

    燕寧把玩著手中的杯盞,頗有些玩世不恭的味道,“說來也沒什麽,你剛剛也聽到了,六月十七,我打算在風來水榭辦個生日宴,設宴款待一下為了燕北勞苦功高的叔伯們”

    謝元慈挑了挑眉,冷哼一聲,“和我說什麽彎彎繞繞的,直說就是了,你不妨直接說,你打算設一個鴻門宴,清君側,誅奸臣”

    “謝元君就是謝元君啊,抽絲剝繭,一點就通啊。誠如你所說,那我這邊既有這樣大的動作,自要金陵城中做些安排,牽製一二,方能確保萬無一失。說起來,這種,他明知道我要幹什麽,卻隻能遠遠地看著,處理不了,哪怕氣得直跺腳,也隻能分身乏術,這種境況,真是太刺激了!”她眼中泛著興奮的光,拍著手叫好。

    這一次,終於到了可以出動出擊的時候,她極力壓製著心底的期待與興奮,這一次,她就就明明白白地擺給金陵看了,她要做什麽,一清二楚,但是她倒是很想看看,這清清白白的陽謀,他還能怎麽應對。

    “宴席之後,這些反臣你想怎麽處置,直接殺了嗎?我必須提醒你一下,即使是燕北的官員也都是在金陵朝中吏部記名的,依照律例還是歸吏部轄製,軍官記在兵部名錄之中,即使燕北的情況有些特殊,屬官大多出自鎮北王府,但王府若是貿然處置,金陵也有權問罪燕北”

    燕寧眼中帶著嗜血的殺意,“雖然如此,但這些人殺我是一定要殺的,而且必須立刻就殺,遲則生變,一定要在六月十七這天,全部處置了。我不允許任何意外,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這件事情,絕對不可以送到金陵處置”

    謝元慈帶著些探究看向她,她如今身上的殺意,太重了些。

    似乎覺得自己剛剛的狀態有些不對,燕寧掩飾地笑了笑,向著他招了招手,“別急啊,小舅舅。我也不是那樣的莽夫,鎮北王府沒有處理朝臣的權力,但你忘了,幽州是鎮北王府的封地,是正兒八經明旨詔令天下皆知的事情。分封之主,自有便宜行事之處。”

    她眼中有嗜血之色,“在幽州,通敵叛國,私通北周,謀害鎮北王府郡主,刺殺鎮北王,條條都是罪無可恕的死罪,事急從權,當由幽州自行處置,立斬不恕。金陵那邊禮部忙著科舉舞弊案的事情,按例,可以直接走軍部上呈奏折,但畢竟鎮北王府也可以算分封的藩王,雖然隻封了一個幽州城,那我向禮部遞了折子在禮製上也是沒有問題的吧,合理合規合情合法。那湊著禮部卷進去科舉舞弊案的當口,沒有人呈現給陛下看過,我這邊又事急從權了,金陵那位便是要事後問罪,規矩周到了他也挑不出錯”

    謝元慈點了點頭,她如今的心思確實越發縝密起來了,“你牽製了金陵,那北周那邊怎麽辦,軍中調度處置將領,可不是一個以殺止亂的法子,上麵的頭領可以拿掉一兩個,但之後的鎮北軍一定非常混亂,軍中需要新的將領,需要有人來整頓軍務,這些都需要時間。可若是此時,北周尋機會來犯,這事情可就大了。你若是有那樣的所求,這鎮北王府,短期內就絕對不能有敗仗”

    他心裏還是有些擔憂,燕寧這事確實做得有些冒險,本可徐徐圖之,神不知鬼不覺的慢慢換掉這些人,偏要一股腦地全部處置了,然後博那五成的勝算,這樣看著,就不大聰明了。

    “本來吧,我還挺擔憂這件事情的,想了幾條路,似乎都不大穩當,總覺得有所欠缺”,燕寧輕搖了搖頭。

    “北周朝中也不是固若金湯,你要挾製的是北境的軍權,重點在於對症下藥,三軍要動,糧草,軍需,百姓,朝局,都是可以做文章的地方,拖住一兩月即可,應該不是大問題。最簡單又缺德的,瘟疫、洪澇、旱災都可以人為調控一二。隻是若是真的從百姓入手,難免有傷天和”

    燕寧堅定地搖了搖頭,“絕對不能拿百姓開刀,這個先例不能開。天下我要,但不能用百姓的屍山鑄就我踏上至尊的天梯,這違背了最初所求”

    謝元慈讚許地點了點頭,“你有此仁心,更具帝王之相了,那從北周朝中略作製衡也不太難,這世上人總有所需所求,從朝中節製一兩人不難,北周之中,謝家有些關係往來,這事我可以去處理一下,一定不留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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