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薊州屠城的真相(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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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因為這個,我想,沒有比叔祖父的自述更加讓人信服的吧”

    燕寧從懷中掏出另一封燕原正交給燕原平的信,遞給耶律苓。

    那人一臉警惕地接過,仔細檢查,確實是他的字跡,即使事隔經年,鮮活地像是年少初見。

    裏頭的信紙已經有些暗淡發黃,墨跡漸淡,但不影響辨認裏麵的內容,寥寥幾段話,不過一張紙,可她幾乎握不住,握不住手中薄薄的信紙。

    “兄長親啟

    原正自知此行或有去無回,

    皇朝已值興亡之際,身為男兒,自當以手中刀兵。衛我萬裏山河如畫。

    自古有雲,丟燕雲則禍中原。

    吾知燕北之重,於河山萬民有萬鈞,願以身為局,確保反攻之計一舉獲勝,以保關內百姓,再無後顧之憂。

    吾雖不懼死,但任有一牽掛於世間。

    吾妻耶律苓,雖為北周人,善良而不驕縱,任性卻明是非,天真懵懂,若吾身死薊州,孤兒寡母,泉下難安,懇請兄長代為照料。

    戰局至此,全因吾丟失燕北軍防圖,以致生靈塗炭,手足凋零。

    自覺無顏麵對列祖列宗,懇請吾兄,族譜除冊,青史除名,令吾得以安心死戰。

    此誌!”

    原來,族譜除冊,青史除名,是他自己的要求。

    耶律苓顫抖地想要將他的書信封送回信封,滿是皺紋的手折騰了好久,外頭的黃皮信封被打濕,黑色的墨跡被暈染開來。

    她急急地想要阻止,最終還是沒有成功,“信,花了”

    眼淚無聲地留了下來,饒是燕寧,也忍不住想感慨,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我覺得叔祖父留給你的那封信,你若是看完,應該會改變主意,你是看完之後告訴我,還是立刻告訴我”

    耶律苓的眼中帶著淚,眼中映照出的燕寧都有些模糊,苦笑一聲,“郡主聰慧至此,手上握著兩封信,又是燕北最為金尊玉貴的小郡主,應該已經猜得大概了吧”

    “不,我想聽夫人親口說”

    她看著耶律苓,似乎滿身的生氣都被人奪走了,仿佛行屍走肉一般,死死拽著手中的信,又怕將它扯壞了,小心翼翼的。

    “北周曆長和五十六年,你們叫惠平二十三年,北周與皇朝幾戰幾勝,你們的皇帝甚至決了北河口,想要阻止北周大軍南下,最後也不過是徒勞。後頭朝中突發異變,大軍折返,隻留下和談的部隊,皇朝盡是沒骨氣的,最後惠帝答應割讓燕雲十六州給北周,算是賠償”

    燕寧的眼神帶著傷痛,北河決堤,近百萬人流離失所,即使用這樣不入流的手法,他們所謂的皇族,承天正道,也不願意正兒八經和北周好好打一架,嗬,所謂王君,不過如此。

    “我們都準備好來收燕雲十六州了,卻聽說有人從南方而來,帶了一千個人就敢來燕北奪城了。那時候我好奇地緊,悄悄隨著父親去看,他就坐在馬上,一身黑色玄甲,卻不似一般戰將,身上滿是嗜血之色,倒像是捧著書冊的書生。”

    燕寧想起她的父親,果然燕家的男人,似乎大多都是這樣,不似領兵的將,倒像是風流的士。

    “他那時候才隻有兩萬人,守著一座臨江城,看著底下烏壓壓的大軍,說他本無意殺伐,但諸君腳下踏著的是我皇朝的土,寸土寸疆都是先輩血染所成,輕易不得丟,然後溫團團道了句列陣。我那時還覺得,這樣的酸儒作風,一點不像是能從金陵千裏奔襲,守土邊境的俠士,本來失望的緊。”

    她追憶著,眼裏有著驕傲和敬仰。

    “可他硬生生憑著這兩萬多人,擋下了父親十萬人的大軍。自此,我就在想,我若是要嫁人,一定得是這樣的男兒。那時候年紀還小,不懂的家國天下,也不知道敵我之分,隻知道,這個人是我要的,也仗著父親的寵愛,覺得天下沒有我耶律苓得不到的東西”

    “後來呢?”

    耶律苓看了眼手中的書信,眼神微微有些複雜。

    “他是用兵的奇才,兵力不夠,就多巧借地勢、遊走攻防,雖然我們的兵力最開始遠高於這些臨時抽組湊出來的幾萬兵將。但令父親沒想到的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北周,從來沒有再打過一場大勝局,而燕原平手上的兵,也有了三十萬之多。他們倆兄弟一個鎮守幽州,總調布局,一個擅戰征伐,幾乎戰無不勝。”

    “皇都的問責信雪花一樣的發往前線,父親沒有辦法,隻好找一切可以勝利的方式,包括”

    燕寧嘴角微微下壓,有些不屑,“包括美人計嗎?”

    耶律苓點了點頭,“我自請入城,盜取燕北軍的軍防圖,而父親他,默許了”

    “我設計救了他一場,美人救英雄,我就堂而皇之留在了他的身邊,即使所有人告訴她,我是北周人,不能相信,他還是那樣輕易地相信著我,你說這事兒有多愚蠢”

    她說著說著,輕笑出聲,可眼角的淚,似乎能自己找到方向一樣,止不住地往下落。

    “後頭我們互通了心意,我猶豫了很久,軍防圖一旦送回去,他必敗無疑,我想找一個能夠兩全的辦法,但是怎麽找都找不到。”

    “突然有一天,父親身邊的親信找到我,大漢下令,要向父親問責,使官已經到了軍營,我急衝衝地趕回去,也就沒有注意,我備份藏著的軍防圖,也被他帶了回去”

    耶律苓自嘲地笑了起來,“說來也是諷刺,你最親近的人要欺騙你,你真的就半點察覺也不會有。我回到北周軍營,才發現這是一場騙局。可那時候我已經回不去了,被困在軍中,也遞不出消息,眼睜睜看著他的燕北軍,節節敗退,將數月優勢,幾乎全送了回去,死了一波又一波的人”

    她輕輕閉上眼睛,仰著頭,悲涼從她的身上透出來。

    “最後,我的父親,親自綁了懷孕的我,來到萬軍麵前,想要令我的夫君就範”

    “第二天,我的英雄自刎在城牆之上。”

    即使雙眼緊閉,那天的場景依舊清晰出現在他麵前,五十五年,就像是昨天發生的一樣。

    “而我曾一直信賴的親信,打開了薊州的城門。城,破了,父親知道無法與北麵西麵大軍合圍殲之,一舉剿滅燕北軍,局勢一舉反轉,他一氣之下,屠了整座薊州城。”

    說完所有的事情,耶律苓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卸去了所有的力氣,整個人都顯得空洞而無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