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柱走後，吳效一個人盯著桌上的棋局出神。

    突然，房間裏如同幽靈一般出現了一個渾身黑袍的男子，整個臉被大大的帽子遮蓋住，身形如鬼魅。

    但吳效似乎並不驚訝於此人的出現。

    微微沙啞的聲音響起，仿佛嗓子裏頭夾了沙粒一般，聽得人很是不適，“你相信了他的話？”

    桌前的人輕點了點頭，隨後又很快又搖了搖頭。

    手中的一顆棋子落在了棋盤的中間，剛剛還是平局的棋局瞬間發生改變。

    “是真的又如何，是假的又如何，和我們也沒什麽關係，平順的來，平順的送走就好了。倒是最後韓柱送的這個消息，還是挺有意思的”

    “不過”

    吳效的話鋒一轉，冷淡地說道，“你又偷聽我說話了，我不大希望被監視”

    眉頭輕蹙著，隱有不悅的樣子。

    黑衣男子隨意地坐在他對麵，那個剛剛韓柱坐過的位置上，將桌上的棋子盡數掃落到棋盒之中。

    劈裏啪啦的響動惹得吳效擰著眉抬頭看了他一眼。

    “我覺得這個時候，你應該在城西搞你的試驗，而不是在我的太守府裏麵耍威風。那兩個神醫為誰而來你真的不清楚嗎？其中一個可是藥王穀的人”

    對麵的人冷哼一聲，不屑地說道，“嗬，藥王穀又怎麽了！虧得他是藥王穀的人，才值得我高看一眼。不過我確實是要回去的，我隻是想替主上來看一看你”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要是出事，吳大人也不能獨善其身！”

    “那兩個勞什子的神醫，你幫我解決了，不是說他們要去藥師殿嗎，放他們去，然後去了就別回來了”

    輕探了探衣袖上的灰塵，冷冷說道，“不管韓柱是誰的人，這個消息送得我很滿意，也希望吳大人做事，不要讓我失望”

    等吳效再抬頭的時候，麵前已經沒了那人的身影。

    可他的眉心還是深深鎖著，之後將手中剛剛留著把玩的棋子盡數重重砸到了棋盒裏頭，然後怒氣衝衝地出了書房。

    吳效的動作很快，等到韓柱到達驛站的時候，門口的守衛就已經盡數撤走了。

    燕寧正倚著欄杆，手裏握著一塊綠豆糕，見他上來，笑意盈盈的和他打著招呼。

    韓柱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渾身一顫，這小郡主不笑就算了，一笑起來總讓人覺得惶恐，仿佛提前收到了閻王爺的拜帖，下一秒就要遭殃似的。

    “比我想象的晚了一點啊，吳效留你吃了午膳嗎？”

    “菜還不錯呢，魚蝦蟹肉都有了，比昨天的可好上太多了，總算是吃到了一點能吃的東西”

    燕寧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瞧著這幾十歲的人了，悲慘到去敵人那邊逃吃的去，可見他們這幾天過的是什麽日子。

    早知道把薊州的事情放一放，帶著謝明華和謝明霞過來了，至少這樣，他們還能有點像樣的吃食。

    吞下了最後一塊綠豆糕的最後一口，她朝著裏頭點了點頭，“辛苦你了，先進去吧，我們進去說”

    甫一進門，迎接他的就是幾雙明晃晃帶著探究和期待的眼神。

    即使是閻清風那樣冷淡的性子，都開口向他問道，“韓大人，情況如何”

    楚清河好奇極了，整個人往前頭傾了幾步，她都纏了燕寧一早上了，她也不肯將自己的打算對她和盤托出，非要等到韓柱回來，讓他們自己問。

    韓柱點了點頭，將他和吳效的全過程挑揀著說了一遍。

    屋裏頭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除了燕寧麵色不變地喝著茶。

    越聽，幾人的身形就越是僵硬。

    合著這韓柱韓大人在入官場之前怕是唱戲的吧。

    連轉述都能這麽活靈活現的，那現場的演技更是絕佳了應該！

    “總之呢，按照郡主的吩咐，我們就賭了一把薊州與幽州城消息傳遞的時間差，讓他相信我是許文和許大人的人，而不是郡主的人，獲取吳效的信任，再不動聲色地將你們要出城的消息傳遞出去”

    “好在，我的演技尚可，大概是賭贏了”

    笑容牽動了眼角的皺紋，但看著很是真誠的樣子讓人十分慰藉，在這暗流湧動的陽川城裏，每能多走一步，都是一件值得喜悅的人。

    “他以為我與你們不是一路，我的話，他應該會相信的。”

    洛雲生猶豫了一下，看向燕寧說道，“但是，吳效他看著並不是那種三言兩語就能更改自己判斷的人，此人似乎疑心甚重”

    上首的人輕笑了一聲，隨後抬起頭，歪了歪腦袋，臉上的笑容和秦傾算計人的時候幾乎一模一樣，帶著幾分戲謔，又很是誘人的樣子，看得他直覺得有些晃了神。

    “為什麽不相信呢？”

    “畢竟，沒有破綻不是嗎？”

    城外初見的時候，吳效的眼裏並沒有惶恐或是別的什麽表情，隻有對她帶來的楚清河和洛雲生一閃而過的詫異。

    但韓柱回來後既然有此判斷，那麽吳效大概是知道點什麽。

    不過不管他有什麽懷疑，參照某人封了他自己的做法，薊州全境，在她從平和出發的時候，就被下令全境戒嚴。

    這件事情的說法可全部在她。

    既然可以是許文和故意下毒，想要毒殺即將巡查的薊州太守，那自然也可以是許文和想要以此來換取她的信任，在她身邊安插一個眼線。

    反正現在薊州境內有薊州軍駐紮入城，吳效現在也沒辦法派人進出求證。

    雖然不知道吳效是怎麽知道韓柱中毒的事情的，但以許文和的性子，是不會把事情向吳效這樣的小嘍囉全盤托出的。

    吳效一定不是許文和的人，如果是的話，他就不會走暗度司的渠道上書請示了，一封密信，許文和直接讓他封城就可以了，神不知鬼不覺的。

    “但不管他相不相信，他也沒有選擇了。如果不相信，他隻剩下一條路，斬殺欽差。除掉一個薊州知州，引起的騷動對他來說風險太大”

    “而相信韓柱的話，還能分而化之，把你們放出城，然後光明正大除掉讓他提心吊膽的這兩位神醫大人，我猜，這一手，他一定會賭的”

    洛雲生輕點了點頭，到他們那個程度的，都是玩命的賭徒，賭徒心性，這一把，他也相信，吳效會賭的。

    心中隱隱還是有一種不安的感覺，吳效這道封城令和集中病患的做法，實在是是太詭異了，燕寧低垂著眼瞼，她大概猜了猜，卻總覺得有什麽關鍵的東西，是她沒有發現的。

    用指尖輕敲了敲桌麵，道，“陽川的事情，還有很多還沒搞清楚了，行不行的，闖一闖就知道了。此事不用多做討論了，宜早不宜遲，楚姑娘，你跟著我一起，帶我去一趟之前發現疫症的村落，我們現在就出城，我們去查看一下”

    時間越長，能留下的痕跡，可就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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