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望北樓,赤血珠(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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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城多商賈,薊州作為商賈流通之地,匯集了來自燕北、金陵、北周、西南的各地商客,自是熱鬧非凡的。
而這城中最熱鬧的,當屬東門頭,那接連成片的金光琉璃瓦幾乎能閃瞎人的眼睛,順帶著,這地方的名字確實也挺閃瞎人的眼睛的——銷金窟。
薊州銷金窩,動擲千萬鎰,紙醉金迷裏,聲色犬馬間。
從最西邊的永樂賭坊到最東麵的騾馬市,有女兒們喜歡的脂粉綢緞鋪子,擺著南北最時興的東西,也有男兒們喜歡的溫柔鄉,那長樂門裏頭,不僅有西域的葡萄美酒還有西域的美人兒
眾多商鋪環繞簇擁著的,是一座七層高塔,每一層的玻璃都是琉璃做的,每一個飛簷處都掛著一隻琉璃風鈴。
這塔樓光是建造就花了整整三年時間,幾乎是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成長起來的。
直到三月初的時候,這樓正式掛了牌,上頭是龍飛鳳舞的三個字——望北樓。
剛開始,人們還不知道這樓究竟是幹什麽的,隻聽說這樓裏住著的,是這一整片銷金窟的主人。
營業後的望北樓,一如這一整片銷金窟一樣,張揚又熱鬧。
短短的幾個月時間,來來往往的人說起這望北樓,都很是津津樂道。
畢竟天下第一食樓嘛,美食美酒美人,都是一絕,坐陣的就是天下第一廚,李百川。
當然,作為一整片銷金窟裏頭頂中心的位置,這花銷,自然也是一絕,但依舊擋不住南來北往有錢的客商。
不過談起這座酒樓建了整整三年,眾人還是很意外的,畢竟除了整個樓奢侈些,絕美些,似乎也沒什麽特別的地方,當初還用密不通風的圍擋遮蓋著建了整三年。
無論如何,經過這幾個月的時間試驗,這望北樓算是熱熱鬧鬧開起來了,也徹底叫響了名號。
謝明華看了眼一旁的燕寧,眉眼深邃,總之看著不是很開心的樣子。
馬車漸漸慢了下來,外頭的閻孟林正準備開口問話,裏頭就傳來了一聲清冽的吩咐。
“直接去地宮”
謝明華看了眼麵前的琉璃高塔,這人潮鼎沸的銷金窟地底下還藏了一座偌大的地宮,想來金陵那邊查破了天也不一定猜得到吧。
她實在太了解燕寧了,一點點情緒的變化,即使很輕微,也能被她發現,本覺得她會激動,會不安,但現在看著卻平靜如常,而且,太平靜了。
這赤血珠一出,怕是薊州城裏,又是一場腥風血雨了。
燕寧甫一入地宮,謝明霞就迎了上來,戴著張特製的人皮麵具,瞧著竟是穩妥端莊了不少。
“郡主,人已經請到了上頭望北樓的廂房裏頭。”
燕寧看了她一眼,還沒開口,隻張了張嘴,謝明霞就利落地開始補充著說道。
“那是一位年輕的公子,姓林,看著很是白淨,武功在我之上。”
“您到之前,我和那位公子交談了一個回合,說什麽條件那位公子都不願意將赤血珠交出來,但是卻同意將赤血珠交由望北樓的拍賣會在北樓盛會上進行拍賣”
“他還想見望北樓的樓主,我沒答應也沒拒絕,具體等您定奪”
“另外,五月初一的北樓盛會已經都準備好了,請柬和拍賣會的珍品藏單前天都已經送達到各府主人手上了了,和您之前定下的名單一樣”
明霞一貫是最為跳脫的性子,此次倒是破天荒地將所有事情條分理晰地交代地清楚。
謝明華深深看了她一眼,她可不認為是她的這個妹妹變了性子,很大程度上還是因為上頭那個神秘人牽扯的那位藥太過重要,重要到她們甚至比燕寧這個局中人還緊張不少。
怕是燕寧自己,都說不大清楚,秦傾這個人,在她心裏究竟有多少分量,她們這些旁觀的人,反倒看得格外清楚。
“明霞,你隨我上去看看,明華,你和孟林一起,查一下這個人的底細,什麽時候來的薊州城,是什麽身份,查清了來上頭請我”
“我去會會這位林先生”,她輕笑了一下,一下子打破了原本緊繃著的氛圍,但眼底沒帶什麽笑意,一片清朗。
天字號客房的門被人從外頭打開,裏頭坐著的人詫異地看向門口,似是有些驚訝來人的無禮,但很快,又溫和地笑了起來。
此時燕寧已經換了一張人皮麵具,一張臉明豔又張揚,還帶了一點北周人的特色,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野性美。
衣裳也換掉了,褪去標誌性的那一身鳳凰綢,換了一身不起眼的白色長衫,但並未刻意扮作男子模樣。
在他打量燕寧的時候,燕寧也在靜靜打量著他。
溫和有禮,看不出深淺,明霞比起這個人,還是嫩了點,隻是,還是有破綻的,顯然他並不習慣這樣溫雅的樣子,舉手抬足之間都有些僵硬。
“望北樓樓主?”
“是我”
對麵的年輕公子輕笑了一下,眉頭微挑,很是直白地上下打量了她一遍,才道,“還真是沒想到啊,堂堂望北樓的樓主,居然是這樣一位美若天仙的姑娘”
燕寧笑了笑,抬手搖了搖手上的折扇,書法大師吳畫子繪製的扇麵輕晃,盡顯風流,連帶著對麵看著這扇子的眼神都有些炙熱。
“男子如何,女子又如何?你賣貨,我買貨,很公平。”
青衣公子點了點頭,很是認同的樣子,所謂世俗之見確實討厭,男女之見如此,高低貴賤之分如此,讓人不悅。
燕寧笑著請他入座,道,“不知公子怎麽稱呼?”
“林彥之”
她點了點頭,坐到了林彥之的對麵,不經意地笑說道,“我瞧著林公子出身不凡,赤血珠生長在極寒之地,不知公子是怎麽找到的?”
對麵的年輕公子輕笑了一下,大大方方從懷中掏出一個冰盒打開,做了個恭請的手勢,然後說道,“樓主不妨直說,看著我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所拿出來的赤血珠也未必是真的,既如此,樓主不妨親自檢驗一下”
冰盒還透著寒氣,外頭是一層琉璃,裏頭封了一層千年寒冰,盒蓋一開寒氣四溢,裏頭靜靜躺著一顆紅色的珠果,花生大小,紅得像是鴿子血。
赤血珠要儲存在極寒的環境裏,燕寧以手持扇,反挑了一下盒蓋,蓋子一落,寒氣也被封了起來。
燕寧笑著擺了擺手說道,“公子說笑了,望北樓的賣場從不問貨物出處,您是怎麽獲得赤血珠的我不會問,也沒有人敢在望北樓做坑蒙拐騙的勾當”
她的眼裏閃過一絲寒光,看得林彥之微愣了一下,他下意識咽了口口水,背脊有些涼。
說來這珠子他能得到也很巧合,他去雪山之巔,本來找的是另一樣東西。
當時恰好在雪山腳下的客棧裏頭聽到人談論,這東西是月令宮要的,他就巧妙地從行商手中“借”了出來,事實上,他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赤血珠,但看著是像的。
去臨安月市路途遙遠,赤血珠存不過三個月,他這才半途改了主意,要來這望北樓參加拍賣會,怎麽瞧著這樓主似乎很無所謂的樣子啊,這和他得到的情報不大符合啊。
很快,對麵的女子以扇掩麵,又笑著補充說道,“這赤血珠我看不出門道,看了也是無用,望北樓中自是有專人鑒定的,不過此人此時不在樓中。不知公子家住何處,不若在樓中歇息幾日,五日後,在下帶著能甄別的人再來檢驗一番如何”
燕寧並不十分熱心關切,好像隻是秉承著東道主的職責,才說了這麽一句,似乎隻是把它當做望北樓的尋常主顧,並不在意他要換些什麽,隻關切他住得好不好。
連林彥之也有些摸不準了,明明道上的消息,這赤血珠月令宮找得很急切,甚至請了望北樓幫忙在北地尋找,怎麽好像這望北樓主一點也不心動的樣子,也不好奇他拿著這赤血珠到底要換什麽。
好似猜到了他的想法,燕寧笑著抿了口茶,偏著腦袋輕說道,“公子不必多做猜測,既然公子選擇了望北樓拍賣你的貨物,本樓有義務保障公子的安危,畢竟,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至於你要換的東西,我不會過問,你隻需要安心住下即可,您在望北樓期間的費用,會由買你東西的買家承擔,這是望北樓的規矩,無需擔心”
“但是來參與的人,都不是凡人,隻要你要換的東西在這世上存在,想來,就一定可以讓公子換到,隻要你出價預期合理”
林彥之稍鬆了口氣,笑著說道,“既然樓主都這麽說了,在下一定放心,那在下就先行告退了,這些日子還請樓主多加照顧,叨擾了”
燕寧也沒留,笑著目送他出了房門,讓婢女帶他去休息。
確認他走了之後,明華和明霞從外頭殺了進來,望北樓的設計特別,她們在隔壁房間將房裏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見燕寧不緊不慢地給自己加了茶水,謝明霞首先焦急問道,“樓主怎麽不問問那位林公子究竟想要換什麽東西啊”
“先等清河回來看一看這到底是不是真的赤血珠再說吧。有什麽好急的,人都在樓裏了,你還擔心什麽,還能插上翅膀跑了不成”
她要是問了,才真的要出事,還不知道這赤血珠的真假呢,但望北樓樓主提前詢問拍賣會物主想要換的東西,這就是壞了她辦這拍賣會時候立下的規矩,而且也容易讓物主坐地起價。
人都在樓裏了,東西還能跑了嗎?
“不然我們把東西盜出來吧,樓主不是說了,反正人在樓裏了,這位公子也是想出手的,憑他想要什麽,我們都換就是了,當務之急不是赤血珠能治好秦世子的病嗎,今年可是”
擔憂著燕寧的臉色,謝明霞不敢再說,按照長生殿的說法,今年是秦傾最後一年了,解不了世子身上的天機咒,隻怕去了一個世子,還要再搭上一個郡主。
“嗬,天下第一妙手,化影書生林無影手裏東西,你能偷的出來?”燕寧白了她一眼,謝明霞立刻愣住了。
化影書生林無影,被譽為天下第一妙手,易容之術天下第一,盜墓之術天下第一,偷竊之術天下第一,這可是一尊難纏的大佛啊,怎麽好巧不巧這藥珠在他手裏啊。
“樓主怎麽猜到這位林公子的身份的?”
謝明華眉眼緊皺著,這要真是林無影的話,人住不住在望北樓又有什麽區別。
當年化影書生盜了長信侯世襲的流光劍,硬是藏了三年,逼得長信侯跪地求饒,才告知他流光劍的下落,結果就被藏在了長信侯家的祠堂裏頭。
他不想把赤血珠交出來,他們是拿不到這東西的,這人能有幾萬種藏著赤血珠讓人找不到的辦法。
“這林彥之身上穿戴之物皆是不凡,腰間的玉佩香囊都是價值不菲的東西,尤其是玉佩,雕工細膩,巧奪天工,明顯是名家之手,但有一點,這玉佩不是當世之物,所繪圖案氣象都是前朝慣用的,像是地底下翻出來的,土腥氣和陰寒之氣還沒退幹淨,這樣大煞的東西,也隻有他們那一行的人戴起來毫無顧忌了”
望北樓的拍賣場可以物易錢,也可以以物易物。這樣的人,也不是缺錢的人,畢竟靠一門手藝,就能很好地養活自己了,那麽要來換的想必不是錢了。
既然不是錢,那要換的就是物。
赤血珠最後也會從望北樓中出手,隻要人留住了,他能安心在望北樓裏頭將赤血珠拍出去,最後她就有信心,這味藥最終會回到她手裏。
“傳信給楚清河,請她五日之內務必趕回望北樓,我要第一時間知道赤血珠的真假。還有,消息還是藏一藏,這事不要告訴秦傾,免得萬一有什麽變故,空歡喜一場”
雖然,她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兩人點頭應是,很快下去準備,而燕寧依舊在房間裏頭靜靜坐著,有些出神的看著前方,眉頭緊鎖著,不知在想些什麽。
五日之期很快到了,在北周藥市裏頭閑逛的楚清河也被燕衛逮了回來,一路上風餐露宿的還沒來得及回來洗個澡,就被謝明霞請到了頂層的書房。
剛想破口大罵兩句,這一路上顛簸得很,急衝衝往回趕,還遇上了北周的阻攔,灰頭土臉的。
但見屋裏頭還坐著個生麵孔,也就不好說什麽了。
轉頭尋找燕寧的身影,隻見窗邊一抹紅衣立得筆直,紅衣的主人正、負手而立,正一副俯瞰眾生思緒深沉的樣子,一點不複平時懶散放鬆的樣子。
她這個人不是一貫有得坐就絕不站著,有得躺著就絕不坐著的嗎?還一貫怕冷,這扇窗子這麽久來了這麽多次就沒見開著過。
楚清河掃了眼屋內,摸了摸鼻頭,很是識趣地放棄了開口談笑。
“還請先生檢驗一下這赤血珠的真假”,謝明華忙將她迎到前頭。
下頭端坐著的林彥之輕微顫了顫,兩手很快交疊掩蓋起來,臉上還是回以一個和善的微笑。
楚清河眉心稍動,掃過一眼就不再說話,身為醫者,對於身體肌理的變化都很是敏感,合著這珠子的主人也不知道它的真假嗎?難怪燕寧千裏尋人把她薅回來了。
隻是,沒成想,還真讓她找到赤血珠了。
想起某人的話,眼底閃過一絲暗淡,掃了眼燕寧,她還背著身立得筆直,楚清河很快隱藏了過去,鄭重其事地上前查看。
寒冰盒子裏藏著一顆紅色的果珠,珠圓玉潤,表皮隱有玉質光澤,帶著淡淡的香味,似是蘭香又帶了雪山獨有的清冽氣息,雖被寒冰封著,觸手溫潤,確是赤血珠無疑。
她點了點頭,謝明華鬆了口氣。
一旁一直吊著一口氣的林彥之也暗暗舒氣,心底的擔憂去了幾分。
“既然赤血珠是真的,那兩日後,五月初一拍賣會此藥將作為最後一件拍品展出,你們先帶林公子下去休息”
屋裏一下子安靜下來,楚清河直接攬過桌上的茶壺,灌了自己一壺水才緩過來。
“我和你說,我這一路上風餐露宿的,連口茶都沒喝上,幾天都沒吃什麽好東西,就為了給你趕回來”,她幽怨地瞪了一眼燕寧。
背手而立的紅衣少女轉過身,這才看到她的臉,眉眼舒朗開,蒼白的臉上剛剛染上幾絲暖意的紅暈,她敏銳地感覺到燕寧的身體比剛剛放鬆了不少。
“是真的?”
“這東西對你重要,我自然辨認仔細,是真的”,楚清河重重點了點頭。
笑意輕淺蕩漾開來,明媚得如同盛夏的滿池蓮花,豔得出奇又帶著暖意。
“你打算怎麽做?”,她突然有些好奇起來,雙手托著下巴,懶懶地抬頭看向燕寧。
折扇輕搖,一身紅衣的樓主懶洋洋地斜倚在門框上,頭頂的珠釵晃晃蕩蕩的,眉頭向上聳動了一下,一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著窗框。
“我做什麽?我能做什麽?自然是按規矩辦事了,望北樓的樓主,一貫是最公正無私的,我還能做什麽手腳不成,我的神醫大人,你想多了”
楚清河直接翻了個白眼,以她的一身醫術做擔保,這廝要是真的什麽都不做才真的奇怪了。
這赤血珠落到她手裏還好,但凡有個什麽變故,估計著拍賣場上的人一個都別活了。
畢竟在燕寧眼裏,這顆藥珠一頭連著秦傾的命,但楚清河知道,燕寧身邊的其他人也知道,這藥珠另一頭連著的,是燕寧自己的命。
身為醫者,自是希望天下太平的。
阿彌陀佛,希望兩天後的拍賣會,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別出什麽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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