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貴客雲集拍賣會(二合一)
字數:8048 加入書籤
五月初一,初入夏的薊州城還帶著少許涼意。
入了夜的城裏燈火璀璨,東市的銷金窟裏頭正上演著每月月初的華燈市集,人來人往地擠得整個長安大街水泄不通的。
七層的望北樓琉璃塔亮滿了燈,燈花伴著煙花,熱熱鬧鬧圍了外頭好幾圈的人。
來參加拍賣會的客人自然是和百姓們分開的,蒙著眼睛從地道,被帶入了望北樓的地下堂。
燕寧為著今日的拍賣會預熱了許久,邀請的都是各國報的上名號的人,甚至很多不在名單裏麵,但一定會來湊熱鬧的,也都考慮到了。
比如說,許久不曾露麵的完顏烏祿,換了身北周第一望族耶律家的“馬甲”,也大大方方在薊州露了頭。
燕寧隱在暗處,由於角度的問題,紅色的霞光緞一側被暗光籠罩,連半分都沒偷出來,另一側卻是一身華彩,豔若霞光四散。
她透過窗戶的縫隙往外頭瞧著,完顏烏祿一拿下眼罩,剛睜眼就被明亮的燈光刺得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侍女貼心地遞上麵具給他戴上。
完顏烏祿,阿爾泰,阿木爾,都是熟人啊,嘖嘖,連個人皮麵具都不換,囂張。
“廂房備好了?”
窗後的少女斜倚著,連聲音都透出幾分慵懶。
“長孫殿下的廂房在樓主的隔壁,另一旁的廂房留給了金陵的李家,說來的是李家的小公子,李遂寧”,明華略思索了一下,很快答道。
燕寧眯了下眼,懶懶道,“既然完顏烏祿都來了,金陵來的,想來也不一定是李家的小公子了”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窗框,正在思索的時候,身上一暖,一件披風加到了身上。
“夜裏風涼,地底寒冷,樓主玉體尊貴,不宜受風”
聲音有些生硬,難掩涼意,但話裏話外都是關心。
明華掃了眼四下無風的地下城,裏頭還燃了不少燭火,亮如白晝,暖意融融。
風涼?
寒冷?
她摸了摸鼻頭,清風使這燕衛統領比她這貼身女使還要貼心了啊。
“你不是才從南邊回來,怎麽不去休息一下,樓裏有孟林在,不會出岔子的”
閻清風一步不退,以行動作為回應。
燕寧也不做堅持,繼續往外頭瞧著。
“去看看李家那位小公子,說不定和完顏烏祿一樣,來的都是金蟬脫殼的金尊玉貴的主”
閻清風似是想到了什麽,準備開口說些什麽,燕寧擺了擺手,繼續說道,“雖說南邊起了兵亂,亂得很,但畢竟這事還沒殃及到金陵城中,秦家人一慣冷心冷腸,這熱鬧要是沒有人湊,才奇怪,小心駛得萬年船,我這樓才建好沒多久,還不想被這些佛給掀翻了”
謝明華和閻清風點頭應是,很快安排人下去查。
遠處的完顏烏祿似是已經適應了,環視了四周一眼,就笑著跟隨者侍女往下頭去。
隻是走動的時候,手指動作著,似是在記路或是做什麽記號。
燕寧大大方方讓他四下觀察。
事實上,完顏烏祿也沒看出什麽名頭,引路的侍女長得很是貌美,笑意盈盈地引著他往前。
“有吩咐過吧,別讓金玉坊的客人驚擾了貴客”
聽到燕寧詢問,謝明華趕忙回道,“都有特意吩咐過,走的是直道,賭場喧鬧,檀香居裏頭住著的又都是貴人,最不喜喧鬧,已經安排特意避開了金玉坊和檀香居,反正平日裏這兩層都是有自己的進出通路的”
燕寧點了點頭,關上了窗戶,今夜還長,總有敘舊的時候。
地底第一層是很大的地廳。
但到二層,卻走了許久,周遭靜悄悄的,可完顏烏祿敏銳地覺得,這其中,應該還有至少兩層的夾層。
又過了一會兒,才看到拍賣場的真麵目。
中間是一個巨大的平台,三圈環形的房間分了三層,每層都有十八個廂房圍繞著,底下是一片散台。
“耶律公子,您的廂房安排在了天字二號,就在我們樓主的客房邊上,我帶您過去”
完顏烏祿笑著回應,一旁的阿爾泰也是一臉和善,不帶一點北周人的戾氣,完全沒有當初妙峰山截殺手起刀落的樣子。
“這位姐姐,晚上這望北樓樓主也會到場嗎?”,阿爾泰頂著一張人畜無害的臉,帶著稚氣地好奇問道。
“這位小公子說笑了,每月月初的風雲會是望北樓頂重要的事情,五月初一的這場更是一年裏頭最盛大的,樓主自然會到場了”
“那真是太好了,一直神往望北樓的樓主尊駕,聽聞樓主豐神俊朗,氣質不凡,想來今日有幸一睹真顏了”
侍女笑了笑,不卑不亢地回道,“公子晚上一見就知道了”
侍女的嘴巴很緊,後頭阿爾泰再問些什麽,也都是滴水不漏的一筆帶過,纏著問了一刻多鍾,連半點有用的消息都沒問出來。
他在完顏烏祿手下也是掌管暗衛的,碰了這麽個軟釘子,對著望北樓也不敢有什麽輕視的心思了,畢竟敵眾我寡,進這樓裏每個人也隻能帶兩個隨侍,長孫殿下的安危都係在他和阿木爾身上了。
他們到的是比較早的,又過了一會兒,陸陸續續的人都進來了,看不到來的賓客,但畢竟他們幾個都是練家子,即使這會場隔音已經很好了,周邊的腳步聲還是透露著往來的喧囂。
桌上放著沙漏,等到上頭的沙漏完了,會場默契地安靜了下來。
突得一聲,本就明亮的會場裏,一瞬間燈火通明。
伴隨著點火聲出去的是一場藥發木偶的表演,火藥燃到燈火上頭,火樹銀花的煞是好看。
表演之後,出來的是一個少女,鵝黃色的束腰長裙,走動間如弱柳扶風,姿態輕盈,長相更是清純美豔。
包廂裏頭,謝元慈有些詫異地斜眼看向一旁的燕寧,忍不住讚歎,“都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你這調教人的本事也太好了吧”
台下那個,哪裏還找得到一點當初謝家那個囂張跋扈的謝明珠的影子。
燕寧也十分滿意,擺了擺手,道“客氣客氣,承讓了,你反應也太慢了,明珠替我管著望北樓已經有好一陣了,不過你來的時候她正好在外頭找人,今兒早上才剛剛回來的,你沒趕上熱鬧也是正常”
閨閣中人一向不怎麽拋頭露麵,尤其謝明珠不是謝家大房,自是分外臉生,讓她來代為執掌望北樓,比她自己身邊的謝明華和謝明霞出麵要穩妥地多。
當然,謝明珠確實爭氣,從閻孟林的手下活著出來了,算是真正脫胎換骨了。
謝明珠大大方方向著眾人拱了拱手,笑著說道,“歡迎諸位蒞臨望北樓參與五月初一的萬華宴,明珠這廂有禮了!請諸君見諒,樓主身體不適,今日就不露麵了”
完顏烏祿的眉眼輕蹙了一下,這望北樓還真是打算神秘到底了,越是這樣,他就越發好奇這位望北樓的樓主大人了,不知道和他心中想的那個,是不是同一個人。
“但明珠還是謹遵樓主吩咐,務必招待好了各位大人,但想來各位都不大想繼續瞧著我這樣熟臉了吧”
謝明珠很是熟練地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的樣子,逗得台上台下笑聲不斷,很快把前頭望北樓樓主不出場時候的竊竊私語蓋了過去。
燕寧托著下巴,不住點頭,果然她慧眼識珠,謝明珠很有搭台子的天賦嘛。
酉時的鍾聲響起,台下的笑聲逐漸消匿,台上的謝明珠也一點點變得筆挺,臉上逐漸認真起來。
十下撞鍾聲落下,清麗的聲音在會場上傳遞開來。
“點燈,迎客”
白衣侍女魚躍而出,每人左手上捧著一盞燈盞,右手執著一盞銅鈴,往各個包廂和桌子而去。
“這是做什麽?”
謝元慈有些好奇地看向入內的侍女,望北樓的事情他介入甚少,滿打滿算,這其實是他第一次來望北樓。
之前一直由著燕寧折騰,本以為這地方燕寧是建來給秦傾找最後一味藥的。
可現在看起來,似乎比他想象的要複雜多了啊。
“嘖,我看謝元君這兩年過得委實太舒服了一些,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管半分田,這薊州城裏的事情是半點不知道了”
人未至,聲先到,燕寧頭疼地輕撫了一下額頭,討債的冤家來了,這兩人一見麵就嗆的毛病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改得掉。
果然,本來還一副閑庭散漫的謝元慈一聽到後頭傳來的女聲,臉上笑意一僵,往後頭靠了靠,閉著眼養神。
藍衣少女一副熟門熟路的樣子,隨手將皮膚搭在椅子上,撿了個離燕寧最近的位置,和謝元慈分兩側而坐。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這算是正好趕上嗎?”
燕寧隻笑了笑,低頭抿了口茶,錯開了她的目光,頭下意識往領子裏縮了縮,餘光瞥了瞥謝元慈,臉上有些無奈,嘴角卻帶著輕微的上揚弧度。
她的眼睛微睜了一下,晃了晃腦袋,大概隻有霍安才會覺得,謝元慈對她厭惡如斯吧。
“呦,謝元君稀客啊,我還以為,你這忙著在政事堂擋我的令,怎麽有空來湊這望北樓的熱鬧了?”
霍安一看到謝元慈就覺得自己的修養和好脾氣全部離家出走了,什麽和氣生財都被他拋到腦後。
燕寧延續了燕北一慣的三司行事,軍務有燕歸巢幫忙看著,燕衛從旁輔助,她的暗度司調的是燕北財權,而有關各州人員調動和諸多州務的都是由謝元慈的政事堂統領的,直呈燕寧。
謝元慈堵了她在鶴州開榷場的提案,又駁了她南下開商棧的令,她的人要出燕北,就必須有蓋了州府章的文牒。
但這廝已經給州衙令下了命,不許給文牒,氣得她直接來望北樓堵人了。
“霍司主,我對事,不對人,你的人在北周的榷場賺得已經夠多了,已經引起了完顏烏祿的注意,官身從商,要是被發現,就是鎮北王府犯了大忌了”
謝元慈眼睛眯成一條線,下巴向上仰起點弧度,懶懶靠在椅背邊上,頗有些嘲諷的韻味。
“還想著去北周開榷場,你是覺得第一個榷場放得太容易了嗎?還是覺得薊州這滿城金陵的眼睛盯著,做事還不夠束手束腳?還想再招搖些?嗬,要不直接給你頒個反旗,你高舉著呀”
霍安的臉色明顯不大好,看著謝元慈的眼裏能噴出火來,隨即重哼了一聲,“謝元君果然是十指不沾陽春水,你當燕北如今很有錢嗎,你去年提報的各地州府擴編的俸祿,在三洲旱地修溝渠水利的費用,還有燕北幾十萬大軍的糧草軍費,你當這些都是天上自己掉下來的嗎?”
他說的好聽,韜光養晦的道理誰不知道,但問題是燕北如今經不起韜光養晦的等待了!
燕寧這兩年的動作不小,她已經明顯感受到了來自金陵和北周的探視與挾製日益嚴峻,如果金陵直接斷了榷場,靠著鎮北王府現在這點家底,連燕寧手裏的薊州軍都養不活,遑論逐鹿中原。
“北周有馬場和礦場,南邊有茶葉和絲綢,而唯有燕北,沒有自己的產出。你按死了榷場和商棧的提案,然後燕北獨立後,上下這麽一封斷,怎麽,是希望大家都去喝西北風還是都下地去多種幾粒米?不成還能勒緊了褲腰帶過日子,熬過一日是一日”
燕寧抬了抬手,阻隔了兩人空中的視線,笑著輕搖了搖頭。
連藍昭都誇她的這隻錢袋子是玲瓏心思,偏生對上小舅舅就成了火藥桶啊,冤家路窄,嘖嘖。
“這事是我按下的,準備後麵和你說的,信讓明霞去送了,應該是你今天過來剛好錯過了,既然你人到了望北樓,那我就直接說好了”
“首先,燕北確實一不產糧,二不產馬,但你忘了,燕北的位置,這一十六州的存在,是北周、皇朝、南詔這三分天下最重要的商路和糧馬道,比起金陵,北周估計更怕燕北和金陵撕破臉吧,而金陵”
她瞥了眼右側,隻能看到自己房間的帷幔重重和右側包廂前掛著的長燈。
“那地方從裏到外都爛透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這榷場養著的可不止我燕家一家人,秦家就算提了要關榷場,也要看看民意吧,看看它金陵的朝堂上有沒有一個人會同意!”
燕寧收回目光,將兩手交疊著枕在腦後,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我不入金陵,不等於金陵城中無人可用,我按下你的提案,是覺得方向錯了,榷場要開,隻能開在十六州裏頭,不入北周城,北周人和皇朝人隻能在我燕北的庇護下做交易,甚至出了這薊州城,都不行”
燕北在這場博弈之中,得天獨厚擁有的是這一份地勢,把地勢最優化,讓南北商戶隻能在燕家的地盤上做生意也不失為一條快準狠的路子,即使金陵眼饞或者想反悔,也要看看這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密網裏頭,他能不能受得住自斷一臂的苦。
“第二是商棧,開到南邊諸城去連南詔,這件事情想得很大膽,可以做,但,不能這麽做。你著人就隻開到兩座城,你手上的商戶,南下隻開兩座城,一是南詔的水雲城,二是皇朝的金陵城。其餘的分而化之入各城”,燕寧轉了轉手上的三色鐲,輕飄飄地說道。
霍安忍不住有些感慨,藍昭雖然不肯認帝師之位,但她在山上待的這兩年,長進真不是一點半點,看事情的眼光和遠見都深遠了不少,謀定而後動的道理倒是一點不落下。
商棧的靶子太大了,但越是做得大,越是魚龍混雜,越是難以讓人琢磨得透你在想什麽,立一個豎著的棋子,再把真正的力量分而化之散出去,就能實現漫天星火可燎原。
這幾年,她的小主子委實長進了不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