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秉燭夜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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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討論完前線軍情,已至戌時,軍情緊急,隻得先送陸成鬆北上。
“辛苦陸將軍了,漏夜出發,連晚膳都來不及用,待將軍凱旋,燕寧在西山大營設宴勞軍,酒肉歌舞三日方休,為諸君接風洗塵!”
繞道薊州,分兵北上,穿北嶺趕往虎威山祭壇,路途遙遠,又要求行軍足夠快,即使陸成鬆的兵馬已是燕北腳程最好的輕騎,也是一個不小的挑戰,為了行軍速度還不能帶太多軍糧出發,隻有幹糧隨行傍身。
燕寧想,能成為這樣的人他們的信仰,是她的福氣。
軍營外響起爽朗的笑聲,陸成鬆撫了撫胡子,勒了下韁繩,擺手笑道,“這算什麽!不過郡主既有此心,成鬆就候著了”,拱手一禮,滿臉正色道,“末將必不辱使命,迎回王爺,前線,就拜托給郡主與各位兄弟了,咱們伊敏河畔再回合”
藍昭將燕圓月護在身後,嘰嘰喳喳的,吵得他頭疼,腦中一片混亂,又有什麽要呼之欲出似的。
他一貫對沙場之事不怎麽感興趣,於兵法一道也不怎麽擅長,朝堂紛爭、州縣治理和沙場搏殺、兵家謀略還是有本質區別的。
至於這場必將功垂千古的戰役,他也不怎麽感興趣,可參戰的人,他卻很感興趣。
比如,在出營前刻意落後幾步與陸成鬆交談的秦傾。
明明這個人是和燕懷遠提前聯係好所有事情的人,在大帳之中卻一言不發。
有些東西,似乎是唯有他這個旁觀者才會覺得蹊蹺的。
長槍高揚,陸成鬆激昂的聲音引得人一下變得亢奮,“出征”
亥時,秦傾的營帳裏依舊亮著燈。
帳簾被人掀開,秦傾似乎並不奇怪來人的到訪。
顧自斟了杯茶,“戰場簡陋,沒什麽好水,這茶葉是不錯的,藍少主不妨將就著嚐一下看”
觸手生溫,茶香濃鬱,顯然是先泡過一遍的杯子。
“看來世子早知我會過來叨擾”
“剛剛在帳中,藍少主的表情可半點沒有隱藏”,秦傾輕笑一聲,藍昭在大帳的時候,直盯盯地就差把他臉上看出花了,要不是燕寧的注意都在前線的戰事上,勢必是要察覺些什麽的。
“我確實有些好奇”,藍昭抿了口茶,熱氣蘊得眼睛溫熱,驅散了夜裏的寒意。
“秦傾洗耳恭聽”
蠟燭地燈花突然爆了一下,成了這寂靜夜裏唯一的聲音,同月上前減了點燈芯,屋內又亮堂了起來。
燭光正好將他的影子投在兩人中間。
藍昭托著下巴,懶懶道,“我記得世子身旁經常隨侍在側的是相月和孟月兩位吧,什麽時候換了這位同月先生隨侍了”
同月退在秦傾身側,不避不閃,也不答話,安靜地像是一道影子。
秦傾點了點桌麵,略帶警告地看向藍昭,“藍少主好奇心未免太重了,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輕哼一聲,藍昭挑眉回應,“合理猜測而已,世子在害怕什麽?”
“你這千重心思任憑是燕寧郡主這個枕邊人都猜不出來,何況是我這麽個局外人”
突然,他驚奇地發現眼前的人一下子紅起來的耳尖,不就是三個字嗎,這三個字都能引得他如此?他有哪裏說錯了?
好像這一刻,才真切覺得眼前這個算無遺策被天下人稱讚一句“溫雅謙和,佛骨仁心”的少年,今年還不滿二十。
微歎了口氣,平靜說道,“我若想說什麽,在帳中的時候就該提醒郡主了,鎮北王北上犯險,皆因世子所獻之策,世子又怎會沒想好對策?能研究中新月彎刀之策的秦傾又怎麽會不知道雙方兵力懸殊的問題?掌著一個月令宮,南來北往消息無不精通,連這點都算不到,你就不是秦傾了”
其實他最困惑的在於,在望北樓的時候,就察覺秦傾他們在瞞著燕寧什麽,他說自己命不久矣,為天下而來,為送燕寧一個天下而來,他便信了。
問題是如今運籌帷幄遣兵運將的那個是燕寧,就這麽在一旁看著,一點好的辦法也不提,怎麽想怎麽不像是秦傾的作風。
何況燕歸巢的想法雖然很好,卻也還是有極大的瑕疵。
神山被毀,對北境來說將是莫大的恥辱,他們與燕北將會陷入不死不休的局麵。
若是在燕北大軍圍剿五十萬北境大軍之後,北周還有伏兵,那燕北將再無半點還手之力。
何況,此役勝利的關鍵放在了李光的涼州營和遠在前線作戰的兵馬回援神山這兩個點上,他對兵法並不算特別精通,卻感受到了一絲怪異,雖然事情都說得通,卻好像有些不對勁。
“你可以去告訴燕寧,這個點她應該還沒就寢”,秦傾笑著續了杯茶,語氣坦蕩平和。
“我既然來了你的營帳,我想應該表明了我的態度了”
藍昭挑眉看向秦傾,世人總說他冰寒冷冽,可他卻覺得,這位溫雅謙和的金淩雪才是真的冷心冷情。
能讓他放在心上的,應該隻有風來水榭的碧湖之中供養的那朵金蓮了吧。
“當初,金陵逼著藍家入仕,要我出任太子太傅,是你搭了把手把藍家撈出來的,我才能大大方方跑路”
“雖然我不喜藍家,但也脫不掉家族賦予我的這一身骨血,藍昭從不是什麽好人,可恩怨分明四個字還是我的行事準則,你救了藍家幾百口性命,有恩報恩”
要不是秦傾來得及時,按照長老堂的決斷,要被送他去做太子師,那藍正衍投河換的氣節就真的要消磨在這時間的長河裏了。
平心而論,他保住的,是對有些藍家人而言比性命更重要的東西,他雖並不讚同那位首輔的行為,可本質上,還是敬佩的。
他頓了頓,隨後道,“欠你的,要趕在人還在的時候還了,我來前線湊這個熱鬧,應的不是燕寧所請,而是要報你對藍家的舊恩,多餘的我不會說,你自己小心,有需要我做的,你也隻管吩咐”
秦傾沉默了一會兒,隨後才開口回道,“當初我救藍家,有我的私心,不想秦瓊出自藍家教導。即便我不出現,以你的本事,也有辦法脫身,隻是可能不會脫得這麽幹淨。你承我的情,我並不覺得有愧,這事我記下了”
“之前與少主交談,你說你不想做藍家下一個投江首輔藍正衍,不知時隔數年,君心是否依舊?”,燭火搖曳了一下,燈下的人好奇地抬起眼。
他托著下巴靜靜等著,隻聽得清冽似雲巔之雪的聲音堅定明澈如初,“藍昭隻是藍昭,天下蒼生非我所能擔”
秦傾嘴角微揚,挺好的,這個人還是老樣子,能夠保持初心的人不易,這也沒什麽不好,沒有誰規定了藍家人就一定要以天下為己任。
“沒什麽不好,隻是”,眉頭輕蹙,“藍家少主在虎威書院藏了三年,不是什麽特殊的秘密,藍家至今未召回少主,不管有沒有做出自己的選擇,至少在金陵眼中,是已經選了燕北了”
“我不管你為何不走,但你既然留下,至少說明,這偌大的燕雲十六州,還有你在意牽掛的東西”
一向清冷的眼眸竟然不自覺的開始浮現一個聒噪的身影,藍昭無語地閉上眼,不想順著秦傾的話往下細想。
“我隻希望藍少主不論做什麽,顧念這三年所見所感所記掛的人事即可,不做有害燕北之事”
詫異地抬起頭,藍昭有些不敢置信,“就這?”
秦傾輕搖了搖頭,“其二,無論你猜到了什麽,不要向燕寧透露什麽”
“應該還有吧”,低頭抿了口茶,他心裏清楚,或許這第三件事,才是最難辦的。
“必要的時候,我需要一封藍家少主以藍家之名起草的《告天下百姓書》”
夏夜的風還是涼颼颼的,帶起帳中的寒意,同月瞧著兩人之間仿佛有種莫名的氣場環繞,靜默卻又不那麽簡單。
過了許久,藍昭微微頷首,“我答應你”
秦傾執杯的手頓了一下,下意識抬眼看向藍昭。
麵前的人苦笑一聲,“我終是凡人,願入圍城”
不為天下,隻為一人。
嘴角微揚,人也好,情也好,真是很奇怪的東西。
默契地對了一拳,將手中的茶飲盡,帳中響起爽朗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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