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斷後?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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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未不是沒有忍過。

    當他還是個少年時,他就曾忍了王宰相整整二十年,忍到他已然身死,才開始動作。

    但王宰相畢竟是靠著從龍之功起家的,和方孝庭這種經營了數十年、根深蒂固又枝繁葉茂的老謀深算之人完全不同。

    要想對某個家族抄家滅族自然容易,可如果沒有足夠的把柄,貿然行動便隻會讓自己背上“暴君”、“昏君”的罵名。

    他當然愛惜名聲,若不是愛惜名聲,若不是想做個明君,他早就砍砍砍了,何必把自己逼成這樣?

    方孝庭順了一生,如今更是太過自滿,隻要有一點點可能,都能引著他飛蛾撲火,更別說那些神/機/弩都是真的。

    真倒是真的,隻是機簧全部都給破壞了,即使真搶了回去,也用不了,更別說沒有了箭。

    這個局,從一開始,就是他布下的。

    方孝庭似乎也不敢相信自己被皇帝就這麽拿下了,被摘掉官帽和朝服時甚至高聲喊冤。但劉未等這一日等了許久,好不容易拿住了確切的證據,怎麽會讓他繼續翻身?

    當下殿外守候的金甲衛一擁而入,不但綁了方孝庭,還綁了一幹最鐵杆的方黨之人,其動作之迅速,超出了眾人的想象。

    直到這個時候,朝中的眾人才明白兵部尚書去哪兒了。

    皇帝既然對方孝庭下手了,那就一定會斬草除根,不但要解決掉方家,還要解決掉方黨之患。

    方黨一派大多住在東城,要想全城戒嚴各家肯定有所防備,但如果趁著百官都在早朝、天色還未大亮的時候封閉東城,困難就會小的多。

    能夠從容調動京中城防和軍隊的,隻有兵部尚書雷震,京兆尹馮登青能封路、差遣差吏把守各條要道,但是軍隊卻不受京兆尹管製,這也就無怪乎大清早雷震沒來了。

    一想到其中的症結,眾人齊齊變了臉色。東城裏住著的官員不止一家兩家,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一時間家在東城的大人們都滿臉不安,恨不得趕緊下朝回家。

    劉未卻不願讓他們就這麽離開。

    “刑部尚書、大理寺寺卿!”

    “臣在!”

    “臣在!”

    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連忙出列。

    “著令汝等搜集、整理方黨造反的證據,公諸於眾!此外,你二部協助兵部和京兆府控製方賊的家人,查抄方家,搜查謀反的物證……不得有誤!也不得拖延!”

    劉未表情嚴肅。

    “是!”

    這件事早在幾個月前劉未就已經安排好了。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自然不會露出什麽難色,胸有成竹的接了下來。

    而後劉未連發幾道旨意,有調動京中官員職位的,有捉拿地方上的方黨黨羽的,一道道旨意下來的時候毫不猶豫,顯然早就安排,隻等著今日發作。

    此時明白過來的人靜下心來想想,恐怕東南戰事一起,兵部召毛小虎回京覲見時,這坑就已經在挖了。說不定釣的大魚根本就不是方黨,隻不過魚上鉤後,這條魚大的連皇帝都吃了一驚,到了不得不宰的地步。

    再不宰,就要給魚拖到水裏麵去了。

    這麽一想,眾位大臣麵上的表情更加複雜。為官這麽多年,能拍著胸膛說自己和方黨一點瓜葛的人,恐怕是一個都沒有。吏部管著官員的考核,又管著年節地方官員的炭敬、冰敬,除非個別剛正到極點的硬骨頭,否則都本著“與人為善”的想法在和他們相處,不會輕易結下仇怨。

    如當年的大理寺卿莊駿因為吏部總是官官相護而結下矛盾的,畢竟是少數。

    皇帝一旦動手,和方孝庭一起被拉出去的肯定是不會有什麽好下場,但也不保證在殿裏的沒有秋後算賬的,所以他們又敬又怕,恨不得撬開劉未的腦袋看看,看看自己的名字在不在他腦子裏的那個“名單”上。

    就在官員們東想西想的時候,皇帝卻做出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

    “劉淩。”

    劉未在堂上喊起了劉淩的名字。

    此時殿上正在一片低氣壓之中,劉淩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隻是下意識地上前一步,躬身回道:“兒臣在。”

    隻見得劉未仔仔細細地看了這個兒子一眼,像是不經意地發出了一聲喟歎,麵對著堂下所有的朝臣,一字一句地說出了他的詔令:

    “二皇子德行有失,需挑選賢良之臣細細教導、耐心輔佐,方能大用。朕之前疏忽幾位皇子的管教,如今想要再進行管束為時已晚,如今朕欲封劉祁為秦王,替朕鎮守秦州一地,以安教化……”

    這句話一說,所有大臣赫然一驚,帶著各種表情和深意的目光都朝著劉淩麵上射來,恨不得能在上麵看出一朵花。

    大皇子成了肅王,二皇子成了秦王,莫非皇帝是要趁熱打鐵,直接立儲不成?

    也有像宗正寺卿呂鵬程那樣的,隱忍下急切的目光,隻顧著看著劉未正在翕動的嘴唇。

    似乎這樣一看,就能讀出他剩下來的話似的。

    然而讓所有的朝臣驚訝的是,劉未並沒有直接立儲,而是話鋒一轉,繼續說道:

    “肅王和秦王都離開宮中之後,東宮僅剩三皇子劉淩一人,未免孤單。劉淩尚小,不宜封王,著令他遷入東宮的明德殿內,除六部的曆練外,由百官輪流教導學業,課業由朕和宰相及六部主官共同製定內容。”

    “劉淩,你接旨吧。”

    劉未似乎也並不能下定決心,逼著劉淩趕快接旨。

    “兒臣接……”

    劉淩心中並非沒有野心,正準備趁熱打鐵接下旨意……

    “陛下,不可!”

    一位禦史台的老臣顧不得此時會不會觸怒皇帝,急忙奔上前來奏議:

    “陛下,明德殿乃是太子接見群臣和處理宮務的地方,三皇子不過隻是一名皇子而已,如何能住在明德殿中?如果陛下想要讓三皇子入主明德殿,不如直接立下儲君便是!臣等絕無異議!”

    這老臣一聲呼喊,許多大臣紛紛回過神來,七嘴八舌的附議。

    進了明德殿,等於半隻腳已經踏上禦座了,現在皇帝擺明了是想要留下三皇子好好培養,卻不肯立儲,莫非還在忌憚有了太子,自己的權利會被分弱?

    能夠下手鏟除方黨的皇帝,又怎麽會對自己這麽不自信呢?

    難道還有什麽其他原因?

    此時方孝庭及其方黨的黨羽早被金甲衛捆了下去,能留在朝堂中的都是自認沒在皇帝那裏留下“秋後問斬”印象的官員,有些居然還敢在這個風頭上和皇帝抗議這種事情。

    劉未見有這麽多官員居然會幫著劉淩說話,想要推他一把,心中有百般滋味,臉上卻一點表情也沒顯,隻默默記住了帶頭發聲的幾個官員的名字。

    對於一位皇帝來說,即使那個是自己屬意的儲君,看見這種百官迫不及待擁立儲君的畫麵,心中總是會有一些糾結的。

    這些官員裏有大半是在上元節那天得到劉淩幫助留下命來的,也有一直就和方黨不對付爭鬥了大半輩子的。

    見到方黨倒黴,他們就高興了。方黨下去了,他們就有更好的上升空間了,而隻要不是方孝庭的曾外孫繼位,那就是再好不過了——這些大臣推動的理由也很簡單,簡單到劉未都沒辦法失落。

    他扯了扯嘴角,輕笑著搖頭:

    “朕心意已決,眾位愛卿不用勸朕。至於立儲之事,朕自有打算……”

    他眼神似有似無地從劉淩身上收回來。

    “劉淩,速速接旨!”

    劉淩抿了抿唇,在眾人如電光一般射過來的眼神中,躬下了身子。

    這是真正的“恩旨”,其中蘊藏的深意,足以讓一個劉淩這麽大的少年動容。

    “兒臣,接旨!”

    ***

    對於東城的居民們來說,今早發生的事情可以讓他們拿來當談資當一輩子。

    天未亮時候的東城,是一天之中最嘈雜的時候,這裏有十座官坊,裏麵住著的都是在京官們的官邸,每到上朝之前,騎馬的大人們就會在馬夫和隨扈的陪伴下朝著內城而去,此時若有心等在路邊,甚至能夠和這些位高權重的大人們說上幾句話,混個臉熟。

    對於西城和南城的百姓來說,東城的“大人們”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可在東城的居民看來,不過就是一群苦逼到天沒亮就要去上朝的大臣們罷了。

    但今日這群大臣們去上朝之後,東城連接三個方向的門,竟然被悄悄的封閉起來了。

    起先發現情況不對的是更夫們,但這些人都是人精,當發現城門中守著一批京兆府的差吏之後,他們什麽話都不說地掉頭就走,權當沒看到。

    至於後來一群粗壯的力士們扛來了梯子,就更加視若罔聞了。

    這些力士們背著的梯子足有幾丈高,上麵摻著灰泥和其他防火之物的塗料漿液甚至沒有幹透,一望便知是臨時從哪裏征用來的,所過之處,地上和牆上不經意間就會留下一些劃痕。

    在這些力士之後,是腳步匆匆的禁衛軍們。這些禁衛軍腰間別著箭袋,手中持著長弓,身上的甲胄盡除,應當是為了防止甲胄上的金屬片互相摩擦發出來的聲音會驚動別人。

    饒是如此,這麽多人在街上走動,還是驚動了許多早起的人家,譬如說家中主人剛剛去上朝的。

    在京中的老人,很多都還記得當年那場宮變。宮變之後,勤王的將領和地方官員領兵進了京,住著平民的南城安然無恙,可東城和內城卻殺成一片,整個東城都散發著一股血腥味,幾個月不散。

    如今又見禁衛軍進入東城,許多人家立刻掩上了門戶,惴惴不安地回報家中其他的主人,大部分人家都摸不清頭腦,隻顧著自掃門前雪,也有耳目靈便一點的,派了家人出去打探,但打探的就這麽一去不回,任誰都知道情況不好,心中更是七上八下。

    沒一會兒,這些人家聽到方家那邊傳來了用木頭撞門的聲音,俱知道是方家出事了,一時間幾家喜幾家愁,有些和方家過從甚密的,甚至已經開始籌備著收拾細軟,將自家孩子送出去了。

    料想當年蕭、王幾家出事,恐怕也是同一番景象。

    但方家能和蕭家比嗎?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兵部尚書親自帶隊,領了禁衛軍將領、京兆府差吏並熟悉情況的幾個耳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圍困了方家,一小半人馬撞門,另外四支隊伍分別從東、西、南和角門方向爬牆而入,直接跳入方家,根本不給方家人反映的時間。

    他們和之前血洗蕭家、薛家的亂軍不同,主要目的是為了拿住所有的方家成員,審訊出方家背後所有隱藏的棋子和布局,所以並不以殺人為目的,而是抓了七八個粗使的下人,再和熟悉方家的耳目一起,直奔方家各個院落。

    由於這些人來的太快,方家家中大部分管事、方孝庭的幾個子嗣和侄子都被抓住了,可等他們搜遍全府,卻唯獨不見了方家幾個直係子嗣的影子。其中就包括國丈方順德、方宜君,以及他們的家眷。

    “報!我們在方孝庭的書房裏找到了一麵牆是空的,卻找不到打開機關的辦法!”

    一名手下飛快來報。

    “砸!找不到機關,直接砸開!帶那麽多器械來是幹什麽的!給我破牆!”

    雷尚書寒著臉惡狠狠地怒道:“破開牆後帶一隊人進去,務必要給我查明方家人逃到了哪裏!”

    “是!”

    “尚書大人,我們在方宜君屋子裏的暗格裏發現了這個!”一名內尉的官員匆匆趕來,遞上一枚機簧。

    “尚書大人請看,這是不是失蹤的神/機/弩……”

    “正是神/機/弩的機簧!方家果然對那幾箱子東西蓄謀已久!”雷尚書接過機簧,麵色鐵青,小心翼翼地又將那枚機簧交給了內尉官。

    “此乃重要的證物。務必要和好幾個人一起保管,麵呈聖上!”

    “是!”

    “報!方家的庫房被砸開了,但是裏麵沒有多少值錢的東西,留下的都是不宜搬動的屏風用器和玉石擺件等等……”

    原以為會發一大把財的大理寺差吏們黑著臉過來通報。

    “公中庫房裏的東西都不見了。下官已經讓管庫房的管事拿冊目來,略略一對,就知道少了什麽。”

    “這個不是我們此行來的目的,你登記造冊就好。”雷尚書對“抄家”並無什麽興趣。

    “你可細細查過,還有哪裏藏有暗格或暗道沒有?”

    “正派了將作監和工部擅長機關和營造的官吏細細盤查。”大理寺差吏們連忙點頭。“隻是方府雖然不大,但一時半會沒那麽快……”

    “不需要快,我們這幾日就在這裏不走了!”

    雷尚書猙獰著臉。

    “有藏著的,除非不吃不喝,否則都得給我乖乖從暗格裏爬出來!通知下麵,日夜巡邏,一個角落都不準放過!”

    逃,就算你們逃到天邊去,也是個反賊的身份!

    人證物證俱全,看哪裏還敢冒著株連九族的危險窩藏你們!

    方家通往東市的地道中。

    “大哥,你怎麽知道會有此一劫?”

    方宜君一邊走,一邊在地道中匆匆換了一身商人裝束。在他的身後,早已經沒有了家中兒女的影子,顯然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他隻來得及跟著兄弟一起逃出生天。

    “我雖已經不上朝了,但到了那個時候一定會醒。平日裏我醒了都會在外麵轉轉,今天太過安靜,連更夫和火夫都不見,我便留了個心眼。不過還是太慢了……”

    方順德臉色灰暗地行走在地道裏。

    “不知其他幾個人……”

    “無妨,父親既然在府中修了那麽多地道和暗房,他們一定會平安的。”方宜君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卻要按下心中升起的負罪感硬著頭皮道:“這種事父親不是早預料到了嗎?”

    “隻怪皇帝太狡猾,做出一副被逼無奈不得不重招父親回朝的樣子,否則父親還在府中,哪裏會這麽狼狽!”

    方順德看了眼跟上來保護他們的侍衛,給了個手勢、

    他其實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兒孫們。

    在今日抄家滅門之禍前,他就已經或明或暗的跟家人提點過,他的長子早就陪著他的兒媳婦回了一趟娘家小住,如今接到消息,應該是跑了。

    其他幾個兒子都知道地道在哪兒,情況不對,他就已經派了人去了各院送他們出府。

    就連父親最看好的曾孫方琳,都已經安排他單獨出遊,隻要接到了消息,絕對會隱姓埋名。

    最後被告知的方宜君,恐怕才是家眷盡喪的那個。

    “我們如今這麽一走,就隻有靠外麵的力量東山再起了。就不知公中那些東西被你移去了何處,如果沒了那些東西,我們恐怕逃不到外麵……”

    方順德皺著眉頭。

    “大哥放心,東市有幾家經營珠玉的鋪子,都是咱們家在外麵的暗點。我穿成這幅打扮,也是為了好領著你們進鋪子。等到了鋪子,找到父親留下的掌櫃,他會送我們出京。”

    方宜君歎了口氣。

    “父親早就想到會有今日,卻遲遲不肯離開京城。到了這個時候,留在京城又有何用?我看他是老糊塗了!”

    “你怎可對父親不敬!”

    方順德假裝不悅地抬起手,想要掌摑他一記。

    方宜君吃了一驚,連忙後退一步,卻發現身後站著幾個家中的護衛,用身子抵住了他的退路,甚至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和腰背各處。

    到了這個時候,方宜君終於察覺不對了,等他回過神,方順德袖中露出的東西更是讓他吃了一驚。

    那是一把寒光凜凜的匕首。

    方宜君帶來的侍衛們吃了一驚,在這昏暗的地道裏僵硬如木頭一般,不知道該如何才好。

    “大哥,你這是什麽意思?”

    方宜君睜大了眼睛。

    “這個時候,你我更應該攜手共進退才是!”

    “按理說,應當如此。可是你轉走了公中的財產,在外麵又有人手,我的勢力卻都在京中,等離了京,就沒這麽方便下手的時候了……”

    方順德慢條斯理地用匕首拍著弟弟的臉。

    “要想調動父親在外麵的人手,恐怕我得是父親唯一的子嗣才行啊……”

    “你……你是故意的!你根本就不擔心京中的家眷!不,方府的一切你都不在乎,你想要的是我在外麵的人!”

    方宜君終於懂了,一張臉變得煞白。

    “什麽你的人!”方順德一抖手,在弟弟臉上劃下了道血痕。“若不是我在京中苦苦籌劃,為你提供銀兩和糧草,又為你打通人脈,你能有什麽本事掙下家業?你得了財得了勢,又想要名,天底下哪裏有這樣的好事!”

    方宜君也是見多識廣之人,臉上被拉了條豁口,卻半點都不哼哼,隻咬著牙威脅:“你莫忘了,你還有一個孫子在我手中,如果我有個萬一,我的兒子和孫子不會放過他!”

    方孝庭送出了幾個有為的子嗣,正是由方宜君的兒子和孫子一起送出去的。

    “還有我的長子……”

    “這個就不勞弟弟你操心了。”

    方順德不願再囉嗦,抬眼示意自己的心腹侍衛們抓緊了方宜君,手起刀落,一刀刺進了他的心窩,在裏麵攪動了幾圈,這才拔出匕首。

    方宜君心頭中刀,喉間立刻一滯,連喊叫的力氣都沒有,待方順德拔出匕首的時候,隻能像個破麻袋一般滑落在地。

    “願意跟我的,丟下兵器,雙手抱頭!”

    方順德抖落匕首上的血,淡淡地說道。

    一時間,哐哐哐鐺鐺鐺的聲音不絕。

    許多人雖然是跟著方宜君東奔西走的,實際上都是方孝庭多年來培養的可用之人,隻不過是暫時給方宜君調遣。方宜君死了,方順德便是名正言順的主子,他們也沒有多少想要替主報仇的念頭。

    可惜方順德是個徹徹底底的方家人。

    這些人剛剛把武器一丟,雙手抱頭,隻見方順德嘴角一揚,從口中吐出一個要命的字來。

    “殺!”

    霎時間,地道裏慘叫連連,殺聲震天,這陣子響動足足響徹了一刻鍾有餘才停下,狹窄的地道裏唯有方順德一派依舊站著,其餘諸人全部死傷在地。

    地道兩壁點燃的火把幽幽地晃動著,給這可怖的氣質又增添了幾絲陰氣。

    幾個侍衛在方宜君身上細細查找,把他身上揣著的所有令牌、信函、細碎銀子等全部掏了出來,遞給方順德。

    後者抓起瑣物,一把塞進懷中,準備等出去了再細細查看。

    “主人,後麵好像有動靜!”

    斷後的探子連忙飛奔而來。

    “是不是朝廷的人馬找到這條暗道了?”

    “火速出去,放下斷石!”

    方順德整了整身上的衣冠,讓它們更加淩亂些。

    “真是可惜……”

    方順德回看了一眼,對著所有剩下來的人說道:

    “老夫和弟弟聯袂逃出,誰料朝中的兵馬追殺的太快,我等實在是無法抵擋……”

    “宜君自願帶著人斷後,拖延時間,才讓吾等放下地道裏的斷石,逃出生天。這等兄弟之情,吾等當永遠銘記。待他日有機會,吾等一定要為兄弟們報仇!”

    他擦掉了幾滴眼淚,一揮衣袖。

    “走!”

    ***

    禮部衙門裏。

    被一群金甲衛圍在檔庫的劉祁,像是什麽也沒發現一般,看著禮部曆年來的書案。

    他身旁的莊揚波手中抱著一個包裹,隱隱可以看見包袱皮裏包著的是幾本書籍,眼淚在他眼睛裏不停打轉,還好沒有流下來。

    見劉祁沒有掙紮,也沒有喝問他們,金甲衛們鬆了口氣。

    皇帝給他們的命令是將劉祁困在禮部衙門裏不準他出去一步,這些金甲衛也就寸步不離地擠在這間鬥室之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這位皇子。

    大約過了兩個多時辰,已經到了快要下朝的時間,禮部檔庫外才匆匆趕來一個聲音尖利的宦官,領著兩個小宦官,在門外對著劉祁深深一禮。

    “殿下,陛下請您去紫宸殿!”

    劉祁頓了頓,丟下手中的案卷,站起了身子。

    莊揚波踏出一步,剛準備跟上,卻被劉祁按住了肩頭。

    “你不用跟我進宮了,回家去吧。”

    劉祁歎了口氣,從莊揚波手中取出被抱得緊緊的那個包裹,遞給一個金甲衛。

    “勞煩這位將軍將這個包裹遞交給那位內侍,讓他送到東宮去,交給三皇子劉淩。我那三弟想要看這些書已經很久了,我的伴讀千方百計才弄到,就這樣拿回家去,怕是要挨打。”

    莊揚波見他到了這個時候還想著自己,眼淚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

    “嗚嗚嗚,殿下您別說了……還管我挨打不挨打啊……”

    那金甲衛為難地揉了揉鼻子,隻能接過那個包裹,手足無措。

    好在那個內侍是皇帝身邊的近侍,知道皇帝的性格,知道這位殿下性命應當是無虞,率先讓一個隨從的小宦官接過了那本書,準備用這個給東宮裏那位賣個人情。

    他存了這樣的念頭,自然不覺得是燙手山芋。

    “原來這樣容易嘛……”

    劉祁自嘲地笑了笑,整理了下自己的衣冠。

    “走吧,我等這一日,已經等了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