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呼海嘯般的歡呼，仿若從四麵八方傳來，“萬壽！”“勝！勝！”呐喊聲此起彼伏。
    秦亮騎在馬背上，卻顯得有點沉默。他倒不是有什麽感慨，純粹因為稍覺疲憊了，奮力衝殺戰鬥過的將士們，此刻仍有餘力喊叫慶賀，唯有秦亮這個完全沒上陣的人，一時間連話都不想多說。
    “呼！”不過他也長鬆了口氣，身上的鐵甲似乎都顯得輕了幾分！
    沿著呼沱水方向而來的微風，帶來絲絲涼爽，叫人十分愜意。
    “恭賀陛下，橫掃叛賊，威服諸胡！”還是賈充首先出聲祝賀。羊祜等人都在晉陽，此地的大臣也隻有賈充的地位最高。
    秦亮緩緩頷首，開口道：“讓張猛自行布置追擊，盡量擴大戰果，但不要追過靈丘。”
    叛軍逃亡的路線，一定是從靈丘西側過恒山北上。既然晉軍已能在總體上剿滅叛軍主力，此時便犯不著再過大山冒險。何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天亦如此，人總得給一點生存的機會，哪怕是敵人。
    說罷秦亮繼續觀望了一會，東邊廣闊大地上的戰場，亂糟糟一大片。
    大軍從晉陽出發，走了好幾天，但戰役隻打了半天！
    最激煭的對抗已經結束，但戰敗諸胡的噩運遠未結束，甚至才剛剛開始。
    大戰時針鋒相對的廝殺看起來慘烈，實則傷亡比例並沒有那麽大，很多軍陣都是因為潰逃，暫時喪失了戰鬥力。真正傷亡巨大的過程，反而是在追殺途中。
    從雁門郡城到靈丘西，這一百多裏的路程，無疑將成為諸胡敗軍的一條死亡血路！
    何況此時還不到中午，天黑之前的幾個時辰裏，晉軍必定會緊咬著潰兵追殺。
    秦亮稍微一想，都能感受到叛軍那邊的絕望。大軍整體係統性地失控之後，便是這個場麵，沒有任何人再能挽救！上下所有人都隻能眼睜睜看著。
    那些分散亂跑的人，將會麵臨騎兵的輕鬆砍殺；各自抱團的人群也逃不脫，敢停下來組織抵抗，便會被晉軍調集優勢人馬圍困。
    可能隻有最先逃跑的馬兵，活命的機會更大一些。還有匈奴北部離開九原的時候，帶著一起走的牧民和家眷，此時可能還沒完全過恒山，同樣要成為晉軍將士的劫掠目標。秦亮也懶得理會，此時諸部的殺掠手段大多毫無下限，如果自己這邊太過約束將士，反而影響威懾力。秦亮在原地觀察了一會，感覺大局已定，遂決定先去雁門郡城廣武。
    廣武之戰的結果，立刻以快馬送信去晉陽，然後再通傳洛陽。
    其實戰場上的叛軍剛剛潰散不久，消息便被中軍的官吏急不可耐地送了出去。
    匈奴五部單於呼廚泉一直都住在晉陽，這樣的大事，沒多久他就打聽到了。
    因為匈奴北部反叛的緣故，祛卑、劉豹等酋帥也時刻關注著局勢，此時也正在晉陽。
    “哐當！”正在招待酋帥們的呼廚泉，剛聽到手下稟報，手裏的酒杯便忽然掉到了幾案上。
    祛卑等人紛紛側目，看向上位。
    “且都侯聚集了幾大部族的兵馬，至少有兩萬多人，在廣武西邊阻擊晉軍，但沒能堅持住兩個時辰，全軍大敗！”呼廚泉迎著大夥的目光複述道。
    他來不及思索，但也立刻感覺到了其中的問題，一邊若有所思，一邊喃喃道：“錯了，一定是哪裏錯了！”
    劉豹與祛卑剛聽到消息，臉上都有愕然之色！
    “什麽？！”祛卑的聲音脫口而出。
    他緊皺著眉頭，神情變得十分嚴肅，“晉朝皇帝去救援廣武，似乎隻帶了萬餘步騎就出發了？”
    “匈奴北部在五部之中，人數不是最多的，卻應該是最能戰的一部！”
    “且都侯有兩萬多人，竟在兵力不足其一半的晉軍麵前，堅持不了兩個時辰！可見晉軍的戰力，恐怕完全被低估了。”
    經過祛卑這麽一提醒，呼廚泉也忽然明白過來，問題究竟出在哪裏。
    呼廚泉一時間不知說什麽好，懊惱的神色全都暴露到了臉上。
    早知道是這樣的情況，上次覲見皇帝，呼廚泉根本不會提那麽多要求，那不是自取其辱？！
    劉豹身材高大魁梧，留著長長的胡須，他捋著胡子，這時才馬後炮一般地感慨道：“杜預在岔口河的那場戰鬥，情況就很不對，我們早該察覺到蹊蹺的。”
    呼廚泉沒好氣道：“那一段大河兩岸都是山，杜預隻守橋頭，以為他是靠地利。”
    “唉！怎麽可能，如何辦到的？以前洛陽軍應該沒這樣的戰力！”
    房間裏毫無征兆地，突然陷入了沉默，氣氛也變得十分沉重。
    錯誤判斷了晉軍的實力，造成之前所有的權衡、謀劃都毫無用處了！大家不得不用一些時間，重新審視形勢。
    連目光狠辣的祛卑，此時也緊皺著眉頭沒吭聲。
    呼廚泉打破了沉默：“之前接待我們的郭統、以及並州刺史熊壽，此時都還在城中，吾等先去見一麵？”
    劉豹卻道：“不如找羊祜！他是皇帝身邊的侍中，而且他姐姐是宮中的夫人。”劉豹似乎對洛陽的事情了解不少。
    呼廚泉說道：“那也要能見到，我們都與此人不熟。”
    祛卑的眼神冰冷，這時開口道：“羯帥石伏都仍在右部，把他們都帶來，送過去給羊祜！”
    晉人顯然對石伏都幹的事頗有恨意，之前匈奴眾人便想拿石伏都談條件，還沒來得及。這時正好排上了用場！
    大家也不敢拿羯人當條件了，現在隻能作為禮物，直接主動送過去。
    果然呼廚泉和劉豹都點頭認可，“吾等盡快派人去祁縣，把人押送過來。”
    幾個酋帥的態度已經大變。諸多部族或許都有不同的規矩，但擺在麵前的武力大家都認，沒辦法，戰場上刀劍無眼，從來不以人的態度而變化，無疑是最通用的規矩。
    如今大夥對比一下實力，情況便一目了然！
    於是大單於與諸酋帥竟然沒有爭論，很快便達成了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