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艾對杜預的判斷沒有差錯，簡直可謂精準！
    杜預除了派人給鄧艾送信，更在意的是向皇帝報捷。若非當時著急，又要先處理一下首級，杜預大概會把鮮卑可汗的首級直接送回去。
    此時秦亮仍在雁門郡廣武縣城，離前線更近，沒過多久就收到了奏報。
    “元凱還是給力的！”秦亮驚喜之餘，不禁脫口讚了一句。
    賈充立刻道：“陛下慧眼識珠，用人聖明，杜元凱方有此揚名天下的機遇。”
    隨侍於縣寺中的楊猛等人，跟著紛紛道賀。
    賈充那句話，倒不是隨便說出的恭維，秦亮也很快回過味來，其中暗含了一層意思。
    杜預雖是正兒八經的士族出身，家中累世為官，但是到了他父親那一代的時候，已經落魄了。他爹與朝中很多權貴都不和睦，又被同僚陷害，差點被處死；接著隻能投奔曹爽，結果再次倒黴。秦亮征辟杜預之時，他們父子倆都還沒能翻身，仍然賦閑在家。因此賈充才有這麽一說。
    賈充接著說道：“陛下出征之前定下的目標，如今已完成了大半，隻等處理匈奴人，即可大功告成了。”
    “是啊，且有意外之喜。”秦亮說到這裏，覺得身體仿佛又輕了兩分。
    當時對戰役的謀劃，大抵以羊祜上呈的方略為主，現在總算已經完成了兩大目標。蕩平羯部，攻破盛樂嚴懲鮮卑！
    不僅是完成，之前鄧艾奏報，在盛樂還繳獲了無數牛羊和物資。鮮卑人在盛樂的財富，居然大半都沒來得及轉移，算是便宜了晉軍。這也讓秦亮此次發動戰爭的成本，因此大大降低。
    如今杜預又意外地，得到了拓跋力微的首級！
    這種標誌性的斬獲，勢必震撼周圍的各部族，懲戒之戰宛若雷霆，帶來的影響也將進一步得到加強。況且在國中宣揚功績的時候，若是直接拿出了敵酋的首級，無疑威勢更盛。
    於是此刻秦亮對杜預的表現，那是相當滿意，並不隻是嘴上說說。
    本次親征，之所以進展能如此順利、迅速達成目標，跟晉軍一開始就抓住了力微分兵的短暫戰機，有莫大的關係！
    世人或許隻看結果，秦亮心裏卻很明白，堵岔口河那件事的風險其實不小。
    不隻需要秦亮當機立斷、迅速做出了決定，杜預在前方的實際操作，同樣重要！
    如若杜預出發的時機不夠準確，進軍速度不夠快，抑或運氣不好，讓力微提前知道了，都極有可能失敗。
    又若杜預到達了浮橋，因為兵力寡薄，沒能扛住鮮卑軍優勢兵力的猛烈反撲，結果仍然是滿盤皆輸！
    一旦那個關鍵的步驟出了意外，事情就麻煩了，起碼想要實現目標沒這麽簡單，付出的代價必定更大，晉軍的傷亡也更多。估計秦亮也不能像現在這樣，已經不慌不忙地穩坐在了廣武縣寺。但無論如何，結果是好的！
    現在秦亮的壓力驟減，又想到廣武縣內的傷兵營，當即起身，準備帶著隨行文武前去看看。其實他已經很少管軍中的具體事務了，但他還是覺得，不能稱帝登上了皇位，便立刻讓自己與中下層完全脫離。
    廣武城中的傷兵，不隻有廣武之戰中受傷的將士。
    這裏是除馬邑城之外，最大的前線大本營。雁門之內物資充足，鄧艾等三軍受傷的人，在軍中臨時處理傷口後，也陸續送了回來養傷。
    靠近縣寺的這座傷兵營中，此時居然有一些女子。
    平時軍營裏自然是沒有婦人的，這些人正是從羯部王帳救出來的小娘。她們是被羯人抓來準備獻祭的受害者，屬於大晉百姓，中軍將士在羯部大營中發現了她們，當然不能作為戰利品。
    但她們全都不是一個地方的人，晉軍將領也沒工夫派人分別送回家。遣散更不現實，讓女子們各自孤身跋涉回家，能成功走回去的人估計沒幾個。當時忙著進軍，將領便把一群小娘放在了輜重營，先叫人照看著。
    於是小娘們跟著杜預的軍隊，在輜重營幹些拾柴煮飯之類的雜活。一路走到廣武縣之後，女子不能再繼續出雁門了；晉軍在此地設置了多個傷兵營，便又把她們安排到傷兵營，幫忙照顧傷者。都是些窮苦人家的女子，沒人太講究。
    未羊也在其中，一路上她都很茫然，不知道該怎麽辦。畢竟她出生之後，幾乎一直生活在一個小山村裏，前麵十幾年的人生加起來，也沒有最近這段時間的經曆複雜。
    逐漸有受傷的將士送來了，看上去十分血猩可怕。還有不少人沒治好，未羊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在了傷兵營裏。
    未羊一直心念著那個年輕的軍士，但不想在這裏見到他了！
    可事與願違，未羊終於還是看到了那個年輕軍士。他的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刀傷，臂骨摔斷了，肋骨骨裂，剛送來時十分淒慘，完全沒有了初見時意氣風發的模樣。
    雖然未羊與他隻有一麵之緣，之前連名字都不知道；但未羊還是心甘情願地全心照顧他，經常給他換衣服，每天喂飯，清洗他的傷口，敷換隨軍郎中給的草藥。
    不久軍士身上發熱消退，漸漸地有了好轉。這時未羊與他說話，才知道他叫張承。
    張承顯得十分頹喪，他認為自己的手臂可能會殘廢，以後不能再繼續留在倵衛營了。未羊沒敢問，但看到張承的樣子，猜測那個立功可以得到的什麽勳官，估計是沒成。
    其實未羊心裏也很難受，但沒敢說出來。她覺得自己總是很倒黴，說不定張承便是被她連累了！她就是這樣，一直都想得到別人的真正關心，卻又覺得自己不配。
    她隻是在張承長籲短歎的時候，小心翼翼地說道：李郎中的醫術很好，我看見他把很多人都救回來了，你看這木夾板，做得很整齊，骨頭一定能長好。
    張承依舊悶悶不樂。世事總是常難盡如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