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後，石伏都等人的首級已處理完畢，並鮮卑大汗力微的頭顱一道送回了洛陽。
    留守洛陽的王廣，親自帶人將三個首級送到建春門外，依詔令，懸於城門上方顯眼處！
    酋首來自北麵，不過東北的建春門外有個馬市，許多胡商常在馬市買賣，也習慣走建春門出入。此番懸首，正是要宣之於內外。
    “咚！咚！”辦事的官吏還在城門外敲鼓，吸引人們的注意。
    周圍的官民百姓隻看到有腦袋掛在城門上，不認識是誰，這都不要緊。
    雖然頭顱上沒寫字，但有人正向圍觀的人群大聲介紹。
    “此乃鮮卑可汗拓跋力微之首級！拓跋鮮卑對大晉使節無禮，後又派兵追殺朝廷使節。如今皇帝陛下親率大軍嚴懲，業已將其梟首！”
    “羯部大酋帥石伏都，旁邊是羯部妖僧阿圖僧。此二賊劫掠百姓獻祭妖塔，其心可誅，已然伏法！”
    不斷有軍民聚集在城門口，鼓聲之中，那名官吏不厭其煩地重複著說辭，好叫大家能看個明白。
    其中也有各部的胡商，遠遠地觀望，聽著人們的議論。
    還有不少朝廷大臣也來看熱鬧了，畢竟王公淵親自來了建春門外。
    楊威、陳安、王康、呂巽等人陸續上前寒暄，接著鍾毓、範桓、王經等大臣也上前交談。
    王廣與大夥相談甚歡，不時發出“哈哈”爽朗的笑聲。
    實際上朝臣知道的消息更多，不隻是斬獲敵酋的情況。匈奴北遷的事，也隨著送敵酋首級的信使，傳回了洛陽。並州的情勢算是平息了！
    起初皇帝親征，王廣確實有些擔憂。
    但現在好了，沒想到皇帝親自到並州之後，不僅軍事進展迅猛，還這麽快就處理了複雜的局麵，簡直是快刀斬亂麻！果然是手段不減當年！
    當年王家確實拿出了很大的本錢，沒有王、令狐兩家的實力支持，秦亮難以立刻獲得與司馬家抗衡的力量；但最終有魄力、能耐給司馬家迎頭痛擊的人，還得是秦亮。
    後來王淩即便執政了，也差點沒穩住局麵，秦亮仍能迅速突出困局！
    那時王廣就更沒辦法了，他的能耐遠不如父親王淩。秦亮稱帝是各家達成的共識，實際是保障了三家的已得權勢。
    王家出了本錢，如今也得到了超出預期的各種回報。況且皇帝與王家有互信基礎，皇後王令君出自王家，皇子也是令君所生，王廣對現狀非常滿意。
    因此他是很不願意看到前方失利、皇帝出現絲毫危機的！
    此刻王廣心情如此高興，實屬發乎內心。
    待諸大臣同僚見過麵，陸續告辭離開，這時遠處的羊耽夫婦才過來見禮；大概因為羊耽一行人之中，有婦人的關係。剛才王廣的車駕旁邊，確實來了太多朝廷官員。
    婦人還不隻一個，除了辛憲英、夏侯氏，另外還有個肌膚很幹淨白潔的中年美婦。
    王廣看了一眼，才想起她是金鄉鄉主曹氏！王廣其實對金鄉挺熟悉，隻是這婦人深居簡出，平時幾乎不在外露麵，王廣已經記不得上次見她是什麽時候。
    “拜見郡公。”“見過王公。”幾個人紛紛執禮。
    王廣也作揖還禮。他也有點納悶，辛憲英怎麽和金鄉走在一塊的，估計是夏侯氏的關係？
    “並州真是捷報連連，仆等可以準備為陛下班師回朝慶功了。”羊耽微笑道。
    “哈哈！”王廣開朗地大笑一聲，“羊卿所言極是，我最近正為慶功作曲，到時還請羊卿斧正。”
    羊耽麵帶笑意道：“仆不善音律，倒是拙荊頗喜此道。”
    憲英稍微低頭，輕輕屈膝道：“妾隻是有興趣，不敢與郡公之才相提並論。”
    王廣與羊耽還是有來往的，本來兩家的來往並不親密，但因為王令君與羊徽瑜的關係，近年倒是逐漸走近了一些。
    不過憲英喜歡給士人評語，曾經對王廣也不例外。兩人真的見麵了，反倒都是些客氣的好話。
    閑聊幾句，王廣又抬頭看向城門上方，感慨道：“可汗可曾料到，終有一日，頭顱會被懸於此地！”
    羊耽附和道：“陛下武功之盛，曠古爍今，豈是鮮卑、羯部等諸胡可以挑釁？”
    “如今羯部灰飛煙滅，鮮卑王帳盛樂被蕩平，可汗梟首，算是求仁得仁。匈奴諸酋恐怕也嚇得不輕啊。”
    “陛下登極不過三載，便以己之力，威加海內，提振國威，臣等無不是敬仰之至。”
    一直寡言少語的金鄉，此時也抬頭看向城門上方，幽幽的眼神，似乎有些失神，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因為是婦人，王廣此時便沒理會她。隻是心中稍稍有些不悅，金鄉在自己這個國丈麵前，竟然還走神。
    這時憲英環視了一下左右，輕聲開口道：“陛下想把匈奴諸部趕出並州、以消弭隱患，或許這才是欲要作為的大事。”
    “隻不過天下連年征戰，軍民疲憊，人口劇減，需休養生息。而匈奴早已臣服內附，朝廷不太好直接動手。”
    “正有羯部做下天怒人怨之事，拓跋鮮卑殺了朝廷使團中人，陛下便完全有了用兵討伐的理由。”
    “如今陛下用兵如神，快速出擊，又有鄧士載繳獲了大量財貨，此役下來，可謂時間短，代價極低！”
    “世人都看到陛下宣揚了大晉武力，人心再次振奮。可在不知不覺之中，陛下卻已經把真正的大略部署好，並且就這樣完成了。”
    此番言論一出，羊耽看憲英的眼神也有點詫異。
    王廣一尋思，辛憲英說得還真有些道理，不禁又高看了這個婦人一眼。不虧是陛下出手，王廣猶自暗歎一聲。
    連一旁的金鄉都不再走神，明顯注意著憲英，聽罷其言論、金鄉也若有所思。
    辛憲英沒再言語，隻是忽然又想到了那句“重整山河”。她看著旁邊的陽渠，水麵上正閃爍的點點亮光。這道水渠建成多年，見證了漢末以來的群雄崛起。如今渠水依舊流淌，群雄已然逝去。不過天下終是有人出麵，來收拾舊山河了。
    就在這時，有個宦官趕到了建春門外，尋見王廣，立刻上前揖道：“拜見郡公！皇後殿下正在東柏堂召見郡公。”
    王廣聽罷，遂與羊耽等人道別。
    因為王廣是負責留守洛陽的大臣，令君不時就會見他，說些叮囑之言，每次召見的地方就是東柏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