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九章 不似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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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天氣晴朗,朝陽初升。
雨後天晴,外麵清新明亮,門內卻如有陰霾。金鄉等一家人好不容易在一起用早膳,卻都是臉色不虞,沉默寡言。
這樣的反差,讓人的體會更加明顯。
盧氏是因為昨晚與何駿吵架,金鄉的神色也挺萎靡,卻不知為何。
大概是煩惱於家門不和?盧氏悄悄觀察金鄉時,又發現她主要是臉色疲憊,精神不佳,心情卻看不出什麽喜怒。
而盧氏,其實也談不上委屈。因為昨晚她就是故意找茬,才與何駿撕扯爭吵!
婦人的內心,遠比表麵上的柔弱更加強大。看起來身材單薄、樣貌嬌弱的盧氏,尤是如此。
以前何駿驕橫,還經常毆打盧氏,其實盧氏並沒有覺得難以忍受,甚至更看得起那時候的何駿!
反而是現在的何駿,讓盧氏心裏十分不滿,恨其不爭氣!
盧氏也懂得何駿的難處。
如今的晉帝秦亮文治武功,功績威勢,如日中天。
而何駿曾經多次得罪秦亮,不僅在別人落難時,欲落井下石;每在公開場合,還當著許多人的麵,肆無忌憚地奚落嘲諷!
那些場合,多是士族子弟聚會的時候,知道的人不少。現在誰犯得著任用何駿,惹皇帝不高興?
盧氏也明白何駿是什麽樣的人,出身極好,從小錦衣玉食,根本拉不下臉麵,吃不下那麽多辛酸去爭取。
但盧氏還是心裏不滿!
不說秦仲明當年剛出仕,幾乎一文不名,就能說出那樣的話,隻有對付強者才需要不擇手段,對付何駿不用。
就是那個臧艾,其父不也是一方諸侯,卻仍可以為了出仕,做到把自己的姨母、先父之妾送給鄧颺!
實際上何駿也有機會,主動去化解與皇帝的仇怨。起碼能讓世人誤以為,他化解了。
但是何駿就是不去做!每天隻知道沉迷於五石散、酗酒,現在酗酒都找不到像樣的人,結交的人越來越差,隻是想占他便宜。
大丈夫有時候就是活那口氣,何駿便是提不起那口氣!
就在這時,盧氏發現何駿看向金鄉的眼神,神情中又充斥著極大的痛苦,仿佛什麽東西破碎毀滅了一般。
何駿大概並未將其母當作凡人,而是像洛神賦裏的神女一般,是世間美好幻象的一種具象。
冰清玉潔,流風回雪,不食人間煙火。
但是賦文中的甄宓都沒變成神,反而被魏帝拿給群臣褻觀。當今吳昭儀的先父,便因為湊近看得太仔細,一度被世人嘲笑。
金鄉的神女形象,自然也難逃破碎的下場。
何駿喝醉的時候,不隻一次在盧氏麵前痛哭傾述,他腦海中揮之不去的背影畫麵,如同夢魘。
畢竟在何駿眼裏,金鄉的坐姿總是安靜不動,沉靜如水,舉止動作舒緩,從不急躁迫切。頭發高髻整齊,不可能披頭散發起伏淩亂。更不會出現衣袍鬆散,連肩都在外麵的無禮模樣。盧氏對他的哭訴,當然是毫無感覺,甚至有點想笑。
在盧氏眼裏,何駿那副無助哭訴的嘴臉,還不如驕橫毆打她的樣子,起碼那種時候,貌似有強者的錯覺!
三人就在這樣的無聲之中,各懷心思,吃完了一頓沒滋沒味的早膳。
不過早膳過後,秦朗就來何府了,府中壓抑的氣氛也隨之一掃而空!
秦朗雖是金鄉同母異父的親兄長,但他貴為縣王,金鄉等人也對他的到來禮遇有加。
“哈哈!”秦朗的心情似乎很好,“妹別叫人忙活了,我說完幾句話就走,還有點事!”
“我路過府邸門外,忽然想起來,現在何家沒人在官署任職,怕不能及時知道消息,便來知會一聲。”
“此番陛下出征大捷,慶功宴應該是明天。時間隻剩一天,滿朝都要前去,來不及一家家邀請的。”
“章程還要奏報陛下,不過大臣們已經準備好了,多半不會有所變化。”
“妹也是皇親國戚,又有大晉的恩封爵位,須得去參加賀捷才行!”
留著絡腮胡的秦朗看了一眼何駿,“汝也隨母前去吧。”
金鄉卻忽然說道:“這一次伯雲就別去了。”
見秦朗有些不解,金鄉又道:“進宮道賀的,都是勳貴朝臣,伯雲尚未出仕效力,前往反而不妥。”
反正左右都有道理,秦朗也不甚在意,當即點了點頭。
他看了金鄉一眼,隨口道:“妹的精神不佳?”
金鄉清幽的目光有些波動,看向別處道:“昨夜沒睡好,無甚大礙。”
秦朗看向何駿夫婦,教訓道:“孝道不能荒廢,卿等在家定不能對母親懈怠。”
何駿隻得點頭“哦”了一聲。
盧氏有點心虛,昨晚都入睡了,還吵到阿姑,實際上就是她的責任。
她當然不會明說,自己不滿於何駿不爭氣;而是找一些小事發作,不讓何駿碰她,專挑痛處說,才激他發火。
“謹遵舅舅教誨。”盧氏乖巧地應答。
秦朗臉上再次露出笑容,“這次大捷,可謂皆大歡喜。”
“匈奴五部起初並未有反叛跡象,陛下能用謀略,將其趕到北麵戍邊,而國中少有阻力,實為不易。”
“乃因陛下此番用兵,目標明確,速戰速決。此役威震海內,卻未靡費巨大,正該天下同慶!”
金鄉認真地傾聽著,臉上浮現出了一絲淺笑。
即便她跟秦朗不同,秦朗的父親是秦宜祿,而她曾為曹氏公主,但金鄉對大晉朝一向並無芥蒂,因此對於晉帝的功績也聽得津津有味。
實在是秦亮開始掌權的時候,曹魏實際上已經徹底完了!
不是秦亮奪權的話,當時肯定是司馬家得國。司馬家可是先欺騙羞辱了何晏,再讓其身敗名裂而死,何家作為曹爽黨羽,不可能有什麽好下場!
秦亮至少跟秦朗還是同族,與金鄉也算沾親帶故。現在金鄉還有新的封號食邑,正是最好的結果。
大概隻有何駿不滿,但他那是私怨而已。
長兄秦朗觀察金鄉對慶功的態度,也不覺滿意地微微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