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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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子看著師弟狂奔而去的背影,嘴唇顫抖,麵色灰敗。然後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發,露出了痛不欲生的表情。
七念宗眾人剛踏上最後一階台階,見狀,腳步不由得一頓。
他心如死灰的表情看得眾人實在是於心不忍,猶豫了半晌,師尊沉默上前,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沒關係,他隻是一時誤會,你好好解釋就行了。"
大師姐上輩子雖然曾和這和尚對上過,還被這和尚一法杖敲在了腦袋上敲的懷疑人生,但一個佛子被人懷疑是不是還了俗……大師姐也不由得覺得他可憐。
她語氣安慰道∶"法師,看開一點,不過是重新剃度一次罷了。"
二師兄也跟著安慰道∶"師尊師姐說的是,說開了就好,法師想開一點。"
佛子被七念宗眾人一通安慰,稍微振作了精神。他心下感動,連忙雙手合十道謝∶"多謝諸位開解!"
二師兄帶著寬厚的笑,微微點了點頭,好心道∶"法師放心,我們會為你解釋的,決不讓你的師門誤會於你。"
佛子更是感動,連忙道∶"多謝蕭施主。"
說完,他想起了蕭施主半妖的身份和他妖屬的種族,當即決定投桃報李,為這份來之不易的友誼添磚加瓦。
於是他也好心道∶"蕭施主,我陀藍寺也有犬族半妖出家,方才我那個師弟就是,等下貧僧介紹你們認識認識。哦對了,我那師弟還特意去食為天買過專門供給妖族的特製犬糧,純素食犬糧,營養又健康,等下貧僧讓師弟招待於你,請蕭施主務必賞光!"
七念宗眾人聞言,唇角的笑意不由得加深了些許,莫名有了一種自家養的狗患患終於能和別人家的狗患患交朋友了的欣慰,老懷甚慰。
他們腦海中甚至浮現出了兩隻狗患崽共同分享犬糧的場景。一時間,眾人都覺得這場景簡直溫馨極了。
看來這陀藍寺,確實可交。
二師兄也覺得欣慰。
從前,半妖在人族和妖族過得都不太好,他能被師尊收為徒弟,已經是幸運,而今聽聞陀藍寺也收了半妖出家,頓時好感大增。
更何況,這半妖還和他同為犬妖,還要分享犬糧………
嗯犬
二師兄猛然沉默了下來,無言的看著眼前這一副其樂融融的景象。他終於意識到一件事。還有人記得他其實是狼嗎
不,沒有了,回不去了,已經回不去了
良久,二師兄突然出聲嗬嗬笑了兩聲,語氣平平道∶"哦,那我謝謝你。"說完,他整個人都灰敗了下來,蹲在角落裏種蘑菇。
佛子被他突如其來的陰陽怪氣弄的摸不著頭腦,看他一副自閉的模樣,猶豫著摸了摸柔順的頭發,低聲問七念宗眾人∶"我方才是說錯了什麽嗎"
師尊也摸不著頭腦,但他覺得不是什麽大問題,隨口道∶"不是佛子的錯,可能是叛逆期到了吧,不必在意。"
師尊話音落下,旁觀的津津有味的虞闕想了想二師兄的年齡,戳了小師兄一下,低聲道∶"我覺得二師兄可能不是青春期叛逆,他是不是更年期到了啊畢竟也是上了年紀的。"
她語氣擔憂。
晏行舟∶"…
他一言難盡地看著始作俑者。
眾人忽略了自閉的蕭灼,氣氛又變得其樂融融了起來。
在這樣的氣氛之中,佛子的那個半妖師弟終於帶著一眾老和尚小和尚跑了回來。
他語氣崩潰∶"師尊主持!你們看我有沒有說錯!師兄他果然是當了花魁之後舍不得那紅塵名利和富貴,他還俗了啊!"
一眾光頭看著一頭秀發的佛子,震驚難言,原本三四分的相信也變作了五六分。
記
佛子見狀心說不好,連忙奔進和尚堆裏,解釋道∶"師尊主持!你們聽我解釋啊,長了頭發非我所願,實在是有難言之隱,但徒兒絕不是想還俗啊!"
他說著這話的時候,一頭黑發在一群光腦門中格外顯眼。
他頂著這麽一頭濃密的頭發說這樣的話,實在是沒有說服力,為首的主持虎目圓瞪,抬起法杖厲聲道∶"印光!你今天就給貧僧解釋清楚!我發動佛門弟子為你競選花魁投票,是為了佛門的顏麵,而不是讓你還俗出道的!今天你若是說不出個一二來,貧僧免不了要金剛怒目,為佛祖教訓你這孽障!"
他舉起法杖就要打人。
七念宗眾人∶""
終於明白上輩子佛子那愛好用法杖敲人腦袋的習慣是怎麽來的了,原來還是門派傳承。
眼看著這脾氣不是很好的老和尚一言不合就要動手打人,鬧不好了就是一場血案,七念宗眾人連忙出手,勸架的勸架,攔人的攔人。
場麵頓時亂成了菜市場,好不容易,陀藍寺一群和尚才相信了佛子的清白。
佛子的師尊大大的鬆了口氣,道∶"嚇死貧僧了,貧僧還以為……"
說著,他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靦腆衝七念宗眾人道∶"多謝諸位為我徒兒奔勞,還不惜入鎮魔塔救我等,要是沒有諸位的話,貧僧今日怕是就要請出鎮寺法器斷這孽徒的仙骨了,屆時悔之晚矣量一“
他一副後悔莫及又不好意思的表情。
七念宗眾人∶"…"你都準備好削人仙骨了,你還不好意思的der啊!不是,你們陀它藍寺的和尚都這麽豪放派嗎
虞闕不由得看向了佛子。
佛子苦笑,露出了心有戚戚焉的表情,很顯然,他那師尊不止是說說而已。於是虞闕也沉默了。
還個俗,斷仙骨
你們這是和尚廟啊還是黑澀會啊,退會還帶留下一根手指的……
不是說和尚們都是慈悲為懷悲天憫人的嗎。但是如今看來這…咳,武德充沛。
眾人滿懷著敬畏的心情,跟著一眾和尚走進了七層。
七層和其他地方很不一樣,其他地方好歹能看出是在塔裏,不管是房間還是結構,都能看出來塔的形狀。
可是第七層,是將整個陀藍寺完完整整的融入了進去。
眾人抬眼就是陀藍寺的寺門,已經完完全全看不出塔的痕跡了。眾人心下各異,跟著主持和佛子師尊,進了佛堂,一人一個蒲團坐了下來。
主持著人一人給他們上了一杯清茶,歎息道∶"被困幾日,沒有什麽好東西招待諸位,是在慚愧。
師尊飲了一口清茶,平靜道∶"無妨,我等次來是為了救人,法師不必在意。"
主持聞言卻怔愣了片刻,隨即苦笑道∶"救人……那我們陀藍寺,可能就要連累諸位了。"
聽這語氣,似乎還有內情虞闕當即放下了茶杯,認真了下來。
佛子也著急了起來,急促道∶"主持,您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主持掃視一眼眾人,深深歎了口氣,閉目念了聲佛,開口道∶"幾位是為我們而來,我自然不會瞞你們,隻是諸位有沒有想過,我陀藍寺數千餘眾,實力不俗者佼佼,而今被困鎮魔塔幾日,為何一直不想辦法自救"
師尊放下了茶盞,沉吟片刻後,緩緩道∶"在下亦覺得奇怪,據我所知,陀藍寺渡劫之上不下七人,主持您更是大乘期的實力,若是這鎮魔塔連堂堂第一佛宗都能困住,讓七個化神期奈何不得,我在下就實在想不到,誰還能從這鎮魔塔裏出去。"
而矛盾之處,就在這裏。
鎮魔塔若真有讓記七個化神期一個大乘期都無能為力的實力,那當初又怎麽會和噬心魔合作才鎮壓得住這麽多魔頭,還任噬心魔來去自由。
真有這般實力,那別說噬心魔了,把魔君關進去也不是不可以,屆時整個人族都沒什麽後顧之憂“
而顯而易見,鎮魔塔是並沒有這樣的實力的。
那就很奇怪了,既然沒有這樣的實力,既然連噬心魔都來去自由,為何這七個化神期至今都束手無策,無法自救
或者說,是無法自救,還是因為某些原因,不能自救
師尊若有所思。
這鎮魔塔裏究竟還有什麽,讓一個陀藍寺主持忌憚到寧願被困,也不想自救
主持迎著師尊探究的視線,沉默片刻之後,突然說了一句毫不相關的話。
他平靜道∶"陀藍寺原本並不在這裏,七十年前,我們突然拋下原本靈脈,挪入深山,諸位可知為何"
師尊頓了頓,道∶"在下有所耳聞,聽聞是為了更好的鎮壓鎮魔塔,怕鎮魔塔中的魔頭有朝一日禍害人間,所以才遠離人間,陀藍寺高義,在下敬佩。"
主持卻突然笑了一聲,道∶"什麽高義,鎮魔塔建成是在百餘年前,挪寺是在七十年前,我陀藍寺若真是為了鎮魔塔中的魔才挪的寺的話,早在一百多年前就該挪了,何至於等到七十年前,那不過是世人以訛傳訛罷了!"
師尊不動聲色∶"哦還有如此內情那您的意思是……"
主持苦笑一聲,聲音卻平靜道∶"概因七十年前,這鎮魔塔裏出了一個這天下人都惹不得的魔物,陀藍寺不得已,挪寺避世而居,而今,那魔物生死不知,可那讓他誕生的東西尚在鎮魔塔。"
話音落下,滿室皆靜。
七念宗眾人對視一眼,掩飾下驚色。
虞闕莫名的,突然想起了自己在第五層時所見過的種種幻象。那個在血祭中誕生的東西……
她下意識的,看向了小師兄。晏行舟垂著眼,看不清喜怒。
主持的聲音還在繼續。
"當年,我們挪寺之後,就把那東西封在了鎮魔塔,用禁咒下了禁製,本以為萬無一失,誰知而今魔君不知為何知道了那禁咒的存在,啟動禁製,將我等困入其中,我等若是想要出去,那東西便也會破出鎮魔塔,會造成什麽後果誰都不知道,我等若是不想那東西重現人間,就必須得和那東西一起,永困鎮魔塔!"
永困鎮魔塔五個字落下,令人發寒。
主持唱了聲佛,聲音歉意∶"所以我才說,可能要連累諸位了,但請諸位放心,我等必然會想辦法,送諸位出去。"
七念宗眾人一片沉默,沒人說話。晏行舟突然微勾起唇角,無聲而笑。魔君,你果然打的是這個主意。
心念種種,他的手突然被人拉住。他一愣,轉過頭去。虞闕正看著他,麵容擔憂。
見他看過來,她低聲道∶"小師兄,你別怕啊,我們一定會沒事的!"
晏行舟張了張嘴,一時間居然沒說出話。
良久,他用力握住了小師妹的手,啞聲道∶"我不怕。"
眾人神色各異,隻有佛子,他一無所知的焦急道∶"師尊!主持!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鎮魔塔到底出了什麽魔物,能讓你們忌憚至此!我為何不知"
主持和佛子師尊聞言對視一眼。
佛子師尊突然起身,平靜道∶"印光,先隨我來吧,我先為你重新剃度,其他的,日後再說。"佛子知道這是不想讓他再問一下去,但卻無可奈何,隻能帶著滿心的疑慮跟了上去。
一直跟到了自家師尊的禪房,佛子張口想問,師尊卻突然歎息了一聲,記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麽,師尊不是有意瞞你,隻不過這是陀藍寺機密之事,原本我與主持想等你接手陀藍寺再說的,誰知道
他歎了口氣∶"而今情況,卻也不得不說了。"
佛子滿臉懵懂,突然意識到什麽,道∶"師尊,您叫我來,不是不想讓我問了,而是……不想讓七念宗他們知道,那魔物到底是什麽"
師尊神情平靜的點頭。
佛子不解∶"可是為什麽啊,這已經是生死存亡之際,他們冒險救我們,我們為何還要隱瞞"
師尊也不介意他的懷疑,他甚至比佛子自己還羞愧。但他隻能道∶"我會想辦法把他們都送出去,但是這件事
他頓了頓,道∶"這不止是我陀藍寺的機密,這更是根本不適合被天下人知道的事情。"
他看著自己徒弟那滿臉的茫然,溫聲問道∶"印光,你此行,可去過第五層"佛子搖頭∶"未曾,我一醒來,就在第六層。"
師尊鬆了口氣∶"沒有最好,你若有幸也能出去,這第五層,最好一輩子不要去碰。""因為,這第五層,就是那魔物誕生的地方。"
佛子困惑∶"到底是什麽魔,會讓師尊如此忌憚"師尊平靜問道∶"印光,你可聽過,何為人間業力"
佛子遲疑點頭∶"徒兒從經文裏看過,人間業力,為天下人之共惡,混沌汙濁,業力沾染之地,百年草木不生,是為凶煞。"
師尊點頭∶"那你可知,何為人間共業"
佛子遲疑,然後推測∶"難不成是世間業力凝聚在一起可若是如此的話,這誕生業力之地,豈不是得千裏赤土"
師尊輕笑一聲,平靜道∶"人間共業凝聚,倒是沒有千裏赤土,而是凝聚成了一顆胎珠。"他聲音平靜∶"人間共業凝聚出的胎珠,會誕生一個嬰孩,但這嬰孩一般活不長,甚至不會長大,因為天道不會允許他長大。"
"直到有一天,鎮魔塔第五層的人,找到了一個胎珠,用血祭,祭奠出了一個可以長大的嬰孩"
在自己師尊輕描淡寫的敘述之中,佛子窺見了一個他以前從未接觸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人間業力,會化作胎珠,胎珠誕生出一個天道不允許長大的嬰孩。而他們鎮魔塔,因為血祭,誕生了一個可以長成的嬰孩。
他不由得問∶"這個嬰孩…"
師尊聲音平靜"當年我和師兄發現這個嬰孩之後,將他接出鎮魔塔扶養,養到了四歲,佛子鬆了口氣。
幸好,幸好師尊他們是扶養,而不是不問青紅皂白的殺之。稚子何辜。
他問道∶"那這個嬰孩……"
既然能長大,又被師尊他們扶養,難不成是他的某一個師弟
然後他就聽見師尊搖頭道∶"四歲那年,那孩子跑了。"佛子目瞪口呆∶"跑、跑了"
師尊還算冷靜,道∶"我和師兄為那孩子檢查過,他哪怕是受了血祭,天道的壓製之下,他也活不過十歲,而今……
他歎了口氣∶"那孩子多半已經不在了。"
佛子默然。
師尊苦笑∶"他多半不在了,可他的那顆胎珠尚在,而今就在五層,若是流落出去,師尊怕當年的事情重演。"
一個承擔了魔修野心的,被迫誕生的孩子。
胎珠難得,古往今來天地共業誕生的胎珠,幾平都在無聲無息處誕生又死去,隻有這一個,被人找到了。
他怕他們拿它再做什麽。
佛子沉默良久,艱澀道∶"那師尊,你們難不成就被困在這鎮魔塔中嗎就沒有又能解開禁製,你們又能脫身的方法嗎"
記師尊輕笑∶"當年為了困住那胎珠,我和師兄下了血本,哪有那麽好解開的,而今誰知道作繭自縛了,不過你不用擔心,總會有辦法的的。"他輕描淡寫。
"哦對了。"他突然想到什麽一般,道∶"那天地共業誕生出的孩子,被人稱之為,惡種。"
一番談話,佛子滿心的沉重。
師尊卻像是交代完了後事一般,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然後,他就開始看佛子那一頭秀發不順眼。
他摸了摸自己的光腦門,道∶"行了,該說的也都說了,你過來,師尊把你的頭發給剃了,看著真礙眼。"
佛子沉默無言的走過去,盤腿坐下,讓師尊為他剃發。
師尊十分熟練的拿出剃發刀,手藝嫻熟,不出一盞茶的功夫,給他剃了和鋥光瓦亮。
他看著自己的手藝,十分滿意。
然而還沒等他誇獎兩句,下一刻,他就眼睜睜地看著那鋥光瓦亮的腦門上開始一點點的冒發岔。然後很快的,"啪"的一聲,在師尊目瞪口呆的注視之下,佛子的頭發像是野草一般瘋長,轉瞬之間再次長發及腰。
師尊看著那瘋長的頭發,沉默了。佛子看著很快垂到胸前的長發,也沉默了。
師尊聲音冷靜∶"徒兒,解釋一下,這是怎麽回事"佛子一臉懵逼,遲疑道∶"要不然……再剃一回試試"
師尊二話不說,抓起剃頭刀又剃。佛子的腦門再次變禿。
下一刻,"噌"的一聲,師尊直接被瘋狂爆長出的頭發糊了一臉。
師尊發怒,狂躁道∶"老衲還就不信了!看刀!"噌噌噌,噌噌嗜。
剃了又長,長了又剃,師尊和徒弟的頭發杠上了,轉瞬之間,一整個禪室半屋子的頭發。佛子膽戰心驚,總有一種這剃頭刀下一刻就能剃到他脖子上的錯覺。
然後,最後一次,師尊麵無表情地看著頭發重新長出來,佛子的預感終於成真了。他冷靜道∶"徒兒,頭發既然剃不了,那我把你的頭剃了怎麽樣"佛子哀嚎∶"師尊!三思!!!"虞闕給他的到底是什麽生發丹!
另一邊,虞闕捧著茶,打了個噴嚏。
她攏了攏衣服,納悶∶"我怎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麽"但想了想,又覺得是錯覺。
她從儲物戒裏掏了掏,掏出了讓藥王穀給配的板藍根,準備泡茶喝,預防感冒。板藍根掏出來的時候,她順手掉下來一張紙條。
小師兄撿起紙條,想還給她,看到紙條上的字,又沉默了。那是個說明書。
——本次生發丹為試用版,副作用未知,請持有者謹慎使用,若有副作用請來藥王穀治療,治療既送生發丹改良版,請諸位仙君仙子配合。
藥王穀,敬上。
晏行舟∶
所以,佛子他還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