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同謀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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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新語說這話時很平和,是最簡單的稱述。

    似乎上麵的話她已經在心裏琢磨過無數次,已經蓋棺定論,而她所有的情緒...已經在那些思考中被一點點吞噬,不剩分毫。

    可就是這句簡單的話,仿佛瞬間撕開了什麽,沉默了所有人。

    沈夫人突然捂住胸口, 身子虛弱地晃了晃。

    “新語!”她喊道。

    但是沈新語並不打算就此打住。

    她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拉扯幾下自己被沈夫人弄亂的衣服,道:

    “我知道自己不夠聽話,也不夠聰明,不能為沈家做貢獻,你們也已經選好別的孩子來替代我。”

    白拂眨眨眼, 一時都忘了去抓蘇寧崖。

    沈新語這話什麽意思?

    選好孩子替代她?

    怎麽個替代法?

    莫不是他們其實不是親生的?

    沈新語短短一句話, 信息量卻不小,白拂腦子飛快運轉起來。

    她緩緩轉頭看向沈家夫婦, 想看出點什麽。

    卻發現不知什麽時候沈夫人目光變得異常淩厲冷漠,瞬間仿佛變了一個人。

    沈新語頂著沈夫人迫人的目光,再次笑了:

    “你也沒用了,所以你被沈家拋棄,如今哪怕你做得再好,費心費力為他們培養更多的人賣命,他們也不會要你了。”

    “住嘴!”

    仿佛被人捅了心窩子,沈夫人瞬間從冷厲變得猙獰,一改方才的嬌弱,不知哪來的力氣,她一把推開沈大夫,冷聲喝道:

    “你知道什麽!沈家沒有不要我!沈家需要我!總有一日我會風風光光回到沈家!”

    “需要你?”

    沈新語絲毫沒有被母親的瘋狂給嚇到,反而譏諷地笑了一聲,“他們需要的不是你,是你的錢,你的供奉,還有你的愚蠢。”

    “你懂什麽!”

    沈新語的話猶如炸藥的導火索,沈夫人則是被點燃的炸藥, 一下子炸開了。

    她喊了這麽一句,然後整個人氣息變得更加狠厲,先前的溫柔和氣統統不見,仿佛失了理智,也不管有沒有外人在場,拿起棍子再次招呼上來。

    這一次是真的往死裏打。

    棍子是方才隨手撿的,上麵還有不少尖銳的凸起。

    沈新語站在那裏沒有躲,還閉上了眼睛。

    打吧,打死就解脫了。

    她不要變成瘋子。

    說時遲那時快,沈新寧突然擋在了沈新語麵前,生生受了沈夫人這一棍子。

    小小的身軀瞬間彎腰佝僂下去,伴隨一聲隱忍的悶哼,片刻後,他抬起頭,臉上是不符合年齡的冷漠與譏諷,“你不能打姐姐。”

    “新寧你幹什麽?你讓她打!”

    沈新語失態地喊了一聲,望著沈新寧的目光自責又氣惱,隨即狠狠瞪著沈夫人,“你再打他我跟你沒玩!”

    沈新寧則忍著痛狠狠盯著沈夫人說道,“姐姐身上留了疤, 就不能嫁個好人家了。”

    看著一雙兒女眼中不加掩飾的仇恨,沈夫人怔了怔,下一秒,嘴角露出一抹詭異弧度,“你們還真是好姐弟啊。”

    沈新寧又被狠狠地抽了幾棍子,其間沈新語試圖去擋,被沈新寧攔住。

    拉扯中,沈新寧衣服被拉開,白拂看到蘇新寧從後背蔓延到脖子的痕跡。

    有新傷,有舊傷。

    密密麻麻。

    層層疊疊。

    白拂倒吸一口涼氣。

    結合今日所見所聞...世上還真有不愛自己孩子的父母。

    這是虐待。

    蘇寧崖也看到了沈新寧背上的傷,驚訝呼出聲,“看吧看吧,壞人打孩子了!”

    白拂忍不住沉了臉,“沈夫人何必如此。”

    沈大夫雖然沒有幫著沈夫人打孩子,但從他不勸不攔的態度來看,他並不反對自己夫人這般做法。

    “閉嘴!”沈夫人道,“你們再這樣,我就...”

    “再這樣就將我們賣去當奴仆是嗎?”沈新語冷笑,“那就賣吧,我寧願去給人當奴仆,也不想再看到你們的嘴臉,簡直讓我惡心。”

    見事情越來越不受控製,沈大夫再次對白拂下逐客令,然後與沈夫人一起將幾個孩子擰去院子裏,關上了門。

    蘇寧崖不依不饒去踹門,被白拂直接武力威脅拉著走了。

    “哥哥,你為什麽不救他們,他們真的會被打死的!”蘇寧崖掙紮著道。

    白拂垂下眼簾,沒有回答。

    在古代,孩子屬於父母的私有物。

    別說打孩子,就是賣孩子,殺孩子官府也沒轍。

    二十四孝裏埋兒奉母,易牙烹子這種變態行徑都被誇...在這裏,有些理是講不通的。

    越勸說不定反而打得越狠。

    白拂回到客棧時,郭六郎已經等候多時。

    “你這是去哪裏了?”

    見白拂麵色沉沉,他到嘴的抱怨自動回收,隻弱弱問了這麽一句。

    “你昨日不是才來嗎?”白拂不答反問道。

    郭六郎忙將正事說了。

    “你不是讓我查那個暗道嗎?查到一些東西。”

    “查到什麽?”白拂問。

    “你可還記得建議創辦煤礦司的錢師爺?”郭六郎問道。

    白拂一頓。

    安州知州身邊的錢師爺,她自然記得。

    當初被查出來利用煤礦司撈錢後,被攝政王下了調查過,後來如何她沒怎麽關注。

    這和暗道又有什麽關係?

    郭六郎解釋道:

    “榮知州說這莊子是前青州知州的,但是一查,莊子是前青州知州的不假,但不是他建的,他也是從別人手裏買來的。”

    “從錢師爺那裏買來的?”白拂猜測著問道。

    “不是”

    郭六郎搖頭道:

    “是青州一個富商十年前建的,為的是打仗被封城後能順利逃跑”

    “不過後來這莊子被賣給錢師爺一個親戚,錢師爺親戚發現了暗道,然後通過錢師爺搭線,勾搭上青州的一個通判,兩人靠著這個暗道做了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後來不知為何,通判說服錢師爺親戚將莊子賣給了前知州。”

    這...

    信息量有些大,白拂有些轉不過彎來。

    青州富商逃命暗道,錢師爺親戚,勾搭青州通判,見不得人勾當,前知州...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白拂琢磨了一會兒,推測道:

    “這麽說來青州知道這暗道的人不少,有人想利用暗道將蘇寧崖送出城,或者蘇寧崖聽說了暗道自己想出城,結果半路迷了路,來到莊子被我們綁了的可能性更大了。”

    郭六郎也是這般推測,點點頭道:

    “這事本來查不到錢師爺,是那通判自己把自己嚇得什麽都說出來了。”

    白拂不關注什麽錢師爺什麽通判,她隻想知道榮知州怎麽處理的這事。

    郭六郎露出一絲費解的神情道:

    “這些年那個通判也沒幹什麽大的見不得人的勾當,總之不是什麽死罪,按理說應該革職待查再做決定,可榮七娘聽了這事,當即讓她爹爹嚴懲通判,還讓她爹爹聯係安州那邊給錢師爺定個同謀罪。”

    白拂瞬間眼睛亮了。

    榮七娘肯定有這麽做的道理。

    看來這個通判和錢師爺有大問題!

    當晚斐公子派來的大夫到了。

    不是別人,正是當初白拂被馬傷了後第一時間趕來給她看傷的女大夫,席左。

    白拂看看帶她進來的席北,又看看明顯是快馬加鞭而來的女子,恍然點點頭,“你也是暗衛?”

    女子如同第一次見麵那般,麵色清冷地點頭,“下屬席左,是暗衛,也是大夫。”

    白拂哦了一聲,沒再多問,帶著她朝蘇寧崖屋子走去。

    蘇寧崖因為白拂沒救蘇家幾個孩子,生白拂的氣,回來就躲進了屋子,晚飯都沒出來吃。

    “開門”

    白拂耐著性子敲門喊道。

    裏麵傳出來一個大大的哼。

    白拂直接甩殺手鐧,“不開門哥哥就一個人走了!”

    吱呀一聲。

    門開了。

    蘇寧崖忐忑又慌張的俊臉露了出來,看到白拂沒走,他笑得露出潔白的牙齒,“我就知道哥哥騙我。”

    白拂:“......”

    真是個陰晴不定的家夥。

    “我給你請了個大夫”白拂帶著席左進屋給蘇寧崖查看傷勢。

    蘇寧崖一臉不高興。

    “哥哥總是愛這般瞎操心,我活蹦亂跳的,能有什麽病?”

    白拂示意席左查看,自己則與蘇寧崖說話轉移他注意力。

    “哥哥以前總給你請大夫嗎?”

    蘇寧崖認真道:

    “是啊,每天還要喝很苦很苦的藥,但是我現在好了,不用再吃藥了。”

    哦,那就是五六歲之前的蘇寧崖可能是個藥罐子,。

    為了方便大夫判斷,白拂繼續套話:

    “你記得是什麽病嗎?”

    “大夫說是想娘親想出來的病,隻要不想了就會好。”

    相思病?

    “所以你現在不想娘親了所以病好了?”白拂又問道。

    蘇寧崖被問到了。

    不是啊,他明明很想母親,每日夜裏都能夢到母親呢。

    但是他真的病好了,不用吃藥了...

    他撓撓腦袋,三分困惑三分迷茫四分胡說八道,“可能我長大了,身體便強壯了,想想也沒事。”

    說完他還得意地錘了錘胸。

    白拂:“......”

    “你再想想,除了想母親生病,還有沒有其它病?”白拂覺得還能深挖一下。

    蘇寧崖果真認真想了,道:

    “沒有了,隻有哥哥欺負我的時候裝病。”

    白拂果斷放棄溝通。

    她懷疑再問來問去她要迷失在這個前幾天還在吃奶的五六歲智商的胡說八道裏了。

    好在那邊席左也檢查完了。

    白拂安撫蘇寧崖一番,跟著席左出去,問道:“如何?”

    席左道:“根據傷口位置來看,應該不是永久性的,休養一段時日會慢慢恢複。”

    “一段時日是多久?”白拂問道。

    “這個不好說”席左凝眉道,“因人而異。”

    那就是要靠運氣了。

    白拂歎口氣,掃一眼腰杆挺得筆直的席左,問道:

    “你家主子怎麽交代你的?”

    看態度,這姑娘跟席北差不多,是個有傲骨的,除了她認定的主子,誰也指揮不動的那種。

    不然也不會從見麵到現在都不曾給她行禮。

    怎麽說她也是她主子女朋友,不指望她言聽計從阿諛奉承,但見麵至少要友好點個頭禮貌打個招呼吧?

    可惜都沒有。

    她選擇不計較,但說完全不在意那也是假的。

    這人拽得怪讓人不舒坦的咋回事?

    “主子說在他恢複前,先帶回饒州照看,後麵再慢慢做打算。”席左說著,拿出一封信遞給白拂,“其它的,都在信裏。”

    白拂接過信,卻沒打開看,問了席左還有沒有其他要說的,席左表示沒有,白拂伸手作請將她送到門外。

    席左走出門,走到角落一個跳躍閃身出現在屋頂。

    看到隻有席北一個人在蹲守,眉心微蹙問道:“大哥呢?”

    席北看她一眼,不說話。

    席左正要再問,席南回來了,席左立馬變了臉,躬身行禮道:

    “大哥。”

    席南神色無波看她一眼,問道:

    “怎麽是你過來?席右呢?”

    先前主子傳來的消息說派了席右。

    席左眸光微閃,道:“他有其它任務,所以換了我過來。”

    席南沒再多問,隻丟下一句回頭再說後翻身進了白拂屋子。

    屋內。

    白拂剛拆開斐公子信準備看,席南就進來了,她放下信問道:

    “怎麽樣?”

    席南拱手道:“那個沈夫人打孩子確實下了狠手,不過沒打兩個女孩,隻打了男孩。”

    白拂摸了摸下巴。

    古代都視男孩為寶,女孩為草,這沈家夫婦倒是有點意思。

    “沒傷太重吧?”白拂又問道。

    席南神色無波道:

    “不重,男孩被關了柴房,後來大一點的女孩偷了鑰匙潛入柴房帶著男孩逃跑,被抓了回來男孩又是一頓打,但不重,女孩沒被打隻是被關了起來。”

    白拂沉默一刻。

    說實話,她先前著實沒看出來沈家夫妻人前人後有兩副嘴臉。

    但聽了沈家幾個孩子的話,她還是留了個心眼,於是讓席南偷偷去盯著。

    萬一真有往死裏打的跡象,席南好暗地裏幫一幫。

    好在這對夫婦還算理性,沒有真把孩子怎樣,可能也是那種刀子嘴豆腐心父母吧。

    “慈幼莊那邊查得如何了?”

    席南搖頭。

    “慈幼莊有些遠,還沒來得及調查,晚點我會過去。”

    白拂點頭,想了想又道:

    “你也跑了一整天了,先歇著吧,休息好明日再去。”

    席南點點頭沒答話。

    這點任務強度對他而言著實不算什麽。

    屋頂的席左將裏麵對話聽了個仔細,神情不悅道:“堂堂龍鱗衛,卻被用來做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主子知道嗎?”

    席北斜撇席左一眼。

    這算什麽。

    席南還去送過衣服,他還去抓過奸呢!(www.101novel.com)